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周焜民 (泉州歷史文化中心)
中國似乎並無權威性的書法史著作,地方上專門的書法史也鮮見,人以系史,書法家本就少,歷來史家又不把書法視同於“兵與祀”一樣為“國之大事”,撰史便見其難。除了須有人物,作品,還得有理論,人物自然應有影響,作品得足以流傳,理論要管用,且不管如何改朝換代,仍有生氣,沛然不息。林英明同志《泉州書法史略》的編撰和出版,顯見得頗有些“吃螃蟹”的勇氣,前無古人自不敢說,然而在地方上,卻是開了先河的。
泉州的書法人物多足以入史。建置1300年,有“七省都會”、“海濱鄒魯”之稱,家弦戶誦,人文鼎盛。歐陽詹、林蘊、蔡襄、朱熹、王十朋、張瑞圖、吳魯、陳棨仁、弘一、呂世誼、潘受、梁披雲,單舉此數人,已足傲視古今書壇。這是些未曾自稱為大師,也未曾被人稱為大師的人物,在中國書法史最輝煌的篇章中,卻留下了泉州的印記,也折射出中原文化南播和閩南開發催生書法繁榮的步履。雖然未必都是泉州所產,然而或為官一方,或過化此地,或流寓,或行腳,終老是鄉,餘澤至今,芳馨猶存,成了泉州傳統文化的基因。故而本書所敘,不囿於血緣地產,對於歷史生成與存在,撰著者並不偏執一端,而勇於出入文化包容性,梳理出書法流與變脈絡,自具手眼。 當然也決不流於所謂“私淑”、“親炙”、“第三十九代孫”此類拉扯牽連,佔山為王之下作。重文獻,徵時論,考興衰,稽遺佚,辯真偽,審然否,在撰著者看來,金字招牌或與寫史無關,不因之眩目而依違兩可。這頗體現了本書的獨立思考特色。
正大氣象是中國書法最能體現民族特質之具象。撰著者一向力排所謂後現代派者流鄙棄傳統之非議,為之正名,對當下書壇怪現狀頗為不屑。研究書法,大抵從漢字的造字方法也即六書入手,顛覆者則以解構文字為能事,寫字遂成米芾嗤笑之“畫字”。洪鐘譭棄,瓦釜為鳴,醜書大行其道,“以醜為美”之理論也應時而生。20世紀30年代,魯迅先生曾指摘過在女人小腿畫畫之無聊,那還僅是撩起旗袍一角而已,今則全裸出鏡,筆走龍蛇“創作”,自詡或起鬨為“藝術盛宴”。江湖術士招搖過市而亂象乃幾不可收拾矣。兩年前在與我的一次關於泉州歷史文化中心叢書出版計劃的閒談後,撰著者有感於此,決計轉向疊如亂山的故紙堆中去,並漸次熱心起田野調查,開始泉州書法史的構思。為地方留存文字,以史為鏡,用矯時弊,遂成本書的寫作初衷 ,因之敘而論之,言必於史有據,取捨每為濟時計,多有痛快淋漓處,文字則有點曲筆的味素。
撰著者出身記者,來筆甚快,成書不過一年。我是本書的第一個讀者,然而讚歎、歆美之餘,卻也有點遺憾在。雖說是篳路藍縷之作,可資稱引者少,時間跨度千餘年,未便苛求,但終覺近於散文之淺顯。遠略近詳,治史之常弊,在他也難免。若蔡襄、張瑞圖、弘一,前人之研究汗牛充棟本書區區文字,在巨人面前,畢竟蒼白,缺失漏略,論贊或難稱意。寫史固非記事珠,是“卬首信眉,論列是非”,兼覆兼照,以化成天下的。所以,我頗望於撰著者日後能補苴罅漏,俾置名山,算是讀後之一瓣心香罷。
泉州歷史文化中心這幾年出了幾批關乎地方文化的書,輯為叢書,這是其中之一。此前已有陳祥耀、秦嶺雪兩位老先生的序,寫得極好,本不該再置喙。然而拗不過英明同志索序,只好以“無可讓而後為之”自解,次第其言,不曰序,而曰小引以應。倘得充實,修訂重版時,萬望丟掉,庶幾可免顧炎武“人之患在好為人序”之誚.
(作者:泉州歷史文化中心原理事長、泉州市書法家協會原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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