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學文學院 許昳婷
對於許多人來說,聖人孔子更多的時候是作為一種文化符號存在於大家的記憶之中。他是課本中端莊肅穆的長者,是不苟言笑的雕塑或圖像,是青少年必背的《論語》N則中儒家思想的創造者。他不僅是“孔夫子”,更是“孔老夫子”。孔子的形象,在國人的心目中的確是偉大而崇高的,但隨之而來的是我們早已對他形成了固化的刻板印象,以至於歷來文學藝術作品中對孔子的塑造都很難成功,甚至引發爭議。不得不承認,這是文學藝術創作中的一個難以跨越的“雷區”。
之所以說有關孔子題材的文學藝術創作是“雷區”,主要是因為創作者很難處理好宏大歷史敘事和個人生命體驗之間的關係。而對於舞劇這種以肢體作為語言的舞臺藝術形式來說,創作中必須要面對的難題不僅是文本創作上的,更是舞臺呈現方式上的,即高度抽象化的、非現實性的形體語言如何展示早已為大眾熟知的敘述性的歷史文獻以及孔子的人生經歷和深刻的儒家思想,抒情性極強的音樂和舞蹈能否承擔宏大敘事的沉重和崇高。讓孔聖人翩翩起舞,這是最大的看點,也是最大的難點。
2018年的初夏,國窖1573的“七星盛宴”系列活動中,我們就看到了一出異彩紛呈的孔子起舞。酒與舞的文化在當代的傳承與創新,在這場舞劇演出中,得到了新的詮釋。由中國歌劇舞劇院原創的大型民族舞劇《孔子》,從公元前497年,孔子辭去魯國大司寇周遊列國入手,整場演出主要由“序·問”、“亂世”、“絕糧”、“夢迴·大同”、“仁殤”、“尾聲·樂”等部分構成,重點呈現孔子為實現理想而漂泊困頓的後半生,展現孔子對神聖理想的追思和求索歷程,為傳統文化注入了現代性的思考。
縱觀整場演出,能夠發現舞劇《孔子》在編排時著力處理了三組關係,即虛化和寫實、崇高感和生活化、傳統和現代的關係。在“亂世”中,荒淫奢靡的宮廷生活,腐朽暴虐的君王,專橫霸道的臣子,弱肉強食的政治傾軋,是那個時代的普遍現象,孔子想要拜見任何一國的君王都是極為困難的,群臣們就像一堵高高的黑色圍牆,阻隔在孔子和王公之間,虛化的國別背景恰恰昭示了孔子周遊列國14年中,推廣自己的仁政思想時無人理睬的困境。而在“絕糧”部分,這種困境又是十分具象化的。孔子對百姓有教無類的啟蒙教育終究敵不過高高在上的大臣扔給百姓的一張充飢的大餅,而饑民們在向大臣乞求食物的時候,孔子在表達出失望和不滿之後,依然和弟子心無旁騖地讀書治學。這一方面體現了孔子“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孔子家語·在厄》)的堅守,但也從另一個側面直觀地反映出孔子與那個時代的格格不入。“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民不聊生之時,孔子的思想是否是不合時宜的?他所期冀的“大同”世界是男耕女織、選賢與能的理想社會,然而這個美好的烏托邦似乎只能存在於虛幻的夢中。孔子對“大同”世界的想象,借“頌賢舞”的書生意氣展現人人知禮的和諧有序,借“采薇舞”表達世俗生活的恬淡美好,借“玉人舞”呈現知識分子溫潤如玉的氣節,借“禮賢舞”寄託國君禮賢下士、各司其位的願景……然而夢醒之後,孔子不得不面對的,依然是哀鴻遍野、戰火紛飛的現實世界。
編劇劉春希望將孔子塑造為一個“堅守信念的,執著的人”,而不是一個被神化了的聖人。也就是說,要以“人化”的形象展現聖人的崇高,而這種崇高感恰恰於孔子平淡甚至困厄的日常生活之中孕育。在這部舞劇中,孔子作為主體,其人性的偉大之處在於,他敢於反抗痛苦和不幸,又承認自己的渺小和脆弱,在承受苦難時仍擁有強烈的道德主動性和社會責任感。在“絕糧”和“仁殤”中,都表現過孔子對強權的不滿和反抗。在災民被調戲、弟子被欺辱時,他站出來和權貴作鬥爭,而當弟子們一個個因故逝去,數個陶俑被推上舞臺之時,垂暮之年的孔子,“年紀逝邁,一身將老”,他的脆弱和無力在顫抖而悲傷的形體語言中被展現得淋漓盡致。孔子形象的複雜性和崇高感就在於,他既有對禮崩樂壞時代的絕望,也有對實現大同社會的渴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他一生最好的註腳,即便屢戰屢敗,也不曾感到後悔和恐慌。難以實現理想的孔子是痛苦的,而在反抗痛苦的過程中,他內在的精神自由被激發。孔子被阻滯的生命力在“蘭為王者香”的情懷中再度被喚起,繼之更加強烈地迸發出來。“序”中孔子的獨舞在“幽蘭操”中變為了氣勢磅礴的群舞,儘管孔子已逝,但他的思想被無數弟子發揚光大,這也是儒家思想的生命力的更加強烈的噴射。全劇以“朝聞道,夕死可矣”作結,既顯示了對真理孜孜不倦的探尋,也象徵著後世對他思想的發揚光大,這也正凸顯了孔子主體力量的崇高與偉大。
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而一切的歷史都是當代史。我們懷念孔子、弘揚他的精神,以當代人的眼光重寫他的故事,從當代人的視角演繹孔子,思考的正是傳統文化在新時代背景下的創新和轉化,反映出新時代的追求和使命。從這一點來看,舞劇無疑是一種具有顛覆性和先鋒性的藝術表達形式。從“夢迴·大同”開始,作品的敘事性被減弱,孔子和其他人物的外在衝突相對減少,抒情性和內心情感的表達得以增強,審美意象被符號化。“采薇”部分,反覆吟唱“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借春夏秋冬的四季變換隱喻孔子終其一生對儒家思想的追求。但更意欲展現的是孔子對《詩經》的推崇和傳揚。孔子曾經刪訂過《詩經》,詩教是其思想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道德規範即在“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論語·泰伯》)。他崇尚《詩經》帶來的溫柔敦厚的教化作用,這對後世的詩教理論和詩歌創作與研究都產生了極為巨大的影響。“采薇舞”正是孔子詩教思想的一個縮影,加之序幕中“六佾舞”對古代宮廷樂舞場景的復現,對禮樂制度的還原,其實也正體現了文化傳承的意義。
在這個經濟和社會都面臨急速轉型,價值觀念日益多元的時代中,我們不得不面對社會發展不平衡、道德理想信念缺失等一系列的問題,需要一種凝聚全民精神力量的民族信仰,來共同面對這個時代的壓力和期冀。孔子的仁愛思想所具有的強大的包容力,足以和當代世界各種先進的思想資源進行對話。伴隨著多元思想的碰撞和交融,當代中國社會的文化建設才會更有活力。儘管“世人暗蔽,不知賢者”的吟唱甚是淒涼,但尾聲中弟子們相聚在孔子身邊共同吟誦《論語》所散發出的力量,也恰恰證明了儒家思想所具有的持久生命力。
孔子曾以“唯酒無量不及亂”(《論語·鄉黨》)陳述傳統酒文化中的禮節。國窖1573作為當代國產酒業的重要品牌,以舞劇《孔子》的演出傳承和弘揚中華民族優雅有度的詩酒文化,這不僅是品牌建設的新路徑,更是凸顯了國產品牌的民族情懷。國窖1573以中國白酒搭載舞蹈和音樂這兩種符合時代表達的藝術形式,為公眾呈現一場高品味的文化活動,讓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活”在當下,這一創新之舉值得點贊。民族產業篳路藍縷的創業歷程,和孔子對理想孜孜不倦的追尋相映成輝。
孔子在當代中國之所以能夠成為向全世界傳遞大國形象的標誌性人物,成為中國當代尋夢者們的理想寄託,也正是因為他的思想和言行中透露出的和諧、包容、善良、堅韌的普適價值。在2500年之後,我們仍記得他踏遍光陰走過的城池,更記得他的堅守。 舞劇《孔子》的現代寓意與文化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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