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小楷王邦雄:現在不用懸在百米高空搞書法了

民工小楷王邦雄:現在不用懸在百米高空搞書法了

▲王邦雄獲得很多書法證書

桌上的茶水不斷地斟滿又飲盡,我和同行的夥伴都好酒,但在王邦雄老師這裡,茶也解饞。

先是鐵觀音,後來是龍井。如果以酒力來描述,龍井勁兒大,數泡之後,我們兩個先後跑了廁所——像是沒喝過茶的小孩子一樣——回來後通暢些,我們的談話漸漸敞亮起來。

王老師並不喜歡茶,這點看得出來。他並不像那些常以茶款客的藝術家或商人那樣嫻熟。他笨拙,遲緩,卻很親切。和他的寸頭、灰髮以及黑色上衣搭配得如此妥帖。

民工小楷王邦雄:現在不用懸在百米高空搞書法了

圖/王邦雄書法

這套煮茶的招式,好像是他近幾年來才學會的;茶座也很簡易、小巧,一千多塊錢。後來他聽朋友說買虧了,還後悔好長時間;在這個房間裡,更引人注目的是書桌上規格各異的筆墨紙硯、一壁整整齊齊的書,以及書壁上開出來的口子中央,懸起的一塊小黑板。

小黑板上,漢字被他拆分成許多俊秀的筆畫,橫是橫,豎是豎,端端正正的。

他在這裡,隔不久就會給慕名前來的學生們授課。

“學會泡茶也算是近幾年的變化吧,”他又為我們斟茶,過程中就把前面20年的經歷用幾句話概括完了,大意是“前幾十年都在幫別人搞廣告安裝”、“寫廣告也是寫書法”、“還是感謝那樣的幾十年”。這段話,在近幾年報道他的新聞裡,被很多記者換著春秋筆法進行描述:王邦雄,當代著名書法家,出生貧困,靠撿粉筆頭、廢報紙和廣告紙練字,後經人介紹,進城從事廣告戶外安裝工作20年......

“辛苦嗎?”

他好像在這個問題上只是想笑笑,帶有一種天生的沉默。但又好像是出於禮貌,隔了一會,他說:“在高高的煙囪上,一個字抵我好幾十個身位......人在上面,真的很渺小,小得看不到。”

後來,我們從他的手機裡翻出他所描述的那些擎天大字,有一張照片是一管直入藍天的白色煙囪上,“雷納化肥”四個字,像巨力戳印的鮮章,酡紅而震撼!另外一張照片,是他工作到一半的時候拍的,寫到“化”的那個地方,“太累了,才寫出人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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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王邦雄書法

這個廣告是達州最大的戶外廣告,沒有之一。滑稽的是,以往我們每次經過化工園區時,總會以一個文化產業 從業者的身份沉穩而專業地說:狗日的這幾個字做得好標準!

然後同行的朋友一定會進一步闡述:做的時候,機器刻這幾個字起碼得刻幾個月吧......

“這個有多大?”我問。

民工小楷王邦雄:現在不用懸在百米高空搞書法了

▲王邦雄書法功力紮實

“每個大字長寬各8米,打64個宮格,也就是64個平方;上面的標識近100個平方;旁邊的小字每個16個平方。”

“記得這麼清楚?”

“這輩子也忘不了!“他往椅子後面躺,像是讓自己舒展開來。”我請了一個幫手,七月間,買了六千塊錢的漆料,搭載吊機,大汗淋漓,用刷子做筆,一釐米一釐米地寫出來的,像畫畫一樣。”

“在吊機上操作?”

“在吊機上操作,有時候還停電,把人滯留在上面。“

“停電的後果是什麼?”

有一次停電的時候,我們就在空中等著,然後暴雨從對面山上猛打過來,狗日的,一身都抖......但是我十來天就完成了這個大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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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邦雄書法魏碑楷書,點畫厚實古雅

如果從經濟報酬上來評價的話,這算不得大項目。一家廣告公司承包給他,說了兩萬多塊錢,最後除去自己買材料和請助手的花費,“可能掙了1萬塊錢”。

“你覺得值嗎?十幾天時間,這麼危險。”

“那時候沒覺得危險,我是一個廣告安裝工,找的助手也很給力,效率高,”他又沉默片刻,“值不值......總感覺那樣的工作......唉......我是處在社會底層的人......我本身也喜歡這個和書法連在一起的工作......”

聊天的間隙,他女兒打電話來問他吃飯沒有。他一開始一本正經地和她說話,故意嚴肅,但帥不過三秒,他女兒把他逗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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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邦雄獲獎書法《滕王閣序》局部

他這調皮的這一面,特別可愛。掛電話後,他說他女兒特別純真。

他沒吃晚飯,我們不敢久留耽擱。有些話只淺淺地交流過,而有些話卻足夠地深刻。

“現在不用懸在百米高空搞書法了”,這是王老師的原話。當然,現在他在自己的書房“雄風齋”裡做著忙碌的齋主,早上五點臨帖創作,中午去一些學校授課,晚上回來,和我們這些慕名前來的朋友相聚。

“那就在書房裡寫吧,我還是想寫的,畢竟整了幾十年了,”這個寸頭灰髮、黑色上衣、沉默寡言的書法家,在躺椅上的身位又舒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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