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熬過最難的時候?

如何熬過最難的時候?

每當心情鬱悶的時候,用手托腮就好,手臂會因為幫上忙而開心的。

——查爾斯·舒爾茨《花生》

如何熬過最難的時候?

兩個月前,發了一條文字消息。

“來,跟我說說你最難的時候。”

出乎意料,收到了將近四千條回覆,我花了三天才看完。這些心聲,有關聚散、得失、貧富、抉擇,有關生老病死,看得我唏噓不已。

而讓我印象最深的,是在這些回覆裡,高頻次地出現了兩個字——現在。

如果說《櫻桃畫報》是一個樹洞的話,那麼以下,就是我的迴音。希望我的經歷,可以幫助一些朋友熬過最難的現在。

1

按流行的說法,人要是趕上困頓、迷茫、看不清未來的時候,用一個詞形容就可以了——至暗時刻。而我所經歷的,不是至暗時刻,是至暗時段。

我的至暗時段,從30歲開始。

持續了整整五年。

大學畢業參加工作,我曾在心裡暗暗想了一個數字,我希望到30歲那年,薪資能夠超過這個數字。後來一切順利,不到30歲,我的心願就已經達成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老天會跟我開玩笑。

到了30歲那年,我的整個生活進入到了穩定而閒適的狀態。每天例行開會、工作,然後和老婆一起下班。路過水果攤,切半個西瓜、稱一袋草莓,步行十多分鐘就可以回到女兒活蹦亂跳的家。

似乎美好得不像話。

但我會隱隱害怕,害怕這種非常規律、沒有壓力,彷彿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我想要改變,我覺得自己想要做點什麼事情。

我辭了職。

我加入了一家創業公司,拿著更高的薪酬,做著感興趣的事情。可因為種種原因,過了幾個月,核心團隊成員就不得已退出了項目。包括我在內。

那時是12月,我正好滿30歲。

我的收入變成了零。

這讓我想起了足球場上的一句話。不到最後一刻,你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記得那年的生日,是在朋友家過的。有麻將可打,有可口的飯菜,有讓人感到溫暖而舒服的氣氛,有孩子在屋子裡歡快的笑。

但我心裡知道,那是過去三十年,我過得最糟的一個生日。

2

往後的時間,並沒有好起來。

我對於創業還是不甘心,想開餐館。於是學徒、練習廚藝、到處找門面。

頂著烈日,到很遠的農貿市場買食材和調料;在分不清牛羊肉的情況下,迎著攤主困惑的眼神詢問批發價;像匠人一般在廚房琢磨技藝,冰箱裡塞滿了我做的麵條和滷水;在飯點和閒時,蹲守在目標地段,一個一個地數人頭估算客流量。

最後,這事沒成。

又和朋友做工作室。

那時還沒搖上號買車,所以每週有幾天,我需要坐20多站地鐵、10幾站公交車、再搭乘一個人力三輪,去到40公里外的郊區工作。晚了,就睡在那裡,連續待兩三天。想家了,就當天趕回來,一天要在路上花四五個小時。

最後,這事也沒成。

在大太陽底下汗流浹揹走著的時候,在乘客寥寥的末班地鐵裡靠著的時候,我也會想,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本來老老實實地上一份班不好嗎。

那段時間,我的意志有些消沉。開始賭球,最嚴重的時候,甚至會花一千塊,去賭一個菲律賓網球賽事中我連名字都拼讀不出來的選手能不能破掉對方的發球局。

最後,加起來輸了幾萬塊。

想想不能耗下去了,於是開始找工作。想去互聯網公司做內容,但因為之前完全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所以一直無果。

那段時間我大概面試了十幾家公司,沒有得到一個Offer。

我太瞭解現在年輕人找不到工作、等電話等到懷疑人生是一種什麼滋味。而那時候,我已經不是一個擁有無限可能的年輕人了。

我32歲了。

那是2014年,整整4年前的六月,家裡剛剛買了車。在收到一家我非常喜歡的公司,也是當時看起來最有希望入職的一家公司的婉拒信後,我心灰意冷地拿上了車鑰匙。

驅車60多公里,我去了居庸關。

地方是隨便想的,想到就去了,反正我時間有的是。買門票,爬長城,登上山頂。吹了一會兒風,看了一會兒遠處的景,心情好一些了。

然後原路返回,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也沒跟任何人提起。

3

接下來的一年,我沒有再找工作。摧毀自信心的事,實在沒有勇氣一遍遍重複。

我開始天天泡圖書館和咖啡店,看書寫東西。

後來的事,很多朋友都知道了。做了《櫻桃畫報》。其中經歷、酸楚種種,之前已經寫過。反正就是做了兩三年也沒有什麼起色嘛。

但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我覺得最難的時候,其實不是聽到咖啡店店員喊“一個草包”,而是父母質問我“以後怎麼辦”。

真的,大部分時間裡,我不知道以後怎麼辦。

我每天一個人坐公車,一個人坐地鐵,一個人去圖書館,一個人去咖啡店。沒有聚餐,沒有團建,沒有可以聊八卦的茶水間,沒有可以期待中大獎的年會。

回到家,我需要滿懷童心地陪女兒搭積木下跳棋,需要笑容可掬地聽老婆訴說工作中的雞毛蒜皮。

我不知道以後怎麼辦。

在辭職以後不斷折騰的日子裡,我聽到最多的,就是我媽的唉聲嘆氣,和我爸在電話那頭語重心長地說“要加油啊”。

有時候作為一箇中年人,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做出怎樣的成績,才能讓我媽不再嘆氣,讓我爸不再勸我加油。

相比之下,老婆就像是我上輩子拯救了宇宙之後的獎品,陪在身邊,一直支持我做著想做的事情。越是這樣,我越會想,一個和我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尚能如此,那帶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父母,為什麼不能給一點我想要的鼓勵呢。

“你以後怎麼辦啊!”

2016年國慶節回老家,我爸聲色俱厲的一句話,徹底擊潰了我的自信心。連我自己寫的,奧運射擊選手埃蒙斯的勵志故事,都無法治癒那種萬念俱灰的心情。

“你說,要是自殺的話,保險賠不賠啊?”回到北京後,我在一天夜裡問枕邊的老婆。

“你可別做傻事啊!”

“嗯,不會不會,我就隨便問問。”

暗夜裡,我是流著淚回答老婆的。

4

我當然不會選擇自殺。

自殺這種事情,又痛苦又麻煩,只是想一想我就不願去嘗試。

就拿跳樓來說,如果跳到半空後悔了怎麼辦,如果沒摔死給家人添麻煩怎麼辦。就算摔死了,勢必會敗壞小區的名聲,讓樓盤價格下挫,使得留給老婆孩子的財產受到損失,無辜的鄰居們也會受到影響——這樣看,我終歸是一個心細的人。

再說,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好吃的火鍋,那麼多又白又長姑娘的腿,路邊開著雖然叫不出名字卻燦爛的花,湖水上泛著一道道令人心情舒暢的光,我為什麼要去死呢——這樣看,我終歸是一個樂觀的人。

想一想,心情就會好一些。睡一覺,第二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心情漸好,時間充裕,我就開始健身、跑步。

我想這種從行為習慣開始的改變,也許是對抗不知道以後怎麼辦最好的方式。

呼、吸、呼、吸。

我戴著耳機,聽著萬曉利《這一切沒有想象的那麼糟》,聽著逃跑計劃《夜空中最亮的星》,聽著中島美嘉《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呼、吸、呼、吸。

我在健身房裡舉鐵,去家附近的公園夜跑。

在健身房流完汗洗過澡後,出來微風拂面的感覺真的很好。而在公園裡跑到難以堅持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跑過下一個垃圾桶再停下來,跑過下一個垃圾桶再停下來,不然,你就是個垃圾。

跑著跑著,我數清楚了,繞公園一圈有55個垃圾桶。

以至於有段時間,我覺得給我內心最大支撐的,不是親人,不是朋友,不是電影中的感人橋段,不是成功者的勵志故事。

而是默默守在那裡,陪我一路跑下來的55個垃圾桶,還有一直在跑,沒有選擇放棄的自己。

呼、吸、呼、吸。

就這樣一直到了2017年8月25號上午。我被一串連續不斷的手機提示音從睡夢中喚醒。拿起來一看,是《如何假裝成一個好媽媽》那篇內容的打賞消息。

手機被卡到難以操作,讓我感受到讀者對這篇內容的喜歡和肯定,像潮水一樣地洶湧襲來。

那一下子,我靠在床頭,捧著手機哭了。

像《喜劇之王》裡張柏芝坐在出租車上那樣,痛哭流涕。

我知道,我終於熬過了人生的至暗時段。在一條悠長漆黑的隧道里慢跑過五年後,我看見了一點點的光。

從那天起,關於如何熬過最難的時候,我有了新的認知。

能讓一個人走出黑暗的,也許不是目標明確地勇往直前,而是沒有退路地步履不停。

化解黑暗的,不是辦法,而是時間。

在這難熬的時間裡,你無法沉湎,無法寄望他人,只能主動地做出行動與改變——哪怕只是對著鏡子笑一笑也好。

在漫畫家查爾斯·舒爾茨的作品《花生》中,有一句話我很喜歡,是史努比的小主人查理·布朗的臺詞,在這裡送給處在困難中的朋友們。

每當心情鬱悶的時候,用手托腮就好,手臂會因為幫上忙而開心的。

那麼,此刻,託著腮笑一下吧。

然後儘管努力,並勇敢地等待時間治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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