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本 文 共 7373 字

讀 完 全 文 需 19 分 鍾

前引

1993年10月8日,詩人顧城在新西蘭激流島上,打傷妻子謝燁後,自己上吊自殺。妻子謝燁也在三個小時後,因傷情過重,不治身亡。顧城之死,震動了中國的文學界,也成為了20多年來很多文學愛好者談論的話題。

但是,顧城打傷妻子後自殺的真實原因是什麼,迄今為止還沒有完全的定論,媒體上的報道也大多隻是猜測。

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2018年7月14日,《顧城海外遺集》的輯錄者榮挺進、著名評論家解璽璋、作家嶽建一、金城出版社總編輯潘濤做客“新書界讀書會”。他們或是顧城的資深研究者、作品的出版者,或與顧城曾有密切的交往。他們坐在一起,共同還原了顧城海外的最後流年,揭秘顧謝事件的真相。

文中所有圖片來自《半夢·顧城海外遺集散文卷》(上下),金城出版社,2018年6月出版。

1、顧城的最後流年:寫作、演講、買房和掙錢

榮挺進:首先,我先來介紹一下顧城在海外的基本情況。

顧城夫婦是1987年5月27日收到簽證許可,29日非常匆忙地出國,還背了一些他媽媽準備的肥皂,去了德國,在明斯克參加了一個詩歌節。邀請他的人是漢學家顧彬

從1987年6月到1987年11月,顧城夫婦先後在德國、瑞典、丹麥、英國、法國一些城市,做巡迴的詩歌或其他藝術活動、學術研討,在歐洲滯留了半年。

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1992年,顧城德譯詩集《答》。

1987年12月回到香港,他先申請去加拿大,當時謝燁懷著孩子,肚子已經很明顯,簽證被拒。在參加中國現代文學研討會時,遇到了新西蘭奧克蘭大學亞語系的主任閔福德,聘請顧城擔任亞語系的研究員。從1988年元月到1990年6月,他當了兩年多大學教師,講中國古典文學和當代文學。不過,他專心當老師的時間並不長,大概只幹了一年左右他就想辭職。

顧城不懂英文,學過,沒學好。他到德國時鬧過一個笑話,這是顧彬先生告訴我的。一到機場下來,他推著車把前面一位女士的腳跟給軋了,他趕緊跟人家賠不是,賠不是他說了什麼呢?“Thankyou! Thank you!”他當時只會兩句英語,一個Sorry,一個Thank you,這陪不是,還把那兩句說反了。顧城不懂英語,他也不再學,說謝燁會就行了;再後來,1993年回島上他又開始學了,是別有原因的,這表明他接受離婚這件事了。

1988年大概7月份左右(南半球的冬天),他在烤火用的舊報紙上看到一份賣房的廣告,發現那棟在激流島上的房子,買下來後他們就搬到島上住。他們先後把謝燁的弟弟、顧城的姐姐,還有大家都知道的那個主角李英,在1990年內幫助到了島上。顧城本人以工作技術資格獲得了新西蘭永久居住權,並非有些人說的避難,他還為親友去新西蘭作擔保。

從1989年到1991年他一直在島上生活,只有一次暑期到美國家參加文藝活動。用他自己的話講,幹了很多事情。從原始的採摘,採野菜、海菜吃,到種菜、養雞,算農業,還養過羊、兔子,賣雞蛋、買雞肉春捲,進入畜牧業、商業;再回到藝術創作,進入“文藝事業”,寫作,給人畫像。那個島上大概有兩千人,用他們對外宣傳、比較誇張的說法,幾乎把島上的每一個人都畫過:一開始是他畫像收人錢,七八元一張,後來是他倒貼錢;我給你錢,我讓我畫你吧。

1991年5月左右,也是顧彬幫的忙,德國DAAD(德國學術研究基金會),給顧城發了一個邀請,邀他去做一年駐會作家。他經過猶豫,最後還是去了,1992年3月到1993年3月,這一年寫了不少東西,本捲回憶性散文作品,“憶往”“記事”,本系列的“訪談卷”“講演卷”,大都完成於這一時期。

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1992年,顧城與謝燁在倫敦參觀。

這個過程中,顧城發生了家庭變故,留在島上的李英悄悄跑了,守在顧城身邊的謝燁愛上別人,顧城情感上非常低落,也很痛苦。DAAD項目結束以後,1993年3月他又申請了德國伯爾基金,顧城夫婦匆匆返回北京一趟,月底重返德國,到8月創作《英兒》,同時受德國法蘭克福大學神學系主辦的“人與自然——世界各文化哲學研討會”邀請,做了一場全天的關於中國自然哲學的專題報告,報告準備及發言、答問全文收在這套書的“哲學卷”

1992年3月到1993年8月在德國期間,顧城明確自己是去掙錢的,他掙錢的方式是三個:一個是像DAAD和伯爾基金會,每個月付給他固定數量的創作費,他寫作品作為回報;第二個是各地朗誦詩歌、做講演,邀請方另付費;第三個是朗誦、做講演的附帶收入,他現場籤售他的書,也現寫現賣他的字——好些洋文人都喜歡看他寫字;本卷收錄的一些家信裡,他很高興地彙報過講演又掙了多少錢,還請父母給他寄書、寄宣紙

1993年9月,顧城夫婦繞道美國,過一趟塔西提島,回到了新西蘭。在新西蘭度過了他們生命的最後兩週,9月24日回到島上,10月8日下午4點鐘左右,夫婦倆發生衝突,悲劇發生:他打了謝燁,然後自己上吊自殺;謝燁在被打傷三個多小時之後死在醫院裡。這個事件,我想強調一下:

這是一個猝發的意外事件,過去媒體所渲染的“兇殺”“謀殺”“情殺”“變態殺”等等,都只是猜想和懸想。

2、顧城:當我看到謝燁之後覺得整個車廂閃著金光

嶽建一:我談一下顧城和謝燁的一見鍾情。

他們倆初次相遇是在火車上。當時,謝燁是在顧城之後上的火車。顧城後來跟我說,當他看到謝燁之後,就覺得整個車箱都閃著金光。謝燁開始是背朝著顧城的,顧城為了引起謝燁的注意,就故意大聲說話,在謝燁面前走來走去。可是,這些行為沒有引起謝燁的注意,顧城有些沮喪。在車上,顧城又給謝燁畫像,謝燁不要。

趁此機會,顧城問到了謝燁的地址。他就不斷地到謝燁家附近去轉悠,但沒有實質性的接觸。後來,顧城就回北京了。回北京之前,他給謝燁留了一個地址,謝燁接受了。

顧城當時住在海軍大院。有一天,顧城一開門,突然就看見謝燁。顧城說,我看到四處全是金光,還帶著彩虹,我不敢想象她能來。謝燁卻說,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個騙子,你給我留的地址是不是真的。

他們兩個人,從這一刻起,就開始正式交往了。

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1983年,顧城與謝燁在上海。

我第一次去看顧城,是到他們家裡。謝燁開的門,站在門口笑。我說,顧城為何不來接我?謝燁很壞,嘴角、眼睛往床底下一瞥,意思是顧城藏在床底下。我就大聲地喊顧城,喊完就往床底下看。顧城在床底下喊:你幹嘛告訴老嶽啊,你幹嘛告訴老嶽啊,老嶽我在這兒呢。說著就從床底下出來了,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塵,非常高興。他用這種方式來迎接他的朋友。

給我印象很深的,還有他家的牆。牆很白,顧城卻拿粉筆在上面畫了一個魚,把牆給破壞了。那個魚畫得不好,像原始人畫的。顧城問我:老嶽,你猜猜我為什麼畫這個魚?我說這個魚應該是和江河有關。顧城當時兩個眼睛都瞪大了,說:老嶽,你怎麼知道的?謝燁在旁邊說,他想老於了。老於是詩人江河的名字。他想老於了,所以在上面畫了一個魚。

開始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非常的恩愛。我們後來跟顧城一起去了一趟黑龍江,小興安嶺、長白山,走得很遠,江河也去了。江河說,顧城跟謝燁分別的時候,謝燁完全是失魂落魄。

3、現在對於顧城之死的媒體報道都不準確

嶽建一:這個事情我應該說知道得比較多一些,顧城和謝燁死後,我是第一個正式的採訪者,直接給顧鄉打電話。這個採訪很長,1994年有一個出版社出了書《我面對的顧城最後十四天》,這個採訪錄在上面。顧城和謝燁之間的不合,應該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李英,一個女孩,大家應該都知道。

榮挺進:你說直到現在,所有媒體對顧城之死的報道都不準確的,你的依據是什麼?

嶽建一:當時,我是從廣播裡聽到——顧城把妻子謝燁給殺了,然後自殺。我很快判斷,這報道一定有問題,因為不符合他們兩人關係的邏輯,不符合顧城性格的邏輯,尤其不符合顧城的底線——顧城不是這樣一個人。後來,隨著我對顧鄉的採訪,對這個事情的瞭解,特別是看到顧城的遺書,看了警方的結論,感到與我當時的判斷完全一致。

25年前報道顧城、謝燁事件可以說是鋪天蓋地。那時,各種雜誌、小報特別地興盛,很多頭版大標題非常醒目,說顧城用斧頭把謝燁給砍了,腦漿滿地;還有人說把腦蓋都給砍掉了;甚至說有一個小男孩站在樹後,親眼看到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說顧城多麼殘酷兇狠。這類報道,都是一邊倒的。

後來,我看到一個紀錄片——《流亡的故城》,非常震驚!接受採訪的絕大多數都是顧城的朋友,都還是這個說法——顧城把謝燁砍了,然後自殺了。那麼,我就想問,你們作為顧城的朋友、同仁,對這麼一個重大悲劇,就沒有願望一探究竟嗎?就沒有想過把這件事情搞得再清楚一些?我認為,這是集體的不負責任。如果沒有這一套書的出版,沒有今天——面對在座各位、面對鏡頭——我講述真相,那麼顧城就將繼續揹著殺人犯和強姦犯的名聲。

榮挺進:還有一個詞,神經病。

嶽建一:就這樣嗎——讓顧城遺臭百年、千年?

下面,我就講講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真實的情況是這樣——李英介入了顧城和謝燁的生活,顧城是有責任的,他愛上了李英。李英最不該做的事情,就是當著謝燁的面,向顧城表達了愛情。顧城做得也很不對——當著謝燁這樣回答李英:謝燁是我創造的,我們天生本來就是一個人。謝燁也有問題,就是之後——在他倆關係上表現出那種過度的大度和容忍。

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照片從左至右依次為:顧城、謝燁、李英、文昕。

李英當時給文昕寫了一封信——我見過原件,大意是說看見顧城的那一剎那,就決定了一切,這是我的命,我是奔著我的命去了。於是,她不顧一切地要到新西蘭的激流島去。一切繁雜手續,都是謝燁操辦的。

那麼,李英到了那個島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大家都不難想象。謝燁表現出大度,但是,作為一個女人,大家應該理解她內心深處的痛苦,理解她的難以容忍。可是,顧城竟然認為自己進入了一個烏托邦世界——兩個女孩都愛他,而且她們彼此相處得真跟姐妹一樣,互相關照,彼此體貼,好像李英好多女人私用的東西,都是謝燁給的。

表面越是平靜和諧,實際上壓抑越是巨大,就像冰層下的激流。終於有一天,謝燁認識了一個德國的留學生,中國人,他們管他叫大魚。兩個人好了。這個時候,顧城想到了死。

榮挺進:我補充一下:顧城知道李英從他們家走了以後,顧城覺得活不下去,所以他想自殺。這個時候謝燁救了顧城,鼓動他寫《英兒》,一部懺悔錄,最初的動機是希望寫來罵李英的。顧城在寫作過程中,一方面疏洩了他那種積鬱,同時越寫越發現他還是愛李英的,這讓謝燁很崩潰、很生氣。

文昕以前說過,《英兒》這個書就不應該寫,也不應該出。顧城一直到他離世之前,一直在修改這書,他都想過這書不出版了。

嶽建一:大家可能不知道,《英兒》這本書,最早寫作的時候,是由顧城口授,謝燁打字。顧城寫《英兒》這本書,完全就是那種無我的狀態,不違背自己的信念,按照真實的情況寫。他認為,越是剖析自己的心靈,就越是懺悔,也就越對得住謝燁。

可是,謝燁是一個女人啊,怎麼能夠受得了!大家看看原作,書裡面,包括還有他倆的性愛過程、性愛體驗、性愛的種種微妙,顧城全部講述出來,一個字一個字,都是謝燁打字出來的。她怎麼受得了?!

巨大的悲劇醞釀成了。加上謝燁跟大魚的這種關係,複雜了,爆發了!這個大魚,當時要到這個島上來,而且比原來約定的時間提前了。

榮挺進:事情發生當天,大魚飛到了奧克蘭。但因為從奧克蘭到激流島他要坐班船,時間晚了,那個船停開了,沒能上島。

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1993於德國,畫於柏林。

嶽建一:有關顧城、謝燁的最後時刻,你們看顧城的四份遺書,那是最說明問題的

榮挺進:這四份遺書,1994年就已公佈出來,在剛才老嶽說到的那本書《我面對的顧城最後十四天》裡,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4年10月出版;我記得有人說,更早還在一家報紙上刊登過,沒有引起注意。但遺憾的是,

這二十多年談顧城之死的,好像都忽略了它,包括對顧鄉所寫的那本書,對它視而不見。顧城之死的真相,通過1994年老嶽跟顧鄉的對話可以瞭解到,通過那本書更可以瞭解到,——顧鄉當時被這個事情震蒙了,她懵裡懵懂辦完弟弟和弟媳的喪事,定下神來就把她的日記一天一天去整理,想到什麼就趕緊記下來。這本“散文卷”裡,也附錄了顧鄉那本書,顧鄉還加了註釋,補寫了那本書出版之後,她和李英之間的接觸、交往,是一個更完整的《我面對的顧城最後十四天》

通過輯錄這套書,還有對顧城性格、習慣以及相關人、事的瞭解,我知道的這個真相至少有三點:

第一,那把斧子跟這個事件沒有任何關係,這是警方的結論。說顧城拿斧子殺妻,這是媒體的誤傳。怎麼誤傳來的?第一個法國媒體的採訪報道,那個警察跟記者說,“用一具相信是斧頭的武器襲擊妻子”,“相信是”其實是一個未經勘驗的推論,一個猜測,並非結論。但這個猜測的報道,一進到大陸媒體,立馬就變成顧城拿斧子殺了謝燁。我在編後記裡這麼說的:“一個正待勘驗的生活案件,如何經由媒體搶新聞、做新聞渲染成慘烈的兇殺案件;一場意外發生的家庭衝突,如何被記者、學者、道德家們袖手旁觀地‘深入挖掘’成反人性慘劇。”

第二,媒體報道事情發生在顧城他們家,這也是一個錯誤的報道。實際情況是發生是在顧鄉的住處外,停車場邊。當時,顧鄉住處和顧城家相距10多分鐘車程,步行的話,要三四十分鐘。

第三個就是倆人死亡的時間。媒體報道和許多學者的講述是,顧城拿斧子砍死了謝燁再自殺。實際不是這樣的,謝燁被打倒地受傷,顧鄉得知情況,趕緊呼叫救護車、報警,救護車來救護了她,下午4點鐘左右事件發生,晚上7點多謝燁死於醫院,她的死,與搶救不及時有關。而顧城是打了謝燁後,回到屋裡告訴了顧鄉,自己立馬就用一根電線,那種膠皮金屬芯的電線把自己套在樹上吊死了。

4、缺失反思、批判的精神,就出不了偉大的詩人

榮挺進:顧城之死,太多媒體已說過各樣的看法,我們出版這個書,是希望大家可以看書,去了解顧城夫婦他們自己怎麼說!明明是警察在未經勘查前說的推論和猜測,一進入到大陸媒體,就直接認定為事實,也沒有媒體再追蹤事情勘查的進度,就讓一個誤傳傳播下去。老嶽,您對這個媒體報道的事情有什麼意見?

嶽建一:當年,我和顧鄉有一個對話。我說,現在媒體的錯誤報道,你顧鄉是有責任的!是她當時對警察說,現場有一把斧子。而最真實的事實是謝燁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間,顧鄉並沒有看見。顧鄉到現場的時候,謝燁已經倒在那兒了。顧城對顧鄉說,我把謝燁給打了,大意說你不要管我,你去管謝燁。顧鄉就去照顧謝燁了。顧城就在這個時候拿了電線上吊。警方事後告訴顧鄉,斧子上沒有血,沒有生物的痕跡,而且也不是當時媒體普遍報道的一個鋒利的大斧頭,應該是一個兒童玩具的斧頭。

榮挺進:那斧子後來警方也給退回來了。

嶽建一:警方勘驗之後這個斧頭跟這個事情無關。據說當時醫生還檢查過謝燁,說不要緊,沒事。但實際應該是重擊之下,猝不及防,頭部磕地造成顱內出血,搶救不及時,死亡。——顧城看起來文弱,其實力氣非常大。

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顧城於激流島柴房外,可以看出顧城是個“肌肉男”。

但至今,從顧城的朋友到同仁,到廣大讀者,到幾億國人,可以說,沒有人在意顧城、謝燁之死的真相。整整25年過去了,至今沒有清楚真相。人們對於探究真相的興趣,不如對傳聞的驚悚更感興趣,不如對顧城的婚外戀更感興趣,尤其不如對他所謂斧頭劈下、腦漿滿地這一惡性事件更津津樂道。實際上,這是不是符合事實?沒有人知道,沒有人關注,沒有人探究,沒有追蹤採訪,沒有真相的後續報道,甚至沒有人再去關心。這是一個曾經擁有崇高文化格致的民族嗎?這種格致,曾使我們世世代代為之驕傲,曾使我們不僅是人種意義上的中國人,更是文化意義上的中國人,也曾使我們民族有過尊崇、禮遇卓越創造者的歷史。那麼,現在怎麼了?為什麼會是這樣?發生了什麼?究竟是鬧劇還是悲劇?誰的悲劇?

我從事編輯工作四十年餘,讀書、閱稿無數,就目光所及,顧城真正稱得上是一位純粹的詩人,一個天才。任何一個民族的格致,是由文化素質決定的。文化素質的高下,以及是否有創造力,非常重要的,首先就是要看這個民族有沒有天才,其次要看這個民族怎樣對待自己的天才。

我感到今天在場者很幸運。目前,能把顧城、謝燁在海外的行跡,講得這麼清楚、透徹、這樣接近事實本真的,國內國外只有榮挺進,只有他。幸運之二即是顧城死去25年後,金城出版社出版了這套顧城散文、詩歌、隨筆、畫作合集,以及顧城、謝燁最好的朋友——文昕的回憶著作《最後的顧城》(原名《顧城絕命之謎》),同時還將出版顧城的演講、訪談。這是一套編輯得非常了不起的書,配得上顧城這個天才的書。

榮挺進:這個表揚我和責編有些不敢當了。請問潘總,您對我們這套書有什麼看法?

潘濤:我們出版這個系列,就是要回到顧城文本本身。很多人可能還是沒搞清楚,總以為顧城就是寫了幾首詩的詩人,那是對他非常深的誤解。

比如,顧城的散文,其實是他一部別緻的自傳。不要以為是散文就不看,散文有時候可能比他的詩還好看。散文是他生命軌跡的真實記錄,也是串聯他作品的內在血脈。

榮挺進:高校中文系有一門當代文學課,朦朧詩派、顧城詩歌是必講的,但是老師們現在都很困惑——我講顧城的詩很好,很有可講的。但是我在介紹顧城其人的時候,那個死是一個莫大的汙點,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講。像顧彬先生當年也曾經發過這個慨嘆,“為何那些最渴望愛的人,自己卻不能給予愛?為何他們,視美高於一切,卻如此不美地離開人世?”怎麼會是這樣的?大家覺得無法解釋這個問題。——其實呢,只是因為大家面對的、瞭解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事實。

我搜集資料、研究顧城十幾年了,不斷地去了解、探索、分析、辨別真相,最後的感受只剩下兩個字,就是悲憫。今天,我們在這裡討論顧城和謝燁,不是要分誰對誰錯的問題,我們是通過這件事看到人心。在人心的深處,其實有不忍和殘忍,也有悲哀和狂喜。我曾經跟文昕大姐有一次對話交流,跟文昕談完,到最後,我說我心裡面的感覺就是非常蒼涼。

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問答環節

提問: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出現了一批思想深刻的人,詩歌方面有北島、顧城、海子。可是,隨著時代的進步,我們思想深刻的人卻越來越少。原因是什麼?

嶽建一:

顧城他們那個時代的詩人,確實非常出色。當時,顧城曾被諾貝爾文學獎提名,還有一些詩人、作家也曾被諾貝爾文學獎提名。那個時候,一位優秀詩人出現,不是單一的,背後有一個卓越的群體……現在,沒有這樣一個群體……在能夠感知的空間裡,我認為,我們的詩歌沒有未來。

為什麼?不僅僅是因為詩歌的空間、生態、群體格致發生了重大變化,更重要的是——中國出現一個前所未有的現象——整個民族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階級了。這個知識分子定義,就是陳寅恪、胡適曾經予以的經典定義:獨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作為優秀的知識分子個體,或許還有,但是作為擁有獨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的知識分子階級,事實上已經不復存在……沒有獨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還會再有卓越詩人、作家群體出現嗎?沒有這樣的群體,中國詩歌會有未來嗎?或者說,會有一個怎樣的未來?

詩人顧城和妻子謝燁之死的真相,流傳25年的謠言該終結了

《半夢:散文卷(上下冊)》

出版社:金城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8年06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