「芯痛」!半導體人才都搞金融去了?

文 | 馬曉蘇 2018年4月16日,美國商務部部長羅斯宣佈,因違反美國限制向伊朗出售美國技術的制裁條款,中國電信設備商中興通訊將被禁止從美國市場購買零部件產品,期限為7年。

這一事件引爆輿論,中國通信產業核心技術缺失的痛點被赤裸裸地擺在我們面前。財經自媒體大V曹山石更是諷刺發言,“缺芯少魂”,最核心的問題是人才的缺乏。

“芯痛”!半導體人才都搞金融去了?

曹山石微博(點擊放大)

在中興事件引發全國大討論之際,交易門邀請幾位行業資深人士進行了一場網絡圓桌對話。他們多是電子工程或電子通信專業出身,有的曾經從事半導體行業工作,後轉做一級市場投資,有的畢業後徑直從事金融相關工作。

他們如何看待“芯痛”的半導體行業?

張凱

電子工程學博士,現從事芯片設計

2007年我在一個企業開始的工作就是做芯片設計,我和同事一起做出中國第一款基於TD-LTE協議的4G手機芯片。

在2010年世博會演示是靠我們這款芯片為主。到2012年中國4G預商用的那一年,運營商的招標中,我們也是排名靠前的芯片廠商。

可惜在2013年後創業公司上市失敗了。有很多原因啊,現在各種各樣的智能手機以全網通號稱,但是當時我們這種國內企業新的公司一開頭都沒法做到全網通,這種地方是比不上高通和聯發科的。後來要很快就出全網通,對我們公司來說很困難。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很大一筆錢去做併購。本來2012年是要上市繼續擴大的,但是那一年中國IPO停了。我們排了一年,就愣沒排上,後來出現資金鍊的問題,市場又繼續變化,公司後來就沒落了。之後我們還做了一些事情,比如說武漢地鐵的一些通訊系統使用的就是我們公司的產品。

2015年之後就到了現在這家芯片公司,做過WCDMA的手機芯片,到現在主要是做物聯網芯片。 這麼多年來,芯片公司要成功還是很困難的。芯片的技術含量很高,做芯片需要很多很聰明的人做很多年,這是一個很困難的事情。其實在高通/Intel這樣的大科技公司裡做是很好賺錢的,但這個行業有一點贏者通吃的特點。

比如高通/Intel已經掙了很多年錢了,中國的同類企業屬於後進生。高通的資金、人才實力都是我們這樣的國內公司無法匹敵的。我很多同學都去了高通/Intel,像我這樣在國內公司的沒幾個。當然他們也是很厲害的人。

這一行創業很難,新公司要“燒人”又要燒錢,投資回報週期非常長。第一次很難籌到錢,因為基本上很難幾年內賺到錢。去找風投,他們說給你幾千萬都不是大問題,但是想要再多就很困難。而且中國不像美國已經有大批成功的芯片巨頭來收購創業型的芯片公司,給創投基金提供退出的機會。

所以這個行業需要國家很大的支持,之前大家都沒那麼關注,中興事件以後才開始關注。我們行業有些基礎芯片都是靠美國的,比如中興的基站和手機裡面的高速AD芯片,DSP/FPGA芯片都是美國的。這些通用的芯片從商業上很難做,我們國家基本上都沒有公司在做。所以為什麼中興被人“打”得沒法活,因為沒有替代品。而在通信芯片本身我們國家不是完全沒有替代品,差得沒那麼大,預期幾年就能追上來不少。

大家就會反過來說,為什麼中國沒有?我看很多人都說中國不行了。其實全球範圍內就美國最全面,它要卡任何公司都可以卡掉。處理器領域主要就是美國的Intel和NVIDIA,英國的ARM(現在被軟銀收購)。內存方面有韓國和美國的公司,射頻芯片主要都是美國的ADI公司,FPGA芯片主要是美國Xilinx,DSP芯片主要是美國的TI公司。美國在芯片領域全面領先了很多年,這是他們的優勢。

中國比美國差很多,但也還有能進入全球前十的芯片設計公司,也有自己的一些軍用芯片。不能說我們芯片完全沒用,但是要和美國相比確實很不容易。

芯片領域三星就是一個很成功的樣板,現在三星在全球手機供應鏈裡面非常重要,比如他們的顯示屏面板,內存芯片等等。三星是怎麼起來呢?其實是韓國舉國之力支持它的。他們內存一開始也是什麼都沒有的,也是研發很多年才搞出來的。他們也是拿了很多投資,花了很多金錢才搞出來的。

我們國家這幾年逐步開始有一些動作,比如成立了集成電路產業基金,以及紫光開展一系列併購活動等。未來國家可能需要重點去扶持一兩家大公司,堅持五年、十年,就會看到一些效果。

因為先讓一些大的企業先發展起來,哪怕不是解決所有問題的辦法,但是至少積累了人才、技術和資金。比如Inter很多芯片都是虧錢搞,但是無所謂,因為處理器一年就可以收入數百億,賺很高的利潤。我們國家的企業因為是後進的,沒法像Intel一樣壟斷現有市場來賺錢來養活自己,所以頭幾年就需要有力量去支持。這不能單依靠民間力量,民間的風投基金最終目標還是盈利的,所以不可能給,給了也可能不夠。

另外一方面就是在市場方面對國產芯片給一些支持。比如說中興、華為在國內運營商的招標中可以得到一些傾斜。但是芯片不一樣,比如做手機的,他們會全球買芯片,並不會特別傾向於國內,或者說他們就根本不想買國產產品。尤其是高通還有全球的專利費,你買他的芯片賣到海外,高通就不會找你麻煩。但如果買的是國產芯片再賣到海外,高通就有可能會告你侵權。國家需要做一些事情稍微讓他們傾向與國產的芯片。

我們曾經聽說華為想以後任何一款芯片都研究國產替代品。這對我們國內公司是利好。其實運營商也可以跟我們合作。

在資本市場方面,現在國家在考慮支持獨角獸企業,比如說富士康通過走特殊通道就可以快速上市。其實芯片業內大多數公司也是處於還沒盈利,但是規模很大,可以先上市。資本市場也有一些支持,所以有一些東西國家也在做,我覺得也是可以的。紫光國芯通過資本市場運作搞得不錯,有這個基礎,剩下需要花幾年沉下心來做。

現在是進入這個行業的好時機,因為我們現在經常想招人,都很困難,不容易招到。以前學電子通信的人還會來做芯片,現在大部分都會去互聯網公司,他們還可能去做AI、VR,因為工資更高,最近還流行去做比特幣的公司。年輕人做這樣的選擇很正常,一來工資又高,其次感覺上這些公司都很熱門。

芯片行業我自己很看好物聯網這一塊,物聯網是一個全新的市場。我們後面去追趕別人一定要有變革才會有後進的機會,物聯網這個相當於是新的,新的市場我們追趕的可能性比較大。目前物聯網來看我們和海外的產業都是同一起跑線的,我們競爭力蠻大的。

全球產業化轉移過程中會有一些芯片產業慢慢轉移到中國。美國也看到了這個趨勢,害怕中國真的在這一塊把他們取代掉,所以他們也做一些事情阻止這一切發生。可見這個東西是重要的。

未來幾年這個行業景氣程度會慢慢提升。當東西很熱門的時候再去,往往是在跟著別人走。比如現在比特幣大熱,你看到別人掙很多錢,但是過幾年就不是這樣了。芯片在前幾年也很低谷,但是過幾年就可能就景氣了,這個時候進來還是一個機會。

W博士

電子工程學博士,曾在半導體行業工作,現任職於國家半導體基金

我1999年進入這個行業的時候,國家是以設立非商業化專項基金的方式在扶持半導體產業,最終效果不太好。因為那是一種研究的性質,或者公關的性質,沒辦法進行產業化。

後來國家開始慢慢做大基金一期、二期。這時候資金投到企業會有相應要求,要算投入產出比,用商業化基金的方式去投入這個產業。這種方式運作以後效果會明顯一些。

半導體本身是一個長週期的產業,如果馬上要見到很明顯的效果,那我覺得確實是心急了一點。大基金一期也才搞完沒多長的時間,其實已經開始見到效果了。

大基金內部現在也開始有長期投入的這種預期。比如說大基金做到四期、五期,那整個半導體產業會見到一定的效果。我覺得至少八年以上會看到整個產業的效果。

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房地產、互聯網都很火爆。資本往那些行業去投了,半導體得到的資源也就有限了。中國的半導體必須有國家參與,才起得來。因為半導體好多屬於基礎建設的一類東西,如果國家不去做,單靠民間的力量很難。民間資本不管怎麼樣都要追求投資回報、投入產出之類的,過去包括像韓國、臺灣,也都是因為背後有政府的支持,產業才起來的。

國家往這個方向走已經很明顯了,這個是不容置疑的。

我現在的工作是去尋找行業內比較優質的項目、企業,然後我們去做相應的股權投資。我們實際上就是一個商業化的PE機構。

行業內的趨勢,我看到資金在往這個行業進入,上游資金的投入,還有一個就是退出渠道。我聽說國家會做一些更寬鬆的政策去扶持這個產業。我覺得反而現在是相對樂觀的時期,比以前好很多。

神男

電子工程系畢業,現從事私募債券投資

那時候很辛苦,又沒錢。硬件工程師要做到很高的職位才會有錢。一般臺資的普通工程師一年有個一二十萬已經很不錯了。底層都是幹體力活,值錢的是架構工程師。(架構工程師)非常高端,很難培養,是稀缺人才,每個公司也就那麼幾個。幾個大企業中負責產品核心研發的主管歲數都很大,行業經驗普遍30年以上。現在中芯負責28nm線的主管是從三星挖來的,之前在臺積電做了好多年。你該知道有多難了。研發環境不行,高薪挖人是捷徑,但是人家也得願意來才行。

我在清華和微軟研究院實驗室做硬件項目的那幾年,需要什麼元器件直接給TI發郵件,幾天就快遞過來了。TI,德州儀器,芯片是白送給各方的研發中心。幾十上百美金一個的DSP,說送就送。

從學生開始培養用戶+員工,美國產學結合得很好。國內差太遠了。怎麼結合?就是給學校提供很多資源,資助研究項目。很多研究生在學校就用企業的資源在做企業項目,畢業後順理成章變成企業員工。

巍子

電子工程學博士,曾在某半導體科技創業公司工作,現從事量化交易。

國內的半導體產業,人才培養、實踐環節、政策環節、金融支持等等各方面都有問題,和國外差距挺大的。這不是喊句口號、國家支持一下就能短時間搞定的。別的不說,我們在清華EE學的那些課程都是老掉牙的。這個行業本來就是日新月異,實踐性又很強,不是什麼基礎理論幾百年不變的知識,更新換代很快。課程設置中學的很多舊知識,完全沒用。

晚楓

通信專業博士,現在從事投行衍生品交易

收入是社會人力資源和智力資源最好的分配機制。

我是學通信的,電子工程裡面的一個窄方向。1998年報志願的時候,只是揀著當年最熱門的專業。當然還有那個年代,在互聯網泡沫下,被渲染得高大上的行業。行業泡沫和幻象。讀書8年,這個行業早就由當年的“高大上”變成了“矮窮挫”。正如80年代的鋼鐵工人變成九十年代的下崗工人,是被整個行業推動,也是被整個大環境影響的。

現在我做的衍生品行業,進來的人又少了,新人又回到互聯網行業。2008年,來我們公司實習的年輕人都想進衍生品部門,因為“高大上”。那時候做個分析員也得是過五關斬六將。現在根本沒人來。

投行的這些工作人員可能十年後一樣面臨下崗,都很正常。我上班第一天老闆就跟我說要準備好辭職信,隨時可能被炒。所以無所謂啊,勞動力市場,我們只是在出售勞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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