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唐考功員外郎宋之問，以事累貶黜。後放還至江南，遊靈隱寺。夜月極明，長廊行吟，且為詩曰：“鷲嶺鬱苕嶢，龍宮鎖寂寥。”
第二聯搜奇覃思，終不如意。有老僧點長命燈，坐大禪床，問曰：“少年夜久不寐，而吟諷甚苦，何耶？”
之問答曰：“弟子業詩，適遇欲題此寺，而興思不屬。”
僧曰：“試吟上聯。”
即吟與之。再三吟諷，因曰：“何不雲：‘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
之問愕然，訝其遒麗，又續終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霜薄花更發，冰輕葉未調。待入天台路，看餘度石橋。”
僧所贈句，乃為一篇之警策。
遲明，更訪之，則不復見矣。寺僧有知者曰：“此駱賓王也。”
之問詰之，答曰：“當徐敬業之敗，與賓王俱逃，捕之不獲。將帥慮失大魁，得不測罪。時死者數萬人，因求類二人者，函首以獻。後雖知不死，不敢捕送。”
故敬業得為衡山僧，年九十餘，乃卒；賓王亦落髮，遍遊名山，至靈隱，以週歲卒。當時雖敗，且以興復唐朝為名，故人多護脫之。
【譯文】
唐朝考功員外郎宋之問，因事屢次被貶，後來被流放到江南，途中到靈隱寺遊覽。這晚皓月當空，他在長廊上邊走邊吟唱，作詩道：“鷲嶺鬱苕嶢，龍宮鎖寂寥。”
下句苦思冥想尋求奇特語句，始終不如意。有老和尚點著長命燈，坐在大禪床上，問：“年輕人深夜不睡覺，卻在這裡苦苦吟詩，到底為什麼？”
宋之問答道：“我是詩人，剛才想給此寺題詩，無奈詩性不來。”
老和尚說：“請你說說上句。”
宋之問立即吟誦上句，他再三吟誦，說：“為何不用‘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
宋之問十分驚訝，驚訝於這句的剛健秀美。他又接著把這首詩吟到最後：“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霜薄花更發，冰輕葉未凋。待入天台路，看餘度石橋。”
老和尚所贈的詩句，是全篇中的精華。
第二天，宋之問再去拜訪他，再也沒見到。寺中有知情的和尚說：“他就是駱賓王。”
宋之問繼續詢問，答道：“當年徐敬業兵敗之後，與駱賓王都逃跑了，官軍沒有抓到他們。將帥們害怕漏掉了盜賊首領，會有難以意料的罪過。當時死者數萬人，就找了與他倆相貌相似的人，用匣子裝著人頭呈送給朝廷。後來雖然知道他倆沒死，也不敢再抓了。”
所以徐敬業做了衡山的僧人，九十多歲才死。駱賓王也落髮為僧，遍遊名山。到靈隱寺一年後就死了。當年他們雖然失敗了，但因以復興唐朝為名，所以人們大多掩護而使之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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