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堅韌時，讓你相信人生可以再活五百年的豪邁。然而，脆弱時，卻讓你又懷疑它輕得如同一片羽毛。
堅韌與脆弱之間，好像後者更讓我們感受到生命的拷問。眼看著一些熟悉的人，匆忙而倉促地永遠離開了我們，如同一顆流星的瞬間劃落，突然、悲愴等複雜情感讓我們如何平靜地泰然處之！
生命是什麼？匆匆來去，除了痛，還留下了什麼？一生，如何去衡量幸與不幸？
從早上接到姐打來的電話後，這種思緒就再一次縈繞於我的心際，也讓我不得不再次陷入對生命對活著的思考。
我久久地沉浸在剛才的語音裡，姐傷感而低緩的的每一句話和最後長長的一聲嘆息，都讓我震驚而難以置信。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呢？”我完全不知所措，除了喃喃自語，好像極力要否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聽說是他一早去拉潲水，結果在老家場口的一個岔口與一輛轎車猛烈相撞，當場被撞飛了。”姐在轉述表兄告訴她的細節，這殘酷的每一個字眼，都生生地讓我們感到一種後怕與痛心，因此，我和姐都沉默了許久。
他，是三姨父的侄子，按鄉里的規矩，我們稱他爸為表淑。所以，這樣的不幸，真的讓我們也分外難受。
才四十歲左右，正值壯年，也正是家裡最重要最需要依靠的支柱，可生命就這樣戛然而止了，這個打擊，真的是太殘忍。
他的老父親，年已七旬，馱背的身體早已彎成了一張弓，可是，還是每天馱著東西不停往返於家和田地之間。每次經過我家門前，看著老人那幾乎要匍匐進地上的艱難身影，我都無法平靜。
兩個還在讀書的孩子。大的，上高中，小的，才上小學。恰是花錢的時侯，也是需要父親陪伴的時侯，可是，他就這樣突然撒手而去，誰去為這個家遮風擋雨？
家和子賢，這本是一個多麼有希望的家，一個讓人多麼羨慕的家，可分秒之間，卻分崩離析，家破人亡。
也許，我們會痛恨那個莽撞的司機，他不知道，他的一個閃失，就扼殺了一個鮮活的生命，也造成了一個家庭永遠不可彌補的傷痕。這個用幾十年的心血、用幾輩人努力才換來的幸福，是多麼不易與珍貴，可是，就因為他的超速，他的瘋狂，讓一個無辜的人買單，這輩子，他會心安嗎？
也許，我們也會覺得老天太不厚道。這一天，一個並不偷懶的人，為了生活起早，一場大雨淋了之後還不夠，還要給他一個滅頂之災。不是說上天很公平，很仁慈嗎？為何卻不放過這樣一個微小的生命？
難道，善良、勤奮並不能帶給我們更多幸運的砝碼？也並不能夠讓我們的人生多一點幸福？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為懶惰和消極找一個並不臉紅的理由，也可以為自己的人生的得過且過心安理得？
我，真心的不願這樣的假設成為理所當然。
恨與挽惜也於事無補，再多的嘆息也不能喚回一個生命了。可是，還是無法不難過：如果，他今天不那麼早起；如果，他不那麼勤快，那他是不是就沒有了今天的不幸？
這樣的勤快，都抵不過災難，這又是為什麼？是命？是必然？還是人生的無情？
想起來，真的很心酸。一週前，他還在勸他不要太累的堂兄面前一心策劃著未來，也不無憂慮地擔心目前的經營會影響今年的收入，並說，還要努力地工作，為家人的幸福再拼一拼。
可現在，這樣一個平凡的願望，卻成了他生命裡最後的一個承諾，也成了一個永遠不可能兌現的承諾。
這個為家人為工作孤注了全部熱情與心血的男人，不該這樣被命運捉弄的。這個對自己從未懈怠從不放鬆的人，也不該被這個世界所不容的。在他四十幾年的履歷裡，也完全是一個稱職的兒子、愛人、父親和公民。可是，這所有的表現，依然得不到命運之神的格外垂青。這不免讓人不得不感到一種痛心與遺憾。
可能，也有人覺得，相比於那些一輩子都掙扎在貧困、疾病等不幸中的人，他及他的家人還不是太糟糕。他至少沒有半點痛苦地突然走了，不必忍受手術之苦，不必痛苦地面臨被截肢、被毀容等選擇，不必帶著可能的後遺症過得痛不欲生。而且，他也享受過一段幸福而完整的生活：美滿而和諧的家，優於一般鄉鄰的物質財富。
如果旁人的這些說法只是想讓他的家人不那麼悲傷，我還能接受。但如果是一種心理平衡，我卻難以苟同。一個家，突然就少了一個人，這種悲哀沒有這種經歷的人是根本無法體會的。他在，家至少還是完整的，進進出出，還可以看得到他的身影，聽得到他的呼吸。可失去了他，家會像一隻突然沒有了方向的小船，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也失去了戰勝風雨的力量。
有家就會有愛，有愛就會有戰勝所有艱難的希望。少了一個人，家也再無法回到當初的幸福。也許，幾年、十幾年、幾十年，那道陰影都籠罩在家人的心裡。失子之痛，失侶之痛，失父之痛，就像一根永遠無法取出的針，深深且反覆刺痛著一家人的心。這樣的傷，多少人會明白？
雖然，上天是讓他擁有過美好。但這是他和他家人一起努力用雙手打拼換來的，並且，他並未因此而安於享樂。這樣的生活，難道還要被嫉妒恨嗎？
如果幸福真的一定要被劃分成一段一段的，並且是有限的，為什麼不把原來的幸福縮小一點卻更長久一點地送給他。這樣，至少，可以讓他和他的家人有更多在一起的時間。
可是，這都是痴人說夢。
人的一生，總有那麼多意想不到與意料之外。明天和意外，確實我們每個人都無法預料，哪一個先來。努力一生，幸福一生，這美好也不奢侈的理想，也並非是每個人都指日可待的。就算你厚道，你拼命，你正直，但一樣並不能完全保證你的人生就一馬平川，幸福得像花兒開放。複雜的人生，無常的命運，常使一個人的生命如草芥般渺小，不管你活得卑微還是非凡，有些災難還是會與你不期而遇，它絕不會因你的優秀或可憐而對你網開一面。這些生命的黑洞，潛伏在我們無法探知的角落裡，如何去躲，如何去避？我們，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人，平凡得就像一隻只小小的蝸牛、螞蟻、蚯蚓，一生，無非是從一片葉到另一片葉、一棵樹到另一棵樹、一方地到另一方地之間轉換著，日復一日為遙遠的未來、為簡單的夢想而樂此不彼地忙碌。可是，一陣雨一場雨，一塊石一隻泥，就可以讓一切化為烏有，置我們於萬劫不復。在災難面前，我們很多時侯真的太渺小了，看似堅不可催的生命，卻旦夕之間，被傷害被毀掉。
萬物如此，就像星辰日月的起落，河流山川的改變，蟲草鳥魚的變遷一樣無能為力。人類，也概莫能外。
死生交錯，悲歡離合，這也許是人生本來的面目，只不過是每次的主角不同而已。
就像我們一起在泥濘中行走，有些人，幸運地有驚無險地通過了，而有些人，卻不幸落入了泥淖，並最終被無聲的吞噬，連一句告別都沒來得及說就永遠離開了一樣。
也或是，每個人的生命真的就是上天註定。不可能彩排，也沒機會重來。你怎麼來怎麼去都是自有安排，在世間的長度也是我們自己無法掌控的。唯一能選擇的，是自己怎麼度過這一段非常有限的歷程。
這樣的解釋有點牽強，但是，有時侯還是隻能接受。因為，我們真的無法會自己的明天一個萬無一失的答案。
走完一生不容易，平安一生不容易，幸福一生更不容易。
他的一生，沒有太多精彩與故事，但是，他也真實而認真地書寫了自己一生的心願，所以，希望他的歸途不會一路眼淚。
死者已逝，生者如斯。
留下的人，灑過了悲傷，也請記住自己心中的希望，努力讓自己活得更漂亮。
也請命運多一些善意，多一分體諒。讓世界的眼淚少一點，更少一點。
閱讀更多 冥月閣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