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譚故事苑/文
01
家鄉是什麼？
對於已經離開家鄉多年的於小堅來說，關於家鄉的記憶已經漸漸變得模糊。
這個世界的節奏太快，故鄉成了他鄉，他鄉已然成了故鄉。
但是有一個人，有一道菜，於小堅不會忘記，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忘記，這是永恆的記憶。
這個人就是母親，這道菜就是紅燒肉，一道母親最拿手的菜。
在於小堅的眼裡，母親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於小堅小的時候常常會想：我媽媽是不是神仙變成的呢？
於小堅的父親去世得早，那一年自己才四歲，父親原本是在石場裡面工作的，一塊鬆動的巨石從山腰上滾了下來，奪走了父親的生命。
有人通知了於小堅的母親，母親急急忙忙丟下手裡的活，跑去醫院裡面看父親，實際上父親到醫院沒幾分鐘已經沒氣了。
父親的身體失去了溫熱，變得冰涼，母親趴在父親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看著母親的樣子，在場的人也忍不住落淚。
四歲的於小堅並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麼，他看到父親躺在棺材裡面的時候，他意味父親只是睡著了，心裡面也沒有太多的悲傷，只是感受到周圍沉重的氣氛。
直到過了一些日子，他發現父親沒有醒來，他終於明白了死亡是什麼東西，死亡就是永遠不會回來的離別，於小堅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人們不禁搖搖頭，這個家恐怕要完了。
02
寡母孤兒該如何生活？村裡面的人對這個家庭充滿了擔憂，但他們同樣無能為力，那個年頭，誰都窮。
父親去世的那一次，也許是母親最後一次的哭泣，因為後來無論是面對如何的困境，於小堅從來沒看到母親哭過，也許她的眼淚已經哭幹了。
母親不會犁地，她學；母親不會噴農藥，她學；母親不會家裡面的線路，她學……幾乎所有不會的，她都已經學會，她當女人又當男人，撐起了這個失去主心骨的家庭。
中秋節的時候，母親問於小堅說：“小堅，今晚是八月十五，你想吃什麼？”
於小堅咬著手指頭，又咬著嘴唇，他心裡面想著的是紅燒肉，是那一碗香噴噴，冒著熱氣的紅燒肉，可是他已經長大了很多，他知道他不能說出來。
吃肉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家裡面買農藥的錢都是母親跟別人借的，他又怎麼好意思開口說想吃紅燒肉呢？
於小堅使勁的往喉嚨裡面吞口水，他說：“媽，我想吃醋溜白菜，還有韭菜餃子。”
母親笑了，摸著於小堅的腦袋，說“媽做給你吃。”
到了晚上的時候，於小堅卻發現桌上有三道菜，一道醋溜白菜，一道韭菜餃子，一道紅燒肉。
於小堅眼睛都亮了，他想不到母親竟然做了紅燒肉，上一次他吃還是春節的時候，於小堅狼吞虎嚥，吃了很多的飯。
母親微笑看著於小堅的樣子，她說：“傻小子，又沒人搶你的，慢慢吃。”
說完，母親去倒了一杯水給於小堅，於小堅夾了一塊紅燒肉到母親碗裡，他說：“媽，你也吃。”
03
母親又把紅燒肉夾到了他的碗裡，說：“媽怕油膩，你吃。”
於小堅又把紅燒肉夾到了母親的碗裡，說：“媽，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母親說：“你真是個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但終究還是沒有哭出來。
多年後，於小堅讀書畢業了，有了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可是他也變得很忙，已經有好幾年沒回家了，母親又不肯跟自己來城裡住，說自己捨不得離開村子，他有些無奈。
這一年快到春節的時候，母親打來電話說：“小堅，我們家裡面殺豬了，你要不要回來吃紅燒肉？”
於小堅說：“媽，我也想回去，可是你知道我工作很忙，回不了啊！”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始絮絮叨叨聊起了於小堅小時候的事情，他不禁搖搖頭，看來母親真是老了，這些事情她跟自己不知說了多少次。
五天後，家裡面的親戚打來電話，聲音急促緊張，說：“小堅，你快回來，你媽不行了。”
於小堅大吃一驚，把所有的工作都放下，匆匆忙忙買了火車票回去。
去到醫院的時候，母親已經走了，是腦溢血，走得很匆忙，她沒有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最後一面。
於小堅一下子跪了下來，他放開嗓子大哭了起來，把自己的眼睛都哭紅了。
“你媽給你留了一碗紅燒肉，她說萬一你這幾天突然有空回來就能吃了。”
親戚們從冰箱裡面拿出了一碗紅燒肉，放到蒸籠裡面蒸熱。
一碗紅燒肉擺在了屋子大廳中間的木桌上，冒著熱騰騰的香氣，散發著誘人的鮮紅色澤。
這是一位母親留給她兒子的最後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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