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輛貨車的黑漆漆車廂板後，都有著個黑漆漆的人，黑的跟車廂裡的煤一樣，除非露出牙齒，否則根本分不清楚。
有人跳下車廂，放下手中的平板鍬，順手拿過邊上的水壺，大口地喝起來。那人仰著頭對另一臺車廂裡的人喊，“福子哥，吃午飯了，該往外走嘍。”
福子用力地緊了緊當做褲腰帶的麻繩，悶聲說，“你們先去吧，我再多卸一車。”
拉煤的車一撥接一撥，卸一車煤可以得五塊錢，福子每天中午都比別人多卸一車。福子想為孩子多掙點，孩子六歲，就要上學了，上學就要開始花錢，這他知道的。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遠處天邊的黑雲陰沉沉壓了過來，像一張巨大的網密不透風。板的們開始蹬了車迅速往家跑，福子坐在傢俱城屋簷下悶悶抽菸，狂風把敞開的衣襟吹亂，露出汗漬漬的胸膛。有人應著風吼了一聲，“福子叔，下雨嘍，趕緊回家吧！”
福子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扯著喉嚨頭也吼一聲，“再靠一會兒，我帶了雨布，不耽誤送貨。”
蹬三輪送一車貨能得20到50不等，最好是別上樓，耽誤工夫。福子想為兒子多掙點，兒子二十歲，已快大學畢業，找工作、結婚，這都得花不少錢，他覺得現在壓力山大呦。
時間還早呢，街上冷冷清清的，人很少。福子一邊走著一邊四處啥麼著，然後就看到了，中間隔離帶處那個白白亮亮的東西。福子快步走了過去，知道那是一個空的塑料瓶。但突然，也許是有意，也許是無意，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福子和那輛疾駛而來的車就這樣撞上了。
有人嚇得驚呼，“福子爺！”
福子聽的見骨頭碎裂的聲音，但他顧不上這些了，心裡的痛比腿上的痛要強烈的太多，唉，我還想為孩子多掙點呢。
福子每天蹣跚著四處撿些廢棄物，一公斤飲料瓶子能賣3塊多。孩子四十五歲，孩子的孩子二十二歲，正是要用很多錢很多錢很多錢的時候。
福子還想繼續想下去，但那劇烈的疼痛終於讓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福子醒來的時候，身邊圍著一大群人，兒子也在。
福子強撐著坐起來，望著左面空蕩蕩的褲腿無奈地搖搖頭，愧疚地對兒子說，“兒啊，爹無能，只能幫到這兒嘍。
病床邊的兒子彷彿沒有聽見，正和車主面紅耳赤地忙著討價還價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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