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是在漵浦長大的。
據說當年為了躲壯丁,父母帶著他從黃家橋去了漵浦嶺角,一去十五年,直到解放後才回到山門。回來時,長成了一個棒小夥了,一口龍譚話說的順溜順溜的,山門話倒不怎麼樣。
回來後,逄年過節的張叔總和父母說要漵浦去看看他的小夥伴,一個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除了下雨,一年三百六十五又有幾天不用做事,哪有空閒時間去遊山玩水的。
一晃就是三年,父母叫他去相親,他也不願意,只是一個勁的吵著想去一躺龍潭。父母被他吵得實在沒辦法,在過年答應了他的要求,張叔就似一個開心的孩子,一蹦三丈高,不管不顧的拔腿就走,經望鄉,鵝肢膀,回到了他幾度夢迴的嶺角。這中間發生了什麼故事,他從來沒對誰說過,一去七天,張叔才回來,垂頭喪氣的,神情非常低落,父母問來問去張叔只說有什麼呢?沒事,只是走了幾天路,累了。父母見問不出什麼名堂來,他也沒有另外什麼異常,也就罷了。
其後張叔娶妻生子,日子一直過得波瀾不驚。一晃就是三四十年,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未,全國掀起了一股續修族譜的熱潮,張氏宗族也不落後,開始了大張旗鼓的修譜運動。這時,張叔己經六十來歲,做了多年的基層幹部,被族人選為修譜的族首之一。
張叔的興致很高,當即準備去漵浦黔陽去尋找族人。張嬸有點不放心,讓我這個毛頭小夥陪他一起去。因此,我有幸沿著父輩當年去龍潭造燒紙的足跡去了一躺黔陽漵浦。什麼黃茅園,樟樹腳,嶺角,楊林,聞漵,龍潭這些父輩口中的地名,一下子在我的腦中變得清晰起來,這就是他們曾經造紙趕場,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
在球樹腳的時候,張叔望著一個遠去的背影直髮呆。我問:“張叔,您怎麼了?”
“沒事,我好像遇到熟人了。”
“走啊,我們追上去,打個招呼吧!”張叔在漵浦長大,有熟人不是什麼稀罕事,我沒心沒肺的說。
“可是,已經追不上了。”張叔若有所思地說。
幾天後,修譜的事忙得差不多了,晚上,張叔吞吞吐吐對我說:“華子,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下。”
“說吧,叔。”
“就是…就是…,唉,我還是不說了。”
“叔,我們叔侄之間,還有什麼不可說的。”
“好,那我就說了。”張叔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古銅色的臉上泛起了羞澀的顏色,似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欲說還休的分享自己的初戀故事。
“沒事,說吧。”
“你還記得在球樹腳時,我說我好像遇到熟人了嗎?”
我點點頭。
“我想回去找找她。”張叔的臉更紅,低聲說,”明天,你先回去,假如你嬸問你,你就說還有點事走不了,好嗎?。”
“好,”我點頭答應。
三天後,張叔回家了,張嬸還未開口,滿屋子就瀰漫著一股濃濃的醋味,“找到她了?”
“是,”張叔點點頭,就似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
“那你現在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
“知道就好。”聽著他們的說話,聽得我滿頭霧水,又彷彿意味深長,字字玄機。
此後無事,張叔再也沒有去過漵浦。直到今年年初,張叔接到一個電話,餵過之後,臉色凝重起來,瞟了一眼張嬸,問:“真的?”可能是得到了對方的肯定,手機一下子滑落到地上。張叔神色寂然,雙肩聳動,努力地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她走了?”張嬸問。
張叔點點。
“我去給你清行李,你去送送她吧,”張嬸說,“叫華子陪你去吧!”
後來我才知道,張叔在漵浦嶺角有個青梅竹馬的相好妹子,回老家時,張叔向姑娘承諾一定回去娶她,並以三年為約。三年後張叔再回去時,三年之約己過,妹子在父母的逼迫下出嫁了。見張叔的到來,怕血氣方剛的張叔惹出什麼事來,問遍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不敢告訴他妹孑出嫁的地方,張叔無奈,只得認命回家。或許造化弄人,在球樹腳的那驚鴻一瞰,張叔就認定是她,並找到了她。我到現在都不明白,認字不多的張叔後來從沒去過,他是怎麼把手機號碼告訴對方的。妹子(現在應該叫阿婆了)或許是為了各自家庭的安寧,或許是另外的原因,也從來沒有打過這個電話。可能阿婆在心裡已經千百次撥打這個電話----她心靈深處隱藏的那份甜蜜。
這一切,只能是用一個字來解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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