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德·萊斯（Gilles de Rais）是一個頗具爭議的名字，他被描述成一個變態殺人狂，但他又是英法百年戰爭中英勇善戰的法軍元帥；他是歐洲有名的“黑巫師”，但他也曾與“聖女貞德”並肩戰鬥，被奉為英雄；他是《格林童話》中“藍鬍子”的原型之一，殺妻者的代名詞，但他在一些人眼中又是深愛貞德的虔誠者……

不過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個事實，他很可能是有歷史記錄以來第一個連環殺手！

悲劇童年

吉爾·德·萊斯的紋章

1404年9月10日，吉爾·德·蒙特莫朗西-拉瓦爾出生在法國西部盧瓦爾河畔的尚普託塞城堡。他是布列塔尼貴族居伊二世·德·蒙特莫朗西-拉瓦爾的長子。他的祖母則是百年戰中期法國名將蓋克蘭的侄女。

雖然吉爾出身高貴、生活奢華，但他的童年卻缺少歡樂。按照當時法國貴族的慣例，吉爾由家庭教師負責照顧，孩子很少與父母見面。為了排遣寂寞，吉爾花了大量時間學習人文知識和古典語言，也對藝術產生了巨大興趣。因此，吉爾很早就能說一口流利的拉丁語，展現出極高的語言天賦。

不幸的是，吉爾11歲時已失去雙親。他的父親在一場狩獵事故中不幸喪生，母親則死因不明。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叔叔又在阿金庫爾戰役中陣亡。最終，吉爾和他的弟弟在1416年被交給他們的外祖父讓·德·克拉昂撫養。這只是他悲慘童年的開始。

吉爾的外祖父性情暴躁、控制慾極強，對年幼的吉爾百般干預。他多次安排吉爾與來自諾曼底、布列塔尼等地的富有女繼承人結婚，其中包括布列塔尼公爵的外甥女，試圖通過聯姻的方式增加家族的財富。多次嘗試失敗後，克拉昂在1420年指使年僅十六歲的吉爾綁架了自己的表姐凱瑟琳。後者被囚禁了半年之久，最後被迫同吉爾結婚。

可以說吉爾的早年生活沒有任何真正的愛和婚姻，只是一個被讓·德·克拉貢控制著的傀儡。那老人是個統治欲極強的鐵腕人物，家族中說一不二的暴君。受到外祖父的影響，吉爾逐漸形成了精於算計、驕橫傲慢而無所顧忌的性格。長期嚴酷的軍事訓練也令他養成了粗暴的行事作風。

初露崢嶸

雖然童年不幸，但吉爾很快在布列塔尼公國的政治鬥爭中嶄露頭角。1421年，年僅17歲的吉爾率領部下幫助布列塔尼公爵約翰重獲自由，因此受到公爵的嘉獎；20歲時，吉爾得以完全控制自己所有的領地，開始獨自處理政治事務，成為布列塔尼地區最有權勢的貴族之一；1425年10月，21歲的吉爾被引薦給法王查理七世，並得到了查理七世的極高禮遇，正式開始了自己的軍旅生涯。

吉爾性格中暴虐嚴苛的一面也逐漸暴露出來，他經常將俘虜的英軍全部處死。出於狂熱的忠臣，吉爾對那些親英的法國人也毫不手軟。一旦有親英派落入自己手中，他也會不由分說地以叛國罪將其處死。

不久後，吉爾就已習慣殘忍地處置自己的一切對手，他也逐漸以兇殘嗜血之名為人所知。但在法國王室和吉爾的支持者們看來，他殺死敵軍和“內奸”的舉動屬於正義之舉、並無任何不妥。

吉爾的假想畫像

正當吉爾準備大顯身手時，他的封君布列塔尼公爵約翰卻在1428年重新向英王表示效忠。這對吉爾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他在家鄉的眾多領地也面臨被親英派沒收的危險。吉爾因此變得惶恐不安。然而，一位少女的到來令他的命運出現了新的轉機。

與聖女同戰

貞德

1429年，吉爾被後來的查理七世派去監督毫無戰爭經驗的貞德，開啟了他的新徵程。貞德在奧爾良之戰的勝利堪稱後期百年戰爭的重要轉折點。但貞德很多戰功，其實都應該歸功於她的監護人吉爾。1429年5-6月，吉爾作為貞德的部下參加了法軍在盧瓦爾河流域的所有主要戰鬥，並承擔起了保衛貞德安全的重任。

在雅爾若之戰中，他及時救護了被石彈擊中負傷的貞德，穩定了法軍軍心。奧爾良之戰後，法軍又在貞德率領下連續贏得了四場勝利，極大地重振了軍隊士氣。隨後，法軍收復蘭斯，吉爾也與貞德一起參加了查理七世的加冕典禮。

查理七世的加冕典禮

加冕典禮上，貞德一直站在查理七世身邊、高舉著她的白色軍旗。待儀式結束後，她率先將查理稱為國王陛下！吉爾則與另外三位重要貴族前往聖雷米修道院，將歷代法王加冕所用的聖油瓶護送至蘭斯大教堂。儀式結束後，他本人也獲封為法國元帥。

在法軍收復首都後不久，吉爾得知妻子生下女兒的消息後便立刻與貞德道別，返回布列塔尼的封地慶祝這一喜事。就這樣，吉爾和貞德為期半年的相處結束了，此後他們便再未見面。兩人分別之後，彼此的命運也發生了重要的轉變。

在1430年5月23日的一場小規模戰鬥中，由於沒有查理七世的援軍，貞德被俘虜。1431年5月30日，法國魯昂的老菜市廣場上舉行了一次公開火刑，奧爾良少女貞德在火焰中犧牲了自己年僅19歲的生命。

貞德死後，吉爾的作戰頻率顯著減少。而且，沒有了貞德的勸誡，吉爾戰後又開始放任部下四處燒殺搶掠。此後，受到政治鬥爭的影響，吉爾便不再參加任何戰鬥，1435年徹底結束了自己的軍事生涯。

吉爾在拉尼擊敗英軍後，突然得知一個噩耗：外祖父讓·德·克拉昂身患重病，已經奄奄一息。於是他匆忙趕回外祖父所在的蘇茲城堡，與老人見了最後一面。外祖父死後，吉爾將妻女留在這裡居住，自己搬到蒂福日城堡，並開始了奢華的歸隱生活。

古堡狂魔

吉爾的城堡中供養著500多人，包括一支由30名騎士和200名重裝武士組成的親衛隊。他還豪置裝飾品，甚至委託作家等創作音樂及文學作品。不善理財的吉爾為了滿足自己的奢華生活，只得不斷變賣地產。很快，吉爾揮金如土的行為引發了家族成員的不滿。漸漸地，吉爾似乎越來越關注宗教和他自己的救贖。在1433年，他資助修建了一座“為了他的靈魂幸福”的小教堂，他稱之為聖潔無辜者小教堂。

蒂福日城堡

據傳說，1439年夏天的一個午夜，吉爾和他的巫師普勒拉蒂在蒂福日城堡會議廳裡舉行了第一次召喚儀式。男爵和三個手下打開四個朝向的窗戶，用劍在地上畫出黑魔法中代表四個方位和四種元素的紋章，並且站在裡面。大廳正中擺放著一個燃燒的炭盆，弗朗索瓦赤身裸體，只披一件黑色皮革斗篷，手持一本名叫《Raziel》的魔法書。一面向火中投入焚香、沒藥和蘆薈枝，一面揮劍斬下了一隻黑色羊羔的頭。當鮮血還在噴濺時，他念念有辭道： “Je vous conjure Baron, Oriens, Belial, Belzebuth, par le pere et le

fils et le saint esprit, par la vierge marie et tous les saints apparaître ici

en notre presence afin de vous entretenir avec nous et de faire notre volonte.

”然而兩個小時過去了，除了風從敞開的窗口吹進來，什麼也沒有出現。

弗朗索瓦把這次失敗歸結為祭品的問題，“必須用更好的活祭。”他說“比如男孩”。從此，吉爾斯·德·萊斯走向了一條不歸之路，成為了恐怖童話中的“藍鬍子”。

數天後，他們在距離城堡一公里的某荒廢牧場中舉行了第二次儀式。一個倒黴的男孩成為他的第一個犧牲品，據說在弗朗索瓦殺死他時，原本晴朗的夏夜突然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吉爾覺得這是儀式成功的預兆而興奮不已。然而諷刺的是，惡劣的天氣卻使他們根本無法繼續留在戶外，儀式被迫終止。連續兩次失敗令吉爾·德·雷十分惱恨，裝神弄鬼的冒牌法師弗朗索瓦·普勒拉蒂生怕他因此不再寵信自己，乾脆給他進行了一個所謂的“地獄結盟”的儀式，並且鼓勵他繼續殺戮。“手上沾染過越多的鮮血，越容易和冥府建立聯繫，巴隆越願意聽從召喚。”這種挑唆奪去了男爵最後一絲理智。

此後，吉爾和他的手下開始用食物、玩具和錢，引誘城堡附近貧窮飢餓的流浪兒，或者好奇貪玩的農家少年進來作客。他們先為其換上漂亮衣服，擺出豐盛的筵席，再用摻有藥物的香料酒使其昏迷。受害者昏迷後便被帶到城堡上層的密室中，被吉爾殘忍地殺死。吉爾最常用的殺人方式是斬首、割喉以及用頁錘擊斷受害人的脖子。待受害人死後再將其分屍。行兇完畢後，吉爾還會在血泊中狂笑不止，將殘肢斷臂視為人間絕景。此外，許多受害者還遭到性侵。為了消除痕跡，吉爾在行兇完畢後會將屍骸燒成灰燼後倒入河中。為避免附近民眾懷疑，吉爾還不時變換作案地點。他所居住的每一座城堡內都留下了無辜孩童的冤魂。

由於長年累月吉爾的領地不斷髮生小孩失蹤的事件，再加上古怪的行徑，逐漸讓領地內的居民產生了懷疑。

直到1440年五月，吉爾斯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他的罪行才受到調查。他試圖以武力奪回已經賣給布列塔尼大公的領地，還把布列塔尼大公的稅吏關入大牢。布列塔尼大公大為震怒，為了復仇，他開始調查吉爾斯虐殺少年的謠言，派遣審議委員到失蹤少年的村莊，向失去孩子的雙親收集證詞。

5月15日，六十多人揮舞著斧子和木棍，衝進蒂福日府邸。充滿著濃烈腥臭的城堡、血跡斑斑的拷問室和弗朗索瓦那些與黑魔法有關的詭異收藏，令人們大為恐慌。他們軟禁了吉爾斯·德·萊斯並通知了地方官。男爵仍然滿不在乎，因為相信別人無法找到什麼直接證據來指控他。誰料此事已經驚動了曾差一點成為他姻親的布列塔尼公爵。經過一番秘密調查，公爵認為那些傳言的確不是空穴來風。他上報國王，請求正式逮捕吉爾和他那一眾手下，得到了批准。8月24日，曾經顯赫一時的法蘭西元帥藍鬍子將軍吉爾斯·德·萊斯入獄。

在受到酷刑威脅以及種種證據面前，吉爾承認了這一指控，包括異端邪說，雞姦和謀殺100多名兒童，他描述了在長達近十年的時間內，他的僕人是如何綁架數十名兒童的儀式性折磨，並且做了臨終懺悔。世俗法統判處他綁架罪、謀殺罪以及未經公爵許可濫用武力之罪。教會法庭則判處他異端罪、雞姦罪以及侵害教會利益之罪。

處刑之日

1440年10月26日，吉爾懇請法官，判處他當時任何人都不願接受的火刑，宗教裁判所對於這個請求只同意了一半：他先被絞殺，然後屍體才被焚燒示眾。在處決的那一刻，他向最後祈禱的上帝祈求寬恕，然後向人群說道：“我是你的兄弟，我是基督徒，我請求你們，甚至是那些我曾經殺害的無辜的孩子，為我祈禱”。在一本寫於十六世紀，名叫《法國的正義與法庭》的書裡，還記載了這樣一個傳說：當那屍體被點燃時，圍觀的不少百姓都聽見它發出悲慘的呻吟聲，好像還能感覺到烈焰焚身的痛苦。這位年僅三十六歲的法蘭西元帥，就這樣在火刑架上灰飛煙滅。他成為了童話中殺害六個妻子的藍鬍子伯爵的原形，永遠被當作邪惡墮落的象徵。1891年，法國作家喬利斯-卡爾·於斯曼在小說《在那兒》裡，更把他描寫成不折不扣的吸血鬼。正如德古拉因英國人布萊姆斯托克的同名故事而奠定嗜血魔王的身份一樣，他也從此得以躋身黑暗族類之中。據說在吉爾死後，南特地區出現了一個傳統，父母通過鞭打他們的孩子來紀念吉爾被處決的週年紀念，也許是為了讓他們知道他悔改的罪惡的嚴重性。據信這種做法在他去世後存活了一個多世紀。

陰魂不散

即使在吉爾死後數百年的今天，關於他的爭議仍在不斷被人提及。很多人認為吉爾是被冤枉的。這其中甚至包括被稱為“歐洲的良心”的伏爾泰，他曾撰文，表示對吉爾是否有罪持保留態度，他認為在中世紀，巫術、異端的審判是盲目無知的，犯人很有可能因屈打成招而蒙冤。現代法國文學家Jean-Pierre Bayard也持有相似觀點，他認為吉爾淪為了宗教裁判所與秘密結社的犧牲品，還被扣上了殺人犯的汙名。英格蘭作家Margot K. Juby甚至創建了一個網站，叫做“Gilles de Rais Was Innocent”（吉爾無罪），討論無罪的可能性成為她的一個畢生夢想。

伏爾泰

而對於這些觀點，也有一些堅持吉爾有罪的反對者。這些反對者認為當時的記錄明確指出在城堡中發掘出了受害者的骸骨、殘骸，這些文件不會是假的。鐵證如山，吉爾難推其罪行。有爭議的不過是受害者人數罷了，無論如何，吉爾都是殺人犯，被處死、被沒收財產是罪有應得。而且，大多數歷史學家在研究了吉爾的審判中的證據後，都認為吉爾確實犯下了那些駭人聽聞的罪行。

《Fate/Zero》中的吉爾

無論如何，吉爾斯·德·萊斯作為第一個被人熟知的連環殺手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在無數文學、戲劇等作品中都能找到他的身影，甚至日本的動畫片《Fate/Zero》、熱門手遊《Fate grand order》中也有他的形象，可謂恐怖餘威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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