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巧芝
小嫻坐在玉姨的病床前昏昏欲睡。
她的頭有些疼。玉姨住到烏城人民醫院心腦血管科後，玉石珏家就亂了套。這時小嫻才知道，玉石珏和玉姨還有個女兒——玉紅。
第一次見玉紅，是在玉姨住院以後。那些天，小嫻和玉石珏輪流給玉姨陪床。玉姨的一日三餐，還是由小嫻來做。玉姨不吃醫院食堂的飯菜，一是嫌飯菜裡油水大，二是懷疑洗不淨蔬菜裡的農藥、化肥。玉石珏看到小嫻沒白沒黑地辛苦，有一天就打了個電話，電話打過不一會兒，玉姨的套間病房就有人來了。
進來的是個40歲左右的女人。女人長得挺好看，高鼻俊目，一頭長髮翩翩地垂在腰部以下，襯脫出她依然婀娜的身段。女人穿白衫黑裙運動鞋，走路飄飄的，像秋風一樣清爽。
小嫻趕緊站起來。女人的眼睛和她對視一下，說：“你是小嫻吧？我爸找來的保姆？”小嫻點點頭說：“是。”女人用酷似玉姨的美目，像看不到外傷的微創手術一樣在瞬間切割著小嫻每一寸肌膚：“你這麼年輕利索又好看的女人出來當保姆，為什麼？”
小嫻結結巴巴地說：“掙錢啊？”玉紅又問小嫻：“你在我家多長時間了？每月多少錢？”小嫻怯怯地說過後，女人用眼角的餘光掃一眼小嫻，說：“我是他們的閨女玉紅，要讓我看出點什麼，每月2000元的工資你一分都別想拿走。”小嫻昂起頭，定定地看著玉紅：“那你好好看著就是了。不是所有當保姆的，都像你想象的那樣。”玉紅的嘴張了張，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來。倆人正在那裡你看看我，我盯著你的時候，玉姨醒了，她伸出雞爪一樣的手指著玉紅上氣不接下氣地喊：“你來幹什麼？趕緊走！”玉紅說：“你以為我願意來？這裡又不是銀行和飯店……”玉姨臉色一下煞白，捂住胸口連聲說：“你快滾、滾……”玉紅開始站著沒動，見玉姨拿過枕頭要打她，這才朝門口逃去。
玉姨病泱泱的身體裡不知積貯了多大能量，最後她竟把床上的被褥給掀翻了下去，小嫻想阻攔也來不及。做完這一切，剛才還硬氣十足的玉姨，像根煮過頭的麵條一樣軟溜溜地癱在床墊子上。
門外的玉紅聽到動靜踅進了病房，她見她母親半閉著眼睛，渾身溼淋淋的像剛剛被水洗過，玉紅的眼淚“刷”就下來了。
玉紅離開醫院前，把小嫻叫到走廊上，不溫不火地對小嫻說：“你好好照顧我媽，別對不起那2000元。”小嫻也不急不徐地告訴她：“伺候好玉姨是我的工作。”小嫻過後才知道玉紅在銀行工作，40多歲了還沒有結婚。因為玉石珏夫妻常為這事唸叨她，10年前，30歲的玉紅就從家裡搬出去另住了。
玉姨又回到從前。要不躺在那裡悄無氣息 ，要不一會兒翻身一會兒又要坐起來。其實，小嫻看出她是真的難受。玉石珏在跟前時，玉姨的事情更多，一會讓玉石珏捶背、搓腳、揉肚子，一會兒又嫌床鋪硬，咯得她胯疼，或者又說病房裡憋氣，有股死人味兒。
最讓小嫻頭疼的是，玉姨動不動就讓她吃剩飯。小嫻在家時是從來不吃剩飯的，即使兒子碗裡的，她也不吃，剩飯菜都是武平原包攬了去。
第一次玉姨讓她吃剩飯，是在玉姨沒有住院前。那天，玉石珏嘴快，很快放下碗回書房去了。小嫻因為上午洗衣服累了，那天就吃得稍慢了些。就在她第二次想去盛米飯時，玉姨指著自己碗裡的米飯說：“小嫻，你看，我剛盛上突然沒胃口了，你吃了吧。”聽到這話，小嫻手裡的鏟子“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她瞥了玉姨一眼，拿起鏟子去廚房洗乾淨，對玉姨說：“玉姨，我兒子剩下的我也不吃。”玉姨一下站起來，臉上像塗了層紅漆，把碗往桌上“咚”地一放開始罵玉石珏了：“你做的這是人吃的米飯嗎？不知道我牙口不好！小嫻還嫌我髒，她一個當保姆的，憑什麼這麼挑剔……”
沒料到玉姨會這麼做，小嫻驚呆了。她眼睜睜看著玉姨朝玉石珏的書房飛奔而去，一陣噼裡啪啦，估計是玉石珏的書畫們遭殃了。小嫻急忙跑過去拉她：“玉姨，您這是怎麼了？保姆只是一份工作，憑什麼保姆就應該吃你們的剩飯？”
“你們家不剩飯？”玉姨問。小嫻說：“剩了，剩下的我男人不吃的話，都餵給豬了。”“好，好。”玉姨捂住胸口，朝玉石珏聲嘶力竭地喊道：“她不吃，你吃！”
玉石珏奔到飯桌前，端起那碗飯，像餓了多天似的，幾下就撥拉進了嘴裡。
玉姨的情緒這才穩定了，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玉石珏吃完她碗裡最後一粒米才回臥室躺下。
小嫻在廚房洗碗時，眼睛裡的潮氣像連綿的陰雨。保姆原來這麼難當啊，做著最粗笨的活兒不說，還得吃人家碗裡的剩飯，難怪武平原不同意她出來幹活。
玉石珏進來幫小嫻拾掇碗筷，他輕聲安慰道：“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她這是讓病給病糊塗了。”小嫻擦去眼裡的淚水，感覺玉石珏的目光像一雙溫暖的大手，輕撫著她日漸滄桑的內心。
玉姨毎天都要剩飯，那天同樣也不例外。半碗麵片上浮起了嫩綠的香菜末和紅紅的西紅柿丁，玉姨吃了幾口，放下碗不吃了。玉石珏沒等老伴開口，端過碗來幾口就吃進肚子裡了，小嫻看著，鬆了口氣。這才給自己和玉石珏各盛了一碗。湯裡放了蘑菇和金針，分外提味。加上香菜和西紅柿的搭配，碗裡的面片就層次分明起來。
簡介：
劉巧芝，內蒙古作協首屆簽約作家，內蒙古大學2009級文研班學員，內蒙古大學2015級高研班學員。出版有散文集《伴你到天涯》、《家與故園》、長篇小說《貓眼》等，其他散文、中短篇小說發表於《內蒙古日報》、《草原》、《福地》、《作品》、《東方散文》等省級上報刊。
散文《古鎮新韻說張皋》獲2016年度全國黨報黨刊好新聞二等獎；中篇小說《鴛鴦鞋墊》獲內蒙古職工文聯第五屆創作大獎賽小說二等獎；小品《脫貧路上》獲全區小戲小品優秀獎；長篇小說《貓眼》獲烏蘭察布市第六屆五個一工程獎。2017年，劉巧芝獲第二十七屆圖書博覽會“十大讀書人物獎”。
閱讀更多 風采卓資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