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力作|好看!中緬邊境買來的媳婦,在蘇北苦盡甘來笑靨如花!

走出臘斯底

▓ 李天安

用筆尖輕輕挑開覆蓋她歲月殘痕的彩色絲巾,濾盡悲傷,讓蘇北原野的風拂上她的笑靨。

——獻給從中緬邊境特困村走來的李才花

在鐵軌旁紅藍信號燈與剛露出半個臉的太陽對射的時候,白文剛和秋芬乘坐的綠皮車抵達南寧。山區的鐵路,隧道加坡道,彎彎曲曲,火車咣噹了一整夜,加之連日來尋親路上的艱難奔波,文剛已經疲憊不堪。

他一手提著帆布包,一手牽著秋芬的手隨人流湧向出口,這是買媳婦回程路上最關鍵的時刻,他攥緊了她的手,潛意識地用力向前拖拽。

秋芬表情木納地朝著空蕩蕩的車箱回望,手心被剛認識兩天比她大八歲的這個陌生男人攥的黏糊糊的,心,還在6000元彩禮去留的選擇中撲通撲通地打著鼓。

換乘等待,從天亮熬到天黑,待白文剛蹲廁所回來,秋分蹤影全無。

白文剛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廣場上轉悠了幾圈後,緊急啟程,反撲昆明,接轉大巴趕往瀘水縣古登鄉,從秋分家追回了那6000元彩禮。

同樣收了白文剛6000元中介費的歪脖子,當天又召集了六個村姑,在集鎮上那個彩鋼瓦搭成的小平房裡一字排開,白文剛像個老鴇似地逐個捏過她們的下巴,淫笑著從中挑出了身材姣好的李才花。

古登鄉毗鄰緬甸,屬於極度貧困鄉,全鄉連一條水泥路都沒有,江上的四條鋼絲繩承擔著區域內的交通功能,物資完全依靠人背馬馱,大部分村民依賴救濟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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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才花的家,在古登鄉臘斯底村,全家九口人,父母,兩個哥和嫂,兩個侄子。踩高蹺式的木板房四面透著風,人全部擠住在上面一層,兩匹個頭矮小的地產馬和兩頭牛圈養在下面一層,這就是他們全部的家當。馬是山裡人的勞動力和交通工具,是不能賣也不可以宰殺的,養牛養羊養雞才可以換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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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文剛把追回的6000元彩禮金轉交到李才花父母的手中,小住了兩天,互通了家庭情況。第三天一大早,他急匆匆地牽起李才花的手,跋山涉水70裡到了瀘水縣,爬上大巴,向大山外面的世界走去。

昆明站,汽笛響起,李才花膽怯地將半邊臉貼在車窗玻璃上,表情漠然地感受著巨龍鑽隧道碾橋樑的震顫和大地迎面而去的從容,內心卻一半是傷別離的愁緒,一半是對遠方那片土地的期待與憧憬。

李才花隨白文剛回到江蘇洋北鎮劉老莊,時值2005年臘月十八的傍晚,一股冷風頂著他倆進了家門,重度哮喘的父親白家明即刻咳了起來,咳嗽伴著身體的抖動使他將腰彎了下去。他正了正腰,端起一盆泡好的黃豆,倒在了電磨漏斗裡,文剛見爹腦門上的皺紋裡夾著零星的豆渣,順手從那張四條腿長短不齊的案板上扯起紗布的一角,幫他擦了擦。

燈泡壞了,沒功夫買,磨房土窗臺上的黑瓷碗裡,一根棉製燈芯從豆油裡爬上碗邊昂著頭,柔弱的橘黃色火苗不安分地扭動著。賣豆腐要趕早集,每天要做四五十斤黃豆的豆腐,讓他無暇與兒子和才花寒暄。

月光從木窗的格柵裡照進來,斑駁地落在旁邊正拉著風箱、朝土灶裡填柴禾的文剛母親徐素貞身上,見兒子領著一個陌生姑娘進來,便手撐灶臺,咬咬牙,忍著膝蓋跳躍性的疼痛緩緩站了起來。她起身斜視了才花一眼,只是哼了一聲,然後掀開那個超大的鋁製鍋蓋,急速上躥的白色氣柱被黑色的柴草屋頂反彈成一把傘的形狀。油燈散發出的糊味、淡淡的土牆味與鮮香的豆腥味混合在灶間。

煙囪的炊煙夾裹著呼呼嚕嚕的電磨聲,將白家明徐素貞生命的張力拋在了院前的小河上,釋放在清冷的月下。

由於家庭經濟條件限制,加之白文剛又離異過,所以兩人的婚禮很簡單,只是招呼了門裡人擺了兩桌家常菜。

婚後,李才花由白文剛的父母嚴加看管,這是家庭的政治任務,不能讓她跑嘍,她若一跑,白文剛這五年來在上海工地上拎著焊鉗鑽鋼筋叢林,於南京大廠碼頭戴著化武兵式的防塵面具卸石灰苦來的錢,就將全部打水漂,可不敢大意。

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丕說白文剛的爹,田裡雙搶,佯裝幫忙的李才花趁風高月黑,逃離了圍滿雞鴨狗的泔水坑和繩子上常常晾曬紗布的院子,擺脫了這個比她大七歲、咽喉曾被醫生割過兩刀、說話發音又粗又低的二婚男人。

在好心人的指引下,她冒險逃到了宿遷長途汽車站,在排隊檢票時,卻又被白家派去的幾個村民給糾了回來。公婆將她再次關進東廂房,換了一把門鎖。

按照李才花母親的說法,她跟白文剛是命中註定的。

囚禁,日復一日,淚水漸漸洗去了她逃回家重找一個心上人的想法。曾經在房前屋後追逐侄子嬉戲的笑容又恢復到的臉上。

李才花懷孕了,2006年12月3日生下一女,由於公婆重男輕女,三個月大時,被送與文剛的姐姐領養。2008年3月15日,才花為白家續上了香火,火種起名白巖盛,按照家譜,與央視的白巖松平班輩。

村上的包工頭在阿爾及利亞沙漠腹地二包了一座水泥廠工程,正在招工,月薪2到3萬, 聽說阿國有著較好的社會福利,一夫多妻制,常常一張報紙,一杯茶就是一個男人一天的生活。既能發財又可獵奇,文剛一拍腦袋,交了5000元的保證金,簽過合同,辦完出國手續,前去一探究竟。

工地上的蔬菜比牛肉還貴,他吃牛肉吃到嘔吐,他想去有人有草的地方溜達溜達,可這裡原本是沒有圍牆的監獄,東西南北跑斷腿,也找不到一滴水。工地用水是從200km以外的地方拉進來的,來這裡兩個多月沒見過一絲雨。

泥黃色的沙丘綿延的天際,一柱柱神秘的旋風好似上了鑽頭的鑽桿,那駕勢都能鑽透地球,疾速旋出的土灰色光柱直刺蒼穹。

冒著60°的高溫,連續出工23天,文剛被燒倒了,趴在夾芯板房內的上鋪,當從手機視頻裡看到光腚兒子在自家院前的山楂樹下啃西紅柿,沒來及吸進去的紅水,從圓乎乎下巴墜落胸溝,越過肚臍眼,在小雞雞處與小便匯合時,這個鐵骨錚錚的傢伙流淚了,他吸溜了兩下酸酸的鼻子,又在食指的拐彎處蹭了蹭。

目光再次回到手機屏幕時,院子葡萄架下的父親喝著啤酒,母親的海碗裡,架豆拌麵還剩一半。 才花正握著井頭的壓桿在壓水,清澈透明的弧形水柱,歡快地鑽入漂著西瓜的白色塑料桶裡。

他想才花,想得心口疼:

架葉輕輕飄

想你想發燒

頭已燒出皰

貼上退燒膏

冷水對頭澆

白煙衝雲霄

淳樸不風騷

眉眼笨笨拋

扭動楊柳腰

問剛燒不燒

嗲嗲撒著嬌

惹得剛心焦

隔著板房的窗戶,文剛拍了四幅很震撼的龍捲風照片發給了才花。當晚,他燒得厲害,腦海中透出一張紅紙,上面是才花給他的留言:

剛:

從沙漠發來的四幅龍捲風照片收悉,龍捲風路過工地,你想到資源利用了沒?

從阿爾及利亞駕馭龍捲風回蘇北劉老莊,無論取道陸路海上還是空中,都暢通無阻,無需簽證不要掏腰包,通過誰的地盤都霸氣通過,奶奶的,看誰敢阻攔,宇屆間真正的自由行,想爹想媽媽想兒子想我你就瞅準機會啊,算算賬,能給我省了多少路費,定當是一個不小的驚喜。

中途可不要停喲,怕你發動不起來,這玩意兒目前還沒人會修。多帶幾個大餅,天熱,什麼都可以忘,千萬不可以忘記帶上幾大桶礦泉水,否則,途中你只有喝風啦,風喝沒了,後果你應該比我清楚。切記。

才花

2015年6月26日,晴。

一年合同期未滿,四個月的工資還要打七折。九九歸一,反正是兒子重要,爹孃重要,才花更需要,文剛忍痛拋棄了鉅額年終獎,告別了那幾座牢獄般的水泥罐,逃離了大沙漠。在阿爾及爾機場,因同行的人被懷疑攜帶違禁品,文剛還被阿方海關囚禁了一整夜。

白文剛帶上李才花,又恢復了在家門口打工的日子。

近20年的時光裡,白文剛靠著電焊冷作手藝,李才花靠做小工為兒子豎起了婚房。

文剛的父母,在悶熱塑料菜棚的一壟壟土溝裡,硬生生地摳出孫子的學費。

每天天不亮,母親則爬上裝好豆腐的三輪車,由父親踩著來到緊挨著運河船閘那道清冷的街上叫賣,用掙來的一張張小額紙幣和一枚枚硬幣,構築著全家人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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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急馳,2016年10月22日。

陽光懶散著從老宅院前那棵榆冠上滴漏下來,斑駁在紅磚幹鋪的地上。這棵爺爺在世時栽下的榆樹,原本挺拔,在蟻群般蛀蟲的蠶食下,粗矮的主幹已被掏空,但它仍然有著發達的根系,它們在碎磚的縫隙裡隆身前行。兩根粗壯的青筋,擰巴著挑開兩米寬的碎石路面,又野蠻地將院牆拱歪,歪牆上的主裂縫扯著許多細小的裂紋像一道閃電。

生性靜謐的院牆在日漸扭曲中變形,於斷裂中呻吟。

幾根準備修繕過道的木檁歪斜在牆角,過道門楣上的灰網與蜘蛛吐出的絲交相灰映。院裡子一片狼藉,唯有那門心上豐臾甜美的女星像還在保持著溫柔的微笑,讓壓在石磨上那口冰冷的水缸有了一絲曖意。

裝載機挺直了脖子,在白文剛父子倆的注視下,畢恭畢敬地向像老宅連連磕頭,老宅深深明白裝載機的用意,歡呼了幾聲,欣然倒下。

村上的老宅基地,如今變成了一片綠洲,村民從土地中解放了出來。

去年底,文剛一小家搬進了洋北鎮政府安置的新房,2009年蓋的那棟200多平方米的二層小洋樓孝敬了父母,父母不再種地也不用做豆腐,父親告別了十多年的哮喘病。母親徹底治好了二十多年的風溼性關節炎,1萬多元的土地租金加上旱澇保收的醫療保障,讓他們愜意地到處溜達。

白文剛和李才花側身靠在床上看著手機,黝黑的皮膚被臥室的頂燈塗抹了上一層淺黃。

文剛挪動了一下身子:“哎,我說,該往臘斯底村匯錢了吧?”

才花轉過身來,從床頭櫃上端起水杯遞了過去:“我們倆光顧著在工地上掙錢,都忙忘了,匯多少?”

“咱馬上要提新車,先給1500,到年底再多匯些,好吧?”

太陽從綠油油的玉米地裡探出頭來,用它那長長鬍須輕柔地掃動著葉上的露珠。運河堤頂,青灰色的馬路沿著淺黃色的河流蜿蜒到天際。

摩托車急馳,才花一手扣著文剛的肩,一手掰下被他牙齒扣緊的那半個紅紅的桃子,她頓了頓脖子,也狠狠的咬了一口,桃子的蜜汁從指間滑向手背,她甩手抹在了文剛緊閉的厚嘴唇上,文剛的頭搖的像撥浪鼓:“熊娘們,你才上過玉米地,手也不洗,講不講衛生啊!”“這不更營養嗎?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才花放縱般的笑聲,追逐著運河的細浪向東再向東……

2018年7月18日初稿於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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