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漢服,他們想幫中國重回世界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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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楊語

一、華夷之辨

馬連道與北京西客站隔街相望。計劃經濟時期,這裡是北京茶葉的源頭,所有茶葉都在這裡加工、包裝,再經批發,散入北京。1984年茶葉開放私營後,風塵僕僕的各路茶商在此安營紮寨,馬連道成了“京城茶葉一條街”,大大小小的茶城鱗次櫛比。這裡的氣氛,有著城鄉結合部獨特的魚龍混雜和生機勃勃。

吳化之的漢家茶館位於馬連道的“世紀茶貿中心”。這是一家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店,坐落在二樓,卡車倒車的聲音和孩子玩鬧的聲音時不時傳到店裡,有些刺耳。

吳化之原本志不在茶貿,生計所迫,便開了茶館。茶館原先名叫“勵精圖強齋”,吳化之創辦華夏文化研習會之後,便改名叫漢家茶館。2013年之前,吳化之大部分的講座都在這裡舉行,並錄下視頻。

視頻裡的吳化之穿一身白色直裾,寬袍大袖,系銀灰色腰帶,但是短髮,那時他還沒開始蓄髮。開講之前,他總要對店裡的人作揖。吳化之作揖是迅速的,有時他正對著攝像機作揖,你能看到他莊重地把兩隻手併到一起,左手在外,迅速地鞠九十度的躬,然後迅速地直起身。他直起身,店裡的人也對他作揖。畫面裡的人一般不超過十個,都身穿漢服,圍坐在一條長茶几邊上。茶几最近頭是一道屏風,屏風上掛著一張黃紙,上面是吳化之用毛筆寫的“漢家茶館”。

華夏文化研習會是一家漢服社團,成立於2011年。吳化之是華研會的會長。吳化之出生於八十年代初,華研會成立時他剛入而立之年。這個社團剛成立時,吳化之給它起名叫華夏文化復興會,過了半年,覺得這個名字背後目標過於遠大,便改名叫研習會。華研會的目標是復興漢服和傳統文化。具體來說,就是讓中國人重新將漢服當作日常服裝,朝代不限;讓經史子集重回教育和人才選拔體系,成為真正的“國學”,然後幫助中國恢復漢唐時的世界地位和文化影響力,“重回世界之巔”。

但在此之前,吳化之認為,有必要將當今人們觀念中的傳統文化與“華夏”區分開。為此,他在漢家茶館中開了個系列講座,講“真華夏”與“偽華夏”,“真儒學”與“偽儒學”的區別。他說,其中最根本的區別,便是有無華夷之辨。

講座視頻中的吳化之作過揖,說道:“華夷之辨的第一個要素就是,華夏,是最優秀的……我們是華,因為我們遵循的是黃帝之道。他們是夷,因為他們不遵循人類那些禮教高尚偉大的東西。這就是華夷之辨的由來……華夏我們一直相信我們自己是最優秀的,如果你連這種自信都沒有,首先就是偽華夏。”

視頻裡有人展開一把摺扇扇風,上面寫著“華夏衣冠”四個大字。

在吳化之看來,華夏,以及儒學,自漢以來受到了佛教——他稱之為胡佛,滿清和西方文化的玷汙。佛教是自大的——“和尚一出家叫什麼,比丘。意思就是說。你只要信了我,你就比孔丘厲害多了。丘不是孔丘嗎。比不就是比嗎。你一出家就比孔丘牛逼多了,就這意思。比丘尼,孔子不是字仲尼嗎,也是這意思啊。”

吳化之想復興“真華夏”,就是在他看來沒有被外族“玷汙”過的漢文化。他認為這是天下大勢。中國的政治、經濟、軍事都日漸強盛,能與西方抗衡,如今,該到文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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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化之漢服照(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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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華研會的花朝節集會。圖為集會中的投壺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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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研會漢服集會中的投壺活動

二、“士人”吳化之

早在對漢服和漢服運動還一無所知時,吳化之便自認為是個“士”。他把這歸於中國古典詩詞的感染。

吳化之喜歡古詩,從初中開始,他自己也寫。到了高三,他在“自我鑑定”裡寫了首詩諷刺學校亂收費,被當成問題學生,請來了家長。吳化之很委屈,“壞學生在此之前也沒有什麼前科啊”。學校要求他重新填自我鑑定,不然不允許參加高考。吳化之說:“老子就不相信要通過大學的門檻才能成才。“他沒有參加高考,回了家。

吳化之家裡務農,種茶。從學校回家後的幾年裡,他自學古典詩詞。現在他自認為是詩詞圈裡的前沿人物。如果你搜索他的原名,能在2008年第三期和2010年第七期的《詩刊》裡找到他的詩。2013年,他在漢家茶館開講座,傳授學習古典詩詞的經驗。

“學寫詩,按我個人經驗來說,第一步,”吳化之道,“就是先背唐詩三百首。”盛唐的功底建好之後,接著開始背唐代之前的經典名作。“只要有了這些背誦功底,那肯定下筆萬言,倚馬可待。”他告訴房間裡的“漢服同袍”。背完詩,還要學習格律。學完了格律,就要開始寫。然而光有習作不夠,還要有過有詩性的生活。比如觀風賞月,遊天下名川名寺,廣交天下詩友。最後,還要熟讀經史子集,培養以天下為己任的大格局,培養寫詩的高度。

沒有大格局的詩吳化之是不喜歡的。他看不起宋詞,“哼哼唧唧”。詞人之中又尤其看不起李煜,認為他的詞或許有那麼些味道,也不值得模仿,怕消磨心氣。他相信心氣會影響人生,如果學李煜,就得像李煜那樣悲慘,“當一條可憐蟲,讓別人來同情你,甚至讓人家來蔑視你。”他不願意過那樣的生活。吳化之喜歡唐詩,尤愛李白,覺得自己性格像他,也欣賞李白的愛國主義精神。這與我對李白的印象頗有些偏差,吳化之解釋道:“(李白的愛國主義詩歌)很多,大詩人怎麼能沒有這些東西呢。”

關於從高中退學到23歲來北京之間的那幾年生活,除了自學的經歷,吳化之鮮少提及。他說自己自學了儒學,沒有師承,但學到了少有的、有華夷之辨的真國學。他說自己看了二十四史和清史。對於中國近當代的歷史,由於沒有像二十四史那樣的權威著作可供學習,他只有在需要引用時才上網查查資料。如果按照民國之前的標準,他大概可以稱得上一個“士”了。

2004年,吳化之帶著自己寫的詩詞來到北京。北京是中國的文化中心,作為一個詩人,他認為自己必須進京。2005年,他帶著自己的詩詞去找幾位“當時國內詩詞圈最知名的作者”,得到認可,成了詩友。這些詩友有的是中華詩詞學會的理事,有的是《詩刊》的編輯。吳化之依然與這些詩友保持聯繫,但不以為同道中人,“他們只是吟吟詩作作賦,哪有什麼想法啊。”

吳化之有士大夫之心,卻登不上天子堂,便在博客上寫詩抒懷。到了北京,他寫詩遙寄當時的文化部長孫家正:“丈夫身與青雲儔,懷抱璧玉金門遊...側聞先生重賈誼,故作詩書上高樓。未知可為帳下否?” 又作《感事書》:“我乃溫陵一布衣,‘三農’於我如膏雨。九州皆道君愛賢,未嘗遺珠合浦邊......誓欲扶搖直上掃妖氣,奈何腰無太阿懸。天門九重帝閽在,衷腸一片無由傳。今寄丹心與青鳥,望君拂拭此琅矸。”

尋覓知己之時,吳化之還讀了毛選。進京之後,毛澤東逐漸超過李白,成了對他影響最大的詩人。他欣賞毛的詩詞,認為他是“我們寫詩詞的人當中最大的成功者。”然而他沒能得到賞識。生計所迫,吳化之找了份詩詞雜誌編輯的工作,做了沒幾日便辭職了。“編輯事若何,天天空打字。難舒八方翮,俗眼忽壯士。”

不得志的吳化之沒有停止關心天下大事。謀生之餘,他致力於傳播思想,開儒學講座,跨入儒學圈。但他看不起那些儒學圈的“朋友”們,因為他們穿長袍和馬褂講儒學,沒有華夷之辨。那時吳化之雖然還沒穿起漢服,但是西裝革履。吳化之將中國在漢朝之後的逐漸衰落歸結於佛教的傳入,將當代社會的混亂歸結於滿清留下的奴性和西方世界的影響。於是他將華夷之辨列為區別真偽國學的首要標準。華夷之辨就是貴華賤夷。吳化之找不到同道人,感到寂寞孤獨。直到他在漢網上看到觀點近似的文章。

那是2005年,吳化之在馬連道開了家茶館,賣家中自制的鐵觀音,生意不好。吳化之有鴻鵠之志,卻在為生計發愁。他寫了首《窮達歌》感慨世道,自我勉勵:“胸中雖有五千卷,不及商人一萬錢。臥龍今亦嗟生計,未入大學空稱賢。公務員須看學歷,遺珠誰薦入長安?…...今雖徘徊馬連道,一朝展翅前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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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華研會第一屆公祭軒轅黃帝活動。領祭的人為吳化之。

三、少年龍翔

2012年的中秋節,漢家茶館來了一位名叫龍翔的年輕人(編者注:按採訪者要求,用繁體的“龍”字)。龍翔那時剛上大學,學校在大興郊區,離河北比北京近。儘管如此,每個週末,他還是會搭三個小時的公交,到漢家茶館喝茶。

龍翔的童年在東莞度過,他出生於1994年。那個年頭,他這麼大的孩子,父母普遍在南方打工。那時東莞還沒禁止摩托車上路,龍翔看著飛車黨在街頭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那時候的黑社會活動也多,他說,曾經有小學生惹了有黑背景的同學,那個小學就被帶著刀的“古惑仔”們圍了一圈。

初中時,龍翔被父母送回永州,寄住在阿姨家裡,成了留守青少年。留守青少年沒有讓自己的視野閉塞在縣城裡。除了上網,龍翔還看書,看《論語》和《道德經》,看戴旭的《C型包圍》, 書裡寫中美關係,美國的盟國從日本到東南亞,包圍著中國東部邊界。

高中三年,龍翔花了大量時間在網絡世界裡。他的老師不滿足於教授書本知識,列出了當時尚在風頭的各大社交論壇,要求學生們去註冊賬號,以期他們多瞭解外部世界。龍翔在網上搜索老師說的黑客,發現了紅客聯盟,便成了其中一員(編者注:紅客聯盟成立於2000年12月31日,由中國黑客“Lion”牽頭創建,組織成員利用聯合的黑客技能,為表達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向一些外國網站發出攻擊——來源於百度百科)。龍翔上網不便,沒能學會編程,只能旁觀。2010年,他旁觀了釣魚島撞船事件發生後中日黑客之間的網絡戰役。而他的同學們正在追日韓明星。龍翔感到可悲又無奈。他認為中國人應該喜歡自己的東西。至於什麼是中國自己的東西,他也不知道。他擔憂中國的網絡安全,但認為中國的人心問題比網絡安全問題嚴重。

高三時,派出所在龍翔高中的宿舍樓下設了分所。所裡的警察強勢,出警回來,就把抓到的犯人綁在學校裡的樹上。犯人們“嗷嗷”叫著,吵得他們睡不著午覺。龍翔想,政府真的有心治理的時候,黑社會是沒法抵抗的。

也是在高三,龍翔在網絡世界裡尋找“我們自己的東西”,找到了漢服。他在百度的漢服吧上看到了“溪山琴況”的文章。“溪山琴況”是漢服吧的前任吧主,2007年去世,他的文章和語錄在漢服運動中流傳甚廣。比如“用千年漢文化的陽光滌盪民族幾百年的心理陰暗”和“華夏復興,衣冠先行,始於衣冠,達於博遠。”

這便是後來大家俗稱的“漢服運動”。漢服運動發源於大漢民族論壇,興盛於漢網,想通過復興漢服來“復興華夏”,確立漢文化在中國的文化主體地位,以期解決當下社會的種種問題並幫助中國抵禦外來文化。2001年的APEC會議,中國國家領導人著唐裝出場,引起了網絡世界裡對於中國傳統服裝的討論。討論涉及漢服的起源、形制,以及漢服的消亡。討論中明末清初的“剃髮易服”和“嘉定三屠”、“揚州十日”常被提起,漢服的消亡由此顯得悲壯起來。漢服,作為皇漢中公認的軒轅黃帝的發明,成了被外族扭曲玷汙的漢文化的代表。復興漢服也因此被當成了恢復純正的華夏文化的第一步。

龍翔說,他本來想參軍,但是沒成,部分原因是家裡沒關係,報國無門。他以為只有他一個人想復興民族,沒想到在漢服運動中發現了這麼多同道人,或者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同袍”。

龍翔上高三,是在湖南永州底下的一個縣城。應該是在縣城的某一個網吧中,他看到吳化之在百度的漢服吧裡邀請漢服“同袍”到他的漢家茶館喝茶。龍翔心想,有家漢服茶館,真好。他留言道:“好啊,以後有機會去喝茶。”那是他跟吳化之的第一次交流,他一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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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試琴的龍翔

四、兄長

龍翔的微信暱稱是“浪子燕青”,他看起來還真與小說中的燕青有些神似。他穿藍色的短褐,下身是經過改造的漢褲——古代的褲子都太寬大了,到底還是不方便。他把長頭髮隨意地紮起來,腳踩一雙拖鞋,走起路來大剌剌的,長髮在身後飄蕩。他作揖時只是略微欠身,手卻認真地並在一起,有些綠林的豪爽和義氣。加上他濃眉大眼,身型壯實,看著就更像演義中的草莽英雄了。性格也隨之而來,對認定的事業忠心,對自己敬佩的領導者忠誠。

吳化之至今沒能踏入前門。參加漢服運動,便成了他從政的方式。2011年,吳化之在漢網上看到全國各地甚至海外的漢服社團的拜年視頻,還有第一屆漢服春晚,感到震撼。畢竟當年的五四運動和新文化運動,也只有北上廣幾個大城市的學生參與。吳化之認為這是天下大勢,中國要自下而上地改變了。“認清時勢,引領時勢者,必英雄也!”於是穿起漢服,組建了華研會,開了漢家茶館傳授“真國學”。

吳化之說,愛國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華夏,也就是他口中的中國,“掌握了世間最根本的東西……就是王道,漢家的王道。”王道即天道,被中國的歷史證明了其優越性。“我們華夏的文明能夠堅持五千年它就是正確的,不是正確的堅持不了五千年。”因此,“非得把民族主義說成洪水猛獸,要麼就是你無知,要麼就是你居心叵測。”

龍翔以為然,他覺得人應該喜歡“自己的東西”。高中時他不知道“自己的東西”是什麼,漢服吧和漢家茶館給出了答案。

論到天道,吳化之說,那是一種宇宙規律,就如“月亮圍繞著地球轉,地球圍繞著太陽轉,太陽圍繞著銀河中心在轉,銀河中心圍繞著宇宙中心在轉。”每個小系統裡只能有一箇中心,“柏拉圖也說了,人類社會最理想的狀態是哲人王。哲人王他是一個王,他能夠說話算數。……我們的政治制度,是通過天道來的,是有天道依據的。所以說我們中華的這個制度,它是沒有問題的。”

龍翔亦以為然,他為華夏自豪。

論到當今天下大勢,吳化之道:“現在全世界除了中國,全部淪亡了。”不守天道的美國正引領人類走向滅亡,唯有華夏的天道能阻止。只是如今中國還未擺脫滿清帶來的奴性,又受西方思想影響太甚——“我們的老百姓百分之八十都已經是洋心了”,需要正本清源,復興華夏,迴歸天道,方能重回世界之巔。

龍翔深以為然,他將自己的日常穿著換成了漢服。

作為一個“士”,吳化之不屑與“偽國學”為伍,認為那些人開的都是好人培訓班,光說不做。他將其歸結為佛教、滿清和西方的影響。佛教頹廢,滿清文字獄盛行,西方研究純哲學。民國時的國學家受影響太深,他都看不起,比如說王國維,國難當頭,“屁事也沒幹最後自己投湖死了。” 吳化之要做實事,這才是“真華夏”,“真國學”,“真皇漢”——用後來的說法,“漢本位”。

每逢傳統節日,華研會便舉行漢服集會。龍翔入會之初,華研會會員稀少,他就當了宣傳組組長。每次協會組織活動,他就帶著自己的電腦,到學校邊上的酒店蹭網到凌晨兩三點,發數以百計的帖子。有時宣傳效果不好,被吳化之斥責,他也不在意。

復興漢服和華夏也成了龍翔的理想。他日常穿著漢服,學校裡的同學笑他“穿越”,以為他穿和服;也有人問他是不是要復辟前朝。他又好氣又好笑,解釋一下,也不往心裡去。

吳化之講座的內容,龍翔都記了下來。他談起吳化之,口氣總是敬佩的。他視吳化之為兄長,漢服運動中的思想家和戰略家。他呆在協會的時間越來越多。吳化之不會做飯,龍翔和會員們就陪著他一起吃老乾媽拌掛麵。等大學畢業了,龍翔就搬到了協會里住,照顧吳化之的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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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化之(右一)與“同袍”一起舉辦華研會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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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兩圖為龍翔在華研會軒轅黃帝公祭活動上擔任執事

五、哲學推導

第一次見到吳化之是在六里橋的一家購物中心。我們約在星巴克。我遲到了,微信請他先到星巴克裡坐著。我到購物中心時,發現他站在購物中心外的廣場上,突兀又顯眼。他已經將頭髮留長,用一根黑色木簪紮成髮髻。他的漢服似乎是麻制的,白色上衣,寬袖,紮在黑色儒裙裡,儒裙下是黑色布鞋。

太陽下的廣場上,吳化之對人潮視而不見,低頭專注地刷一部蘋果手機。手機屬於華研會某位會員,他的手機壞了,華研會的辦公室主任便送了一部。我走上去,跟他打招呼。我似乎應該跟他握個手,但或許作揖更合適。糾結之間,我什麼也沒做。

吳化之狐疑地看著我,問:“你是漢族吧?”

我說是。他又問:“你是同袍嗎?”我不是。吳化之打量我兩眼,問:“你是哪家媒體的?”我打開界面新聞的網站給他看,他看了很久,問道:“你們沒有海外背景吧?”吳化之說,以前有家電視臺來採訪他們,“結果是黑我們的”,同袍們都很生氣,想去起訴,好在報道沒造成太大的負面影響,也就沒告。他們發現那家電視臺有香港背景。因此,吳化之要求,發表之前要把文章給他看,對華研會和漢服運動不利的,不能發表。

談到古時的歐洲,吳化之斥其殘暴卑鄙膚淺。他相信東羅馬之前的歐洲歷史皆為編造;歐洲的發展壯大,是由於蒙古人將中國的科學技術傳入,之後又借鑑了中國的文官制度;強大後的歐洲為自己編造出一套光輝歷史,以掩蓋他們村夫文盲的出身。但是吳化之對歐洲歷史的閱讀有限,也未曾涉足歐洲,我不禁好奇他的認知從何而來。吳化之皺起眉頭:“我可以從哲學推導啊。”

吳化之的哲學推導能力令我驚訝。他的價值觀,據他說,不受什麼人影響,是他自己提煉出來的。有些人,有些文章,對他的思想的形成有促進作用。我好奇是哪些促進因素,於是又約他再見面。

再次見到吳化之時,他穿著講座視頻裡的那身白色直裾,只是袖口被煙燙了幾個洞。當時正是接近黃昏,有些燥熱。吳化之寬袍大袖地走在小區裡,穿過在散步的大爺大媽和放學的小孩,帶路到一個水泥涼亭,涼亭後有一排竹子。他稱之為“敝協會樓下竹亭”。我們在涼亭中間的石椅上坐下,左邊有三個垃圾桶對著我們。吳化之坐到我對面抽菸,告訴我,他不提倡漢人與別的民族通婚。

“民族都要有一種自我保護意識啊。而且這一方面男人負責的肯定是更多。如果說漢人的女人盡嫁給外國人了,漢人的男人你娶誰啊?也娶一些外國老婆嗎?也娶一些黑人啊白人啊什麼的,那你整個民族不都混亂了嗎?這個是全世界各個國籍都有這種天生的合理的樸素的民族主義。這個哪個民族都有。”

涼亭外時不時有人走過,路過時放慢腳步扭頭看我們。我想起上次採訪,路上有個小孩看到吳化之,興奮地說:“爸爸!你看那個人穿古代的衣服!”孩子爸爸答道:“那是演戲的。”

吳化之或許已經習慣了這種注目。他的講述不會因為路過的行人停頓。

我問他,那些民族主義的理論哪裡來的?吳化之答道,網上一堆啊,你上網查啊。網上查出來的未必可信吧,我問。吳化之反問道:“那你告訴我,哪一些東西可信?”我一時無語。他指向我身後的居民樓,道:“難道你看著科學家出來的(研究),難道就是可信的嗎?這個科學家他有沒有被人策反啊?就像我現在還會擔心你是不是美國來刺探華研會消息的,是不是?”

我也無法證明我不是美國派過來的,畢竟我不穿漢服,也從沒對他作過揖。我總忘記該把哪隻手放上面。言辭很激烈,但吳化之還是保持著禮貌。採訪結束,在飄蕩著晚飯香味和孩子們和老人們的聲音的小區裡,吳化之對我作揖道別,就像講座視頻中的一樣,迅速的九十度的揖。

六、 “聖嬰 ”

見到龍翔時,武梅覺得這孩子像道家說的“聖嬰”,純純如如,心無名利,像個嬰兒。

武梅生於1970年。九十年代她本科畢業後考了幾次公務員,沒有考上,家裡沒關係,總過不了面試那關。她跟著丈夫下海經商,掙到了錢。“改革開放真正的受益者,”她說,“是我們這代人。”但是武梅不喜歡改革開放後的社會風氣。90年代末,她在事業單位做商業談判,見了不少權錢交易和錢色交易。事業單位改制後,她被同事擠兌出來,又加入了玫琳凱。

玫琳凱的直銷員團隊像個友善的女性大家庭,不許抱怨,提倡說正能量的話。武梅當了三年玫琳凱的直銷員,認為直銷是一種剝削制度,用的低層直銷員的營業額來維護高層直銷員的光鮮生活,把高層直銷員塑造成底層直銷員的目標和理想。玫琳凱的獎勵機制她也不喜歡,那些粉紅色轎車背後,“提倡的還是西方的個人主義和享樂主義。”

從玫琳凱出來,武梅的心思就轉到了女兒珞玉身上。2012年,珞玉12歲,考上了北京的藝術初中,武梅來陪讀,在北京買了房子。學校裡的老師勢利,武梅沒有關係,珞玉在學校不受重視。

珞玉喜歡傳統文化,她的興趣從讀庫出版的《傳家》開始。這套書是她小學三年級時武梅給她買的。六年級時,她的老師問,你的理想是什麼,珞玉答道,傳承傳統文化。她想學古琴,在武漢的古琴臺看到了漢服。她到網上搜漢服,搜到了華研會。華研會要舉辦端午集會,珞玉想到集會上去跳古典舞。

珞玉到華研會的端午節活動上表演古典舞,武梅跟著去看了。她看到一群年輕人穿著漢服在演話劇,沒有耳麥,臺上的人奮力演出,臺下的人聽不見聲音。武梅想給他們捐些耳麥,她查了查耳麥的價格,一套要三千多元人民幣,就算了。但這群年輕人,讓武梅感覺發現了新大陸。他們在努力復興傳統文化,條件簡陋,不為名利。就是在這裡,她認識了龍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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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華研會的端午節活動。就是在這次活動上,武梅第一次見到了華研會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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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華研會的端午節活動

七、 11·22

2003年的11月22日,河南鄭州的工人王天樂穿著漢服上街,被新加坡《聯合早報》報道。那天也被當作“漢服運動”的起始。2015年的11月22日,是漢服運動的12週年紀念日。華研會決定舉辦一場漢服上街活動,龍翔被任命為活動總負責人。加入華研會兩年多後,他第一次被委以如此重任。

珞玉也加入了華研會,華研會有活動,武梅就跟著珞玉去。11·22之前的中秋節,她第一次見到一群年輕人穿著漢服拜月亮。她喜歡這些年輕人的單純。她跟龍翔逐漸熟了起來。11·22之前,龍翔四處發活動通知,武梅跟著他四處轉發。活動之前,報名人數將近五百,成了當年漢服活動中規模最大的一場。

龍翔要管理招到的五百個人,珞玉給他出主意,把人分成大組和小組,讓組長來管理。龍翔任命了五十個小組長,規劃了三十多條遊行路線。如果這個計劃成功,在11月22日的晚上,北京的三環內的不同區域會同時出現五百名身穿漢服的人。“這個活動特別偉大,”武梅說,“北京之前別的地方也發起,沒搞成功。這是第一次成功的,屬於里程碑的這種。”

11·22之前,龍翔帶著珞玉預習遊行路線,武梅也跟去了。龍翔看到武梅,心想,珞玉真可憐,去哪裡媽媽都跟著,不自由。龍翔和她們聊天,講自己復興民族的志向,說漢服運動成功之後自己歸隱田園的計劃。武梅心想,這年輕孩子了不起。

但是龍翔的遊行計劃被叫停了。11月14日,巴黎發生了暴恐事件,北京的大型活動都被叫停。巴黎事件的第二天,龍翔被傳喚到北京治安總隊。治安總隊的中隊長要求他把活動的規模縮小到五十人左右,或者把活動取消。龍翔答應取消活動,就回了學校。他還在治安總隊時,有武警到他的學校裡通知校領導龍翔的活動。龍翔回到學校後,又在學校董事和校長和學院院長的面前寫了保證書。

龍翔回到宿舍,聯繫上那些小組長,將活動路線臨時改到三環外。11月22日那天,活動照常舉行。武梅跟著珞玉去了。遊行結束後“同袍”們到一家湖北餐館聚餐,龍翔也趕到了。他在漢服外面套了一條西裝外套,從學校溜出來。趕到的時候,武梅看到他的眼角還沾著眼屎,一幅操勞的神情。她喜歡這個孩子,農村出身,沒能在父母身邊長大,卻不求名利和社會地位,全身心地為漢文化復興操勞。“龍翔是個很神奇的人。”武梅說。她決定幫龍翔實現理想。

11·22後,龍翔對於操辦協會的活動有了信心。華研會是他上大學後主要的社交圈,現在他的能力在這裡面得到了認可,吳化之對他的責備也少了許多。

2016年3月,龍翔本科快畢業了,武梅投資十萬元和龍翔一起成立了一家漢服公司,公司的註冊地址就在武梅家裡。從此武梅的家裡就像多了個孩子。武梅自己,也成了華研會的一名骨幹。

八、大同理想

武梅臉上常化著淡妝,這是玫琳凱時期留下的習慣,女人要對自己好。她看起來面善,常笑,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年輕,漢服圈裡人稱“何老師”,龍翔則叫她“阿姨”。日常裡,她像龍翔一樣穿短褐和漢褲,但是短褐的顏色比龍翔的要鮮豔些。

武梅說自己是個有大同理想的人。她不喜歡現在的社會風氣,拜金主義橫行,崇洋媚外;資本家賺了錢還想賺,不捐給社會和人民;年輕人沒有信仰。“現在人心都是壞的。”她說。武梅是共產黨員,她說自己雖然不在體制內工作,但覺悟也要比普通群眾高些,不只關心一日三餐,還關心社會。

剛加入華研會時,武梅對“漢服運動”、“華夷之辨”之類的觀念都不太瞭解。龍翔在朋友圈裡轉發文章,她就轉發到自己朋友圈和微信群裡。後來她認識了吳化之,也轉發他的文章。微信群裡的人看到她轉發的文章,就加她好友,又拉到別的微信群。她在漢服運動裡認識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大多是年輕人,像龍翔一樣單純,也像龍翔一樣有著不知所起的民族情結。武梅說,這就是祖先的召喚吧。這些年輕人敢言,敢於怒斥一些政策帶來的不公。她喜歡這些年輕人。

武梅將許多壞現象歸結為西方的影響。“改革開放以後西方的東西進來,只注意經濟的改革,不注意思想。”她認為這都是忽視思想建設帶來的惡果。武梅嚮往那個底層人民受重視的年代:“我記得以前(媒體)天天就是(報道)挑糞工,幹了什麼事情,這些有品質的人啊,是吧?”

武梅和龍翔成立了漢服公司之後,協會里傳出了他們從華研會獨立出去的流言。後來武梅成了會員部部長,又傳出她和龍翔要架空吳化之的流言。為了表示他們沒有私心,武梅就把公司轉給了華研會。武梅欣賞華研會里沒有私心的人。她也沒有。龍翔沒有正式工作,她就資助他。龍翔一切以華研會為先。畫麟閣還沒有轉給華研會時,兩個機構之間的賬沒算清,龍翔以為武梅貪財,就和她吵架。後來誤會解開,兩人又親如母子。

武梅相信真正的華夏精神在民間,武梅和華研會的“同袍”到妙峰山,看到當地老鄉在娘娘廟上香時流了眼淚,頗受感動。娘娘是道教裡的神仙。武梅想,華夏精神還是在人民心中。武梅認同毛澤東所說“歷史是由人民創造的”。她將漢服運動的“同袍”稱為已經覺醒的人民。“漢服運動,真的非常偉大的,來自於民間的……所有的民間發生的一切,它都不是偶然的。”

穿著漢服,他們想幫中國重回世界之巔

穿著漢服,他們想幫中國重回世界之巔

華研會組織的漢服活動

九、皇漢、夷狄與“漢本位”

加入華研會之前,武梅把丈夫給的生活費的每一筆開支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她不再記賬了,怕引起家庭衝突。

華研會在漢服的圈子裡雖有些名氣,但是經濟狀況並不好。2013年,迫於經濟壓力,吳化之關閉了在馬連道的漢家茶館,把協會搬到香山。香山辦活動實在太不方便了,他們又搬到了六里橋。華研會的“骨幹”們合租了一套三居室,當作協會的辦公地點,有時龍翔負擔不起他那份房租,武梅就從自己的生活費裡拿出點錢接濟他,每個季度一萬多元。有時“骨幹”們實在湊不齊房租,武梅就把缺的錢補上。華研會的骨幹生活上有困難,她也接濟一些。

武梅說,加入華研會,有多少傳統文化的知識無所謂,可以跟著學,重要的是思想觀念正確。武梅在加入華研會之前,對傳統文化和漢服運動的瞭解就像一張白紙,但吳化之的講座她總是參加,並且帶著網友。沒多久,她也對“漢本位”、“極端皇漢”和“秀衣幫”也能說出個所以然了。

武梅知道“漢服運動“發源於漢網。漢服運動的“同袍”裡分為漢本位和極端皇漢。極端皇漢常在網上開嘴炮,喊打喊殺,把“皇漢”這個詞給汙名化了。在此之前,華研會剛創立的那三年,吳化之驕傲地將他和華研會的“同袍”們,稱為真皇漢,也就是“漢本位”。他認為皇漢是辛亥志士的繼承者,因為提出“皇漢”一詞的,“是我們的先行者孫中山先生他們那一撥人。當年他們提出驅除韃虜,恢復中國。‘我泱泱中華,堂堂皇漢’。”因此這個詞不容反對,“反皇漢的這些人,不管是同袍還是非同袍,你等於就是在反孫中山先生……你反皇漢,那你想當支那嗎?皇漢的反面就是支那。如果你成為支那,那你就是漢奸,人人得而誅之。”

“皇漢”這個詞在網絡世界受到的抨擊太多。吳化之給自己換了個名稱——“漢本位”,就是理智的皇漢。兼具極端皇漢的民族熱情和“秀衣幫”的實踐精神,就是常穿著漢服辦活動。吳化之看不起“秀衣幫”,因為他們只穿漢服,不談政治。吳化之斥其軟弱,“只要我們是愛國的,我們堅決支持黨中央,你談政治有什麼錯?”

極端皇漢與漢本位的爭執導致了漢網的分裂。武梅理解極端皇漢的民族情結,那是由民族苦難歷史激起的憤慨。如果這些人變得理智一些,像他們一樣,那便是“漢本位”中的死士。吳化之也抨擊極端皇漢,“一天到晚屠屠屠……像納粹一樣……”理智的皇漢,“不是那些法西斯主義——‘我們才是最優等的民族別人都是劣等的’。”

至於西方世界,吳化之將其稱為夷狄之首:“非行天道人道,即是夷狄,欲以虎牙啖我華夏者,即是夷狄!……今日之西人無一日行天道人道,此非夷狄而為何?西人以利權衡天下,以商掌控天下,以欲墮落天下,致全人類道德崩潰,文化崩潰,信仰崩潰,秩序崩潰,此非夷狄而為何?西人‘亡我之心不死’,此非夷狄而為何?……今天下一切問題之核心,全在夷狄二字。西人乃當今夷狄之首耳!”

吳化之確信,不守天道的西方國家會把人類引向滅亡:“從整個世界的角度來說,如果沒有一個力量能夠去來遏制美國,遏制西方這種,掠奪世界這種,背離天道,背離人倫,背離宇宙秩序這樣一種東西出來的話,那人類走向滅亡就是非常容易的……什麼東西能夠排斥這種東西,就是我們這種迴歸天道,迴歸倫理,迴歸秩序,這麼一種文化。”

換了新的地址,吳化之講座視頻裡的背景也變了。他坐在一幅屏風前,背後掛著黃帝像。開講之前還是要作揖,聽講的人也回禮。有些視頻裡,能看到武梅也坐在下面,手裡拿著一沓白紙,認真地記筆記。

十、軒轅黃帝

武梅發現,龍翔對漢服圈子外的人說話會害羞,話題離開了漢服,他就沒那麼健談了。而吳化之是個文人。顯然,她的社會經驗到底比龍翔和吳化之要豐富不少。加入華研會,武梅不只帶來了資金,還帶來了社會資源。她用自己的社會關係和社交能力給華研會找合作伙伴。於是,除了各個傳統節日的漢服集會、祭祀古人、吳化之的漢服講座之外,華研會又舉辦了不少“大活動”,希望能增加曝光率,得到“同袍”和公眾的認可,擴大“漢本位”的影響力。其中影響力最大的活動,是每年清明節的公祭軒轅黃帝。

華研會第一次祭祀軒轅黃帝是在2014年。吳化之、龍翔和華研會其它骨幹組織了一次遠足,從河北懷來步行一百多公里到逐鹿的黃帝城。到了黃帝城,龍翔發現門票竟然高達80元,黃帝成了別人斂財的工具。黃帝城內無人祭拜。他聽說有人會一路跪拜著去佛寺,路過黃帝的廟,也沒有稍作駐足。華夏的信仰被外來宗教衝擊得太厲害了。

2016年,華研會組織了第一次軒轅黃帝公祭。參加祭祀的人站成兩隊,手上都拿著笏。吳化之站在最前面,領著隊伍往上走,上一個臺階,並一步。園內其他遊客看著他們。吳化之眼鏡盯著臺階,努力忽視攝像機和遊客。武梅站在從祭的隊伍裡。這是武梅爭取來的。華研會的禮儀部部長說,古時的祭祀不允許女人參與。武梅反駁道,古時的婦好也領兵打仗,也參加祭祀。禮儀部長說,典籍上沒有記載女人祭祀該穿的衣服。武梅說,那就和男的一樣吧,穿玄端(編者注:玄端,或稱元端,是古代中國的玄色禮服,是先秦朝服的上衣。 士冠禮、士婚禮亦用之。古代祭祀時,天子、諸侯、士大夫皆服之。天子燕居時亦服之——來源於百度百科)。武梅出錢又出力,華研會有人跟她爭執些什麼,也是點到即止。於是武梅和其他的“女同袍”,穿著和“男同袍”一樣的衣服,向黃帝行禮上香。

祭祀的音樂響起,武梅油然生出一種淒涼之感:炎黃子孫的文化多麼衰敗,雖然人數眾多,但是沒有了自己的文化,不認識自己的祖先,華夏民族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她感到自己與祖先精神相通,哭了出來。

2018年的祭祀比往年要艱難。吳化之跟黃帝故里的合作方承諾,活動規模“五百人不成問題”。可是他們召集不到那麼多人。武梅不停地發帖子,發朋友圈,動員自己的社會關係,華研會的會員們跟著轉發。最後湊足了大約兩百人。人數湊足了,活動資金還缺三萬。龍翔在網上發起眾籌。籌了大約一萬元,進賬就停下來了。武梅著急,寫了條言辭懇切的朋友圈:“錢不在多,盡力就行!實在無能為力請多多轉發,讓有財力的各路朋友為了民族復興徹底崛起奉獻力量!我們需要的是看到我們華夏民族的凝聚力和團結之心!”這條朋友圈被華研會的“同袍”們轉發出去,終於籌到了三萬元。三萬元還是沒能完全填上資金缺口,武梅又從自己的生活費裡拿出一萬元補貼。

龍翔說,黃帝是漢服的發明者,諸子百家之父,通過祭祀軒轅黃帝,要把民族和“同袍”們凝聚起來,“秀衣幫有秀衣幫的活動,文化派有文化派的活動。我們漢本位也要有自己的活動,來凝聚全國的漢本位,來凝聚我們的同袍,來發出我們漢本位自己的聲音。”武梅說,這個活動一定要做好,否則就像一個企業拿不出產品。祭祀的前一天晚上,武梅忙了個通宵,做出了150多頂玄冠。這些帽子運到新鄭時,都還是包著黑布的紙殼子。她和幾位“同袍”緊趕慢趕終於在凌晨五點把這些紙殼子都粘成了立體的帽子,成功地把祭祀辦了下來。凌晨時,她精神有些恍惚,但還是堅持下來,或許是祖先感召,她想。

通宵未眠的武梅站在從祭的隊伍裡,音樂響起,她又哭了出來,她感到一種感動:無論多麼艱難,只要堅持走下去,華夏就一定不會消亡。這次珞玉也在隊伍裡,也哭了,她看著巨大黃帝像的眼睛,不知怎麼就哭了出來。

漢服運動確實取得了進展。龍翔穿了四年漢服之後,不再被同學嘲笑,甚至得到了幾位老師的認可,“這小夥子不錯,想復興我們民族。”現在穿漢服上街也不會被人側目了。官方舉辦的漢服活動也多了起來,到了今年,共青團將農曆三月三日,也就是黃帝誕辰,設為“華服日”……儘管這在“同袍”之中引發了關於名稱的爭執,但至少意味著官方認可。

龍翔想,“天下大勢,浩浩湯湯”。而吳化之在創立華研會之處就意識到了這種大勢:“中山裝,始於一人,而後風行天下;西服,始於一人,而後風行天下;漢服,始於漢界,終亦必風行天下。天下大勢,浩浩湯湯,天下大勢,勢不可擋。”

穿著漢服,他們想幫中國重回世界之巔

穿著漢服,他們想幫中國重回世界之巔

穿著漢服,他們想幫中國重回世界之巔

以上三圖為2018華研會公祭軒轅黃帝

穿著漢服,他們想幫中國重回世界之巔

祭軒轅,從祭的隊伍

穿著漢服,他們想幫中國重回世界之巔

由於祭服數量不足,部分參與者穿著日常服飾參與祭祀

穿著漢服,他們想幫中國重回世界之巔

2018華研會公祭軒轅黃帝

(本文中吳化之、龍翔、武梅、珞玉均為化名)

—— 完 ——

題圖:2018華研會公祭軒轅黃帝。由龍翔提供。

本文圖片非註明外,均由龍翔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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