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hone最初設計者離職,蘋果已用現狀證明它不需要藝術家

今年42歲的弗雷迪·安佐斯(Freddy Anzures)是菲律賓裔美國人,在喬布斯執掌蘋果期間,他參與設計了本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設備iPhone。

安佐斯設計的一些用戶界面功能徹底改變了我們使用技術的方式,這當中包括iMessage信息特效、Visual Voicemail、原版YouTube應用程序以及iPhone計算器。安佐斯還和他人一起設計了iPhone的“滑動來解鎖”功能。他的名字出現在數十項與iPhone有關的專利文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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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迪·安佐斯在匹茲堡的沃霍爾博物館。

換句話說,蘋果之所以能憑直覺設計成為世界上最賺錢的公司,安佐斯功不可沒。

但自從喬布斯2011年去世以後,iPhone用戶體驗設計團隊(正式名稱是“人機交互界面團隊”)最初的七名成員中,已有五人離開了蘋果,其中也包括安佐斯。

在他的後蘋果身份中,安佐斯努力彌合著文化與技術之間的鴻溝:不僅要實現人力資源多元化——在硅谷,亞裔仍然是最不可能被提拔到管理崗位的群體,而且要改變現狀——也就是,主要靠富有白人設計和發明產品供全世界使用的現狀。

“這其中存在殖民主義的因素。”安佐斯說,“但我喜歡用技術去打破權力,我喜歡這種想法。”

再見,蘋果

在母校的演講中,安佐斯沒有談到蘋果。他著重談到了自己在卡內基·梅隆大學開啟的人生旅程——90年代末,他曾在這裡學習工業設計。

他談到了大學時的第一個重要設計項目:一款充滿無印良品風格的加溼器。對,就是那家極簡風格的日本商店。他還談到了在匡威公司總部為期一年的實習經歷,在那裡,他悄然推動該公司重新聚焦於經典鞋款,而不是推出新款運動鞋與耐克和阿迪達斯競爭;接著,他談到了自己曾在青蛙設計公司(Frog Design)設計過一款棋盤遊戲——該公司曾為蘋果設計電腦產品——這也是他在加入蘋果前的最後一份工作。

安佐斯說,他的優勢是“把意想不到的東西連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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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佐斯在大學期間設計的家用加溼器。

那天,伊姆蘭·肖德里(Imran Chaudhri)從加州來到卡內基·梅隆大學所在的匹茲堡給安佐斯捧場。肖德里和巴斯·奧爾丁(Bas Ording)曾是蘋果人機交互界面團隊的聯合負責人,安佐斯就是由他招募進來的。

“如果你看看弗雷迪跟我一起設計的東西,你就會明白,我們的方法源自彼此的友情,那是一種兄弟情誼。”肖德里說,“我認為人們在使用這些東西的時候,可以感受到它。這當中有一些是經久不衰的,它們仍然存在於產品中。”

演講的那一天是4月1日,正好是蘋果在1976年成立的日期。這一天,標誌著安佐斯復出之旅的開端。他在蘋果14年的經歷畫上了句號,一段新的人生需要啟程。

“我想,這是跟母校重續前緣的一種好方式。”他說,“也是一種和蘋果道別的方式。”

“那個時候,有想法是最重要的”

不過,即便安佐斯在演講和未來計劃中都沒有提到蘋果,他仍然會想到自己在蘋果的遺產。

安佐斯至今還記得被分派到iPhone項目的那一天。

在謠言流傳了幾個月後,經理找到他說,公司正在研發一款手機。當時,他和肖德里一直在設計MacOS標誌性的儀表盤和小部件,但他們都被調到了手機項目團隊。

“當猜測和現實融合在一起,而你又成為其中一份子時,你就會起雞皮疙瘩。”安佐斯說,“我當時想,‘我現在就像法師,而且是跟喬布斯一起工作。天吶,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支由肖德里和奧爾丁(他參與設計了iOS的文本選擇功能)負責的團隊時常與喬布斯碰頭,對喬布斯的不同想法進行試驗,並觀察哪些東西是可以保留下來的。他們對自己享有的創作自由記憶猶新,而那並不總是一個特別複雜的過程。他們會用膠帶把寶麗來鏡頭和銅電極粘到玻璃上,以此來模擬相機,諸如此類。

“那個時候,有想法是最重要的。”安佐斯說,“先有想法,然後再去實施。”

安佐斯說,他會密切觀察人類行為,從中尋找iPhone的設計靈感,也就是可以被引入設計的自然動作和傾向。

例如,他和肖德里共同設計的“滑動解鎖”功能是為了解決誤撥電話的問題。他的靈感來自於飛機上的洗手間門鎖:那種門鎖需要手動從綠色(無人)滑動到紅色(有人);而他高中時為密碼鎖錄下的一份舊錄音,則被用作iPhone的通用解鎖聲。

但事情並不總是完美的。

人機交互界面團隊的規模很小,成員主要是蘋果的老員工,而他們大多是白人男性,肖德里和安佐斯是其中僅有的兩名有色人種。以反覆無常著稱的喬布斯,也不是一個完美無瑕的領導者。

“我退休有很多原因,壓力是其中之一。”在iPhone發佈期間參與蘋果研發和工程項目的佈雷特·比爾布里(Brett Bilbrey)說,“那是一段混亂、政治失控和爭奪地盤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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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hone OS(2007年)設計師,從左至右:弗雷迪·安佐斯、伊姆蘭·肖德里、巴斯·奧爾丁、馬塞爾·範奧斯、史蒂夫·勒梅、麥克·馬塔斯。

不過,該團隊仍然認為,蘋果是業內最具革命性的科技公司,或許也是當時舊金山灣區最令人嚮往的工作場所。“蘋果很幸運,能夠讓彼此友愛的員工共同為一個項目工作,而這個項目對它的未來又是如此重要。”肖德里說,“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像這樣的合作。”

然後,iPhone發佈了。事情在這個時候開始發生變化。“iPhone的成功讓公司與世界有了一種不同的關係。”安佐斯說。

蘋果從一家大公司變成了一家超大公司。《iPhone秘史》(The One Device: 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iPhone)一書的作者布萊恩·麥錢特(Brian Merchant)說,蘋果開始滋生官僚主義,iPhone設計團隊也從一間會議室就能容下的寥寥數人,擴張到為手機不同部件忙碌的數百人。而且,根據麥錢特的說法,與大多數突然間主宰一個新市場的公司一樣,蘋果失去了設計過程的流動性。“如果你不再需要冒險。”他說,“你就會變得膽小。”

麥錢特說,老員工們開始感到,創意增長的空間變小了,公司更加強調創造利潤。“你會感覺到,他們對這種文化的停滯很不滿。”麥錢特說。

“我們現在成了‘老大哥’。”

於是,這些工程師和設計師,像安佐斯這樣參與推出了第一代iPhone的人,開始從蘋果出走。奧爾丁在2013年離開蘋果,跳槽到特斯拉——據《iPhone秘史》記載,他厭倦了在法庭上為專利進行辯護,他認為那是在浪費時間。2017年初,肖德里從蘋果離職。

“觀察人們現在對公司的看法跟以往有何不同,以及為什麼會發生這種變化,這非常有趣。”人機交互界面團隊的一位成員在麥錢特的書中說道,“公司再也不是那種‘義軍同盟’的氛圍,我們現在成了‘老大哥’。”

註定要走上設計這條路

1976年,安佐斯的父母從菲律賓來到馬里蘭州,當時他還在母親的肚子裡,只有六個月大。安佐斯很小的時候就對藝術產生了興趣,“他小時候,大概四歲的樣子,就在設計東西。”安佐斯的母親說,“他在畫超人,而且喜歡玩拼圖遊戲。”

安佐斯念高中時,母親幫他在印刷廠找了一份工作。在那裡,他開始用圖形做各種試驗,並製作幻燈片用於演示——他最早接觸設計,就是那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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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佐斯的父母是菲律賓移民,他在美國馬里蘭州長大。

安佐斯會從音樂和電影中尋找靈感。他喜歡李小龍,不僅因為自己長得有點像這位動作明星,而且李小龍打破了亞洲男性給人的刻板印象。“李小龍不是那種屈從的人。”安佐斯說,“他有著自己的人生願景,他能夠把武術和哲學融合在一起。”他聽“探索一族”樂隊和詹姆斯·布朗(James Brown)的歌,還會對現代音樂人制作的音樂刨根問底。之後,他又學做DJ,在舊金山表演,併為朋友和弟弟的婚禮制作混音作品。

90年代末,安佐斯被卡內基·梅隆大學錄取時,他知道,自己要走上設計這條路了。他說,他大多數時候很用功。他的朋友並不多,但加入了一個以創造性著稱的兄弟會。卡內基·梅隆大學,以及匹茲堡市(藝術家安迪·沃霍爾的故鄉)為安佐斯的藝術追求提供了一幅不同的畫布。

後來,當安佐斯開始在硅谷工作時,那裡沒有太多設計師擁有他這樣的背景。他的移民成長經歷,他對運動鞋和音樂的興趣,以及他在進入蘋果前從未擁有過一臺電腦,這些都讓他顯得與眾不同。

“發明家這個詞,並不總是跟我們這樣的人聯繫在一起。”安佐斯說。

我問他,如果一家公司在設計中不重視這種文化屬性,會怎樣?安佐斯提到了如今的蘋果。“只要看一看產品就知道了。”他說,“產品就是反映創造者的一面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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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hone早期的安佐斯。

安佐斯指出,如果Siri這種語音控制產品是為多元化人群設計的,那它肯定會不一樣——而不是在事後針對口音和語言進行各種調整。語音識別技術仍然沒有饋入足夠多的數據,對於美國這樣的國家,它都無法理解其全部口音。這種文化滯後不僅僅與敏感性有關,技術本身往往也會受到不利影響。

由於遲遲未能推出具有突破性的新設備,蘋果已經受到一些科技人士愈加嚴格的審視。雖然iPhone和iPad徹底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但蘋果的創新速度大幅減緩,而且常常落後於其他公司。例如,蘋果已經售出數百萬只Apple Watch,但與iPod、iPhone和iPad相比,這款智能手錶並不讓人覺得它是一種能改變社會的技術。而蘋果最近對iPhone設計所做的調整,比如移除耳機插孔,要麼讓人感到失望,要麼讓人覺得無所謂。

“當你發現一支樂隊出了一張糟糕的專輯,你會知道,是樂隊成員出了問題。”安佐斯說。他對比了披頭士樂隊的兩張專輯,《順其自然》和《左輪手槍》,前者是樂隊發生內訌期間製作的,而後者被認為是披頭士最好的專輯之一。“創意過程的每個組成部分,都反映了參與其中的人。”

“科技公司不需要像我這樣的人”

即使在蘋果的工作很辛苦,安佐斯也沒有放棄自己的業餘愛好。為了擠出時間,他每天凌晨四點起床,他說這是他工作效率最高的時候。他繼續從事DJ演出,並擔任音樂季刊《蠟之詩》(Wax Poetics)的編輯。此外,他還會設計專輯封面和活動海報。現在,他的時間完全由自己支配,他也有了更多的試驗空間。

離開蘋果後,安佐斯感到自己一下子變得無處不在:他往來於紐約和舊金山;他開辦了一家名為Family Affair的藝術畫廊;他是互動音樂流媒體平臺Caffeine的駐場設計師;此外,他還是環球音樂集團(Universal Music Group)下屬廠牌Urban Legends的創意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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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佐斯設計的音樂專輯封面。

安佐斯現在從事的每個項目,都跟他過往的某些經歷存在關聯。Caffeine的聯合創始人,本·凱蘭(Ben Keighran)和薩姆·羅伯茨(Sam Roberts),之前同樣是蘋果的員工。Family Affair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蠟之詩》的一種延伸,而正是它的主編安德烈·託雷斯(Andre Torres)邀請安佐斯到Urban Legends工作的。就像重返匹茲堡一樣,這也是安佐斯的計劃之一:回顧人生的不同方面,並用一種全新的方式與其維持聯繫。

這一切都是圍繞他所希望扮演的角色進行的,即作為科技和文化之間的聯絡人。“現如今,文化真的是通過技術呈現在世人面前的。”安佐斯說。他還說,有的方式顯而易見,比如Spotify、Instagram和音樂流媒體服務;有的則沒有那麼明顯,比如應用程序中呈現語言和聲音的方式。“當人們缺乏文化敏感性,或者不知道文化上的東西如何融入技術,這代人就無法通過各種設備,來感受或者看到這些東西。”他說。

這種責任感超越了文化。對於當下人們對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的痴迷,安佐斯持謹慎態度,他希望在設計日常設備的過程中,能重新引入“人”的因素。他不想設計那種更注重新穎性和象徵意義的產品,他看重的是實用性。為此,他打算跟前谷歌員工特里斯坦·哈里斯(Tristan Harris)合作,後者創立了人類技術中心(Center for Human Technology),這家機構專門研究技術產生的心理和社會影響。我們知道,科技產品的設計初衷,通常就是讓人上癮,而且,這種癮,越強烈越好。

“這些設備是為社交媒體服務的,它們需要得到驗證。”安佐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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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4月,安佐斯和家人在沃霍爾博物館。

他說,自己受到了新一代用戶的鼓舞,這些用戶幾乎天生就會在屏幕上進行滑動和縮放操作。對於設備給生活帶來的價值,現在的青少年似乎比老一輩更加敏感。安佐斯提出了一種假設,他認為,發起槍支改革遊行和逃離Facebook的這一代人,將是決定哪些產品有意義的一代人。他們不僅是為社交媒體和即時新聞添加噪音的一代人。而且,這代人需要那些經歷過轉型的人與他們合作。

“科技公司不需要像我這樣的人。”安佐斯說,“現在是時候向前邁進了,找到合適的人,跟他們合作。”

“就像有人點擊了瀏覽器上的‘清除歷史記錄’按鈕”。

不過安佐斯說,他擔心自己的成果會消失不見,“就像有人點擊了瀏覽器上的‘清除歷史記錄’按鈕”。畢竟,蘋果的保密文化是出了名的。

“沒有人看得見我,那一直很酷,因為這給了我自由。”安佐斯說,“但現在,我必須摘掉‘傻朋克’樂隊那樣的頭盔了。”(注:該樂隊成員演出時通常戴著頭盔。)

翻譯:何無魚

校對:李莉

造就:劇院式的線下演講平臺,發現最有創造力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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