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
——米蘭·昆德拉《生活在別處》
一、我非常遺憾活到這把歲數
古德爾最後的人生之旅開啟於上週五:從家鄉澳大利亞出發,飛往瑞士,專程走向死亡。
見證過兩次世界大戰;
擁有三個博士學位,發表過100餘篇論文;
104歲高齡仍從事工作;
榮獲澳大利亞勳章;
這些標籤足以組成一部跌宕曲折的話劇,現在老人所需要的,就是給自己的劇本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鄭重地給人生的舞臺加上一場無憾的謝幕。
九十歲時,他跟朋友出去打網球,發現自己的體力已大不如前,腳步跟不上節拍。
他熱愛話劇,在沒有這麼老的時候,下班就會去一個業餘劇團演出莎士比亞的話劇。然而,因為視力減衰和年紀漸長,他的駕照被吊銷了,出演話劇這一愛好,也只能無疾而終。
雖然生活中的愛好已成奢望,但是老人還是心念工作。
畢竟是在過完100歲生日的第二天,就發了一篇SCI論文的人啊。
然而在他102歲時,學校開除了他,理由是為了他的身體健康。
即便是據理力爭,他也不能回到學校,和同事們一起熱情討論了。
朋友們也紛紛先他而去。
被愛好拋棄,被工作拋棄,被朋友拋棄,更糟糕的是: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有一天在自己的房間摔倒了,“我打了電話,但沒人能聽到我的聲音”。
直到兩天後,躺在地上的古德爾,才被清潔工發現並送到醫院。
從此,老人的日常生活只剩下:起床,早餐,吃午餐,然後躺下。
“我非常遺憾活到這把歲數”老人這樣抱怨著。
因此,老人104歲的生日願望,就是能夠帶著尊嚴,平靜的去死。
二、死亡質量指數
世界上,能像古德爾老教授這樣,唱著貝多芬的歡樂頌,坦然的接受安樂死注射,帶著尊嚴走向死亡的人並不多。
尤其是在中國。
死亡質量指數由經濟學人智庫發佈,以姑息治療與醫療環境、人力資源、醫療護理的可負擔程度、護理質量,公眾參與水平五大指標為依據。
依據其排名,得分23.3分的中國在80個受調查國家中位列71。和同類型國家相比,中國在亞洲-太平洋地區中排倒數第四,發展中國家中排倒數第五。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持有“百善孝為先”觀念的中國大陸地區,死亡質量指數得分如此之低,甚至不到中國臺灣地區(83.1分,總第六名)的三分之一呢?
也許前著名醫生,現臺北市長柯文哲的一句話可以點明其中奧妙吧:“科技發展到今天,醫生面對最大的問題不是病人如何活下去,而是如何死掉” 。
我們的醫療技術確實已經比較先進了,我們能夠讓一個病人儘可能的延長壽命,但是我們卻忽視了,如何讓那個病人有尊嚴的與世界告別。
三、選擇與尊嚴
曾經在人民網上看過一個故事。
陳毅元帥1970年末被查出腸癌,雖經手術和化療,一年後還是逐漸惡化全身轉移了。
當時正在東北當兵的陳小魯趕回北京,父親已進入彌留之際,全身插滿管子。
醫生不停地進行各種治療,吸痰、清洗、不停翻身,陳毅非常痛苦。陳小魯不忍,他悄聲問醫生,“能不能不搶救了?”
他的想法很簡單,大家都知道無力迴天,何必浪費資源,增加病人痛苦?
醫生對陳小魯說了兩句話,令他終生難忘,一句是:“你說了算嗎?”第二句是:“我們敢嗎?”
是啊,我們都只想著要長輩延長生命,害怕他們這麼快離我們而去,卻沒有站在老人的角度考慮:這份痛苦他們願意承受嗎?
陳小魯和羅瑞卿後來成立的網站“選擇與尊嚴”,就是希望能夠讓人們關注臨終老人的尊嚴。
當一個老人虛弱的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固然希望獲得親友的關注,但是他們同樣也害怕,害怕自己虛弱無力,目光呆滯的樣子被人看到,因此,不是照顧老人的親人,前來看望老人時,保持一些距離,會是更好的辦法。
當一個老人飽受疾病折磨,現代科技也無能為力的時候,我們應該知道,老人自己是想相對安詳的離開,還是在行刑般痛苦的治療下多殘喘幾日。請把選擇的權利留給清醒時的老人,而不是因為自己的所謂“孝心”,讓老人多受苦難。
歌德說“青年,好比百靈鳥,有他的晨歌;老年,好比夜鶯,應該有他的夜曲”。請讓老人最後的演唱會,演奏的是歡樂頌,演奏出生命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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