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俄羅斯電影,大家會想到什麼呢?
近幾年最知名的,應該就是《他是龍》了。
但其實,前蘇聯時期在電影上的成就相當之高。
斯坦尼·拉夫斯基,電影理論大師;
謝爾蓋·愛森斯坦,世界電影史上的靈魂人物,第一次將電影與蒙太奇藝術實現了完美的結合。
《戰艦波將金號》
除開這兩位偉大的先驅者,前蘇聯還有著一堆的大師:
普多夫金,杜甫仁科,塔可夫斯基……
不過,1991年蘇聯解體後,其電影的發展也走向了衰落。
然而即使衰落,俄羅斯電影還是繼承了其前人的光輝,湧現出了很多佳作。
比如今天給大家推薦的這部——
《危樓愚夫》
Durak
電影的俄文名字是Durak,直譯成中文是「白痴」,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經典小說《白痴》同名。
小說《白痴》講述了一個堂吉訶德式的人物,他試圖以愛和信仰拯救世界,卻被周遭的人視為“白痴”,成為了一個被侮辱和被損害的人。
而這部電影,就是一出現代版《白痴》。
迪馬是一個管道工,同時他還在自學建築學,準備建築師考試。
一次維修水管的過程中,他發現一棟老樓即將倒塌。
而這座老樓裡,還生活著800多名住客。
為了能夠疏散老樓裡的住客,他獨自奔走奮戰了一整夜。
這部影片便通過迪馬一整夜的所見所聞,呈現出了一個由內而外整體性潰爛 的社會。
底層生活的潰爛
即將崩塌的老樓是前蘇聯時期的遺留物。
老樓里人們的生活,充滿了絕望感。
影片開頭第一幕,便是一個酗酒的男人正為點小事,暴打自己的女兒和妻子。
這是整棟老樓裡夫妻生活的一個側寫。
男性普遍酗酒行兇,女性和孩子遭受著暴力。
並且,為了生活,妻子甚至並不同意警察將丈夫帶走。
樓裡的青少年每天各處遊蕩,揮灑著自己無處發洩的精力。
打架鬥毆、砸爛樓前的木椅、跑到樓頂天台做愛、聚眾吸食大麻……
樓裡的老年人一臉頹然,整日枯坐在家中,喝酒、吸毒、賭博。
他們的生活,是等死的一天又一天。
即將崩塌的老樓裡,生活的就是這樣墮落到骨子裡的社會底層。
他們自甘於現狀,已經不再認為自己的生活有改變的可能。
同時,他們也從來不寄希望於市政府會關心他們。
高層權力的潰爛
迪馬深夜找到女市長報告險情時,整個市政府的人正在為女市長慶祝生日。
燈紅酒綠,一片糜爛。
官僚們把女市長圍在自己中間,拍著馬屁,稱頌她為自己的“媽媽”。
當女市長聽聞有一座老樓要崩塌的時候,她慌了。
因為一個事故發生的時候,幾乎必然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
那些被貪汙的,本該用於維修老樓的資金,不僅流向了房管部長一個人的口袋。
從基層檢查員的油水,到各個部長的別墅,再到孝敬給更高級官員的紅包……
女市長清楚:腐敗是鏈條式的,覆蓋從上到下的每一個環節,出了事故,市政的每個人都逃不了。
她馬上召集所有部長一起開會,而各個部長卻相互推諉著責任。
女市長怒了,說出了更多內幕。
政府預算的一半被拿出去賄賂官僚;醫務部長自己偷著賣抗生素,治療病人只能用路邊的草;警察局長把警察局變成了黑社會;消防部長自己貪汙消防費用……
而這些腐敗,只是權力失控的表象。
失控的權力,是外部無法約束、內部也無法約束的力量。
為了逃避責任,女市長和幾位部長商討後,決定配合導演一出火災,然後再疏散老樓裡的人們。
但是,問題來了。
女市長髮現,自己管理下的市財政缺口很大,沒有錢安置疏散後的800多人。
她的丈夫勸她:不能從那座樓裡疏散任何人。
女市長尚有良知地回擊道:樓裡都是活生生的人!
而她的丈夫確不慌不亂地說到:
“臭婊子,什麼時候你開始關心起民眾了?
看到800個人一起死,與平時吞掉預算時,看著他們一個個的死有什麼區別?”
女市長站在夜色裡,望著遠處的大樓,沉默了。
她在想什麼呢?
800多個人活生生的命?
維持市政體系還能穩定運行?
整個市政官僚團體的利益?
鱷魚的眼淚在她的眼眶裡盤旋,終於,女市長下了決定。
她聯合起了其他幾個部長,把負責老樓安全的消防、房管兩位部長給暗殺 了。
隨後,又一把火燒掉了兩位部長與市政來往的資料。
這樣,即使早上老樓塌了,把責任推到他倆身上就萬事大吉。
失控的權力漠視底層民眾的生命,也漠視掌權者殘存的良知。
它彷彿是一種有機的生命體,無差別的吞噬包括民眾和掌權者的每一個人。
而整個權力系統在其作用下,也將潰爛而無可挽回。
人心的潰爛
人心的潰爛,相比於權力系統的潰爛更加可怕。
男主迪馬是個普通人,拿普通工資,懷揣著成為建築師的美好理想。
他的父母整日爭吵,原因——他的父親是個正直的人。
父親年輕時建設建設國家,在吊車上吸了無數塵土,身體已經垮掉了。
母親一直抱怨著父親,因為他當年沒向其他人一樣去“挖社會主義牆角”。
在母親眼裡,丈夫和兒子是一個模子刻出的兩個傻瓜。
但迪馬不這樣認為,他繼承了父親的正直。
他會和父親一起趕走鬧事的青少年,會不厭其煩地修理樓下被破壞的長椅。
他會大半夜因危樓良心不安,想盡一切辦法找到女市長救人。
這個危樓下的愚夫是這座城市裡唯一關心那800個人生命的,是這座城市唯一的光。
迪馬半夜去找市長的路上,影片有一個三分鐘的跟拍長鏡頭。
同時,配上了維克多·崔的《Спокойная ночь》。
一個悲壯、孤注一擲的孤膽英雄形象油然而生。
「危樓愚夫,寒冬夜行」
但這一遭行走,卻差點沒斷送了迪馬的性命。
女市長派警察暗殺兩位部長的時候,也把迪馬抓了起來。
在郊區的一座大橋下,房管局長替他求了情:“他只是一個管道工,他什麼都不會說,讓他走吧……”
警察開出了條件——必須當夜帶著全家離開這座城市。
迪馬臨走時,房管局長望著他說到:你真是個傻瓜。
迪馬回到家裡,對家人說明了情況,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他的父親幹上地對他說道:
快走吧兒子,這裡永遠都不會有變化了,永遠不會。
迪馬開著車帶著妻子和兒子準備逃出這座城市。
路過危樓時,他發現市長謀殺了兩位背鍋部長,也仍沒有對危樓採取任何疏散措施。
他下車,準備自己前去叫醒危樓裡昏睡的人。
妻子拉住了他說道:他們對我們來說什麼都不是。
迪馬聽到這番話,憤怒地扯住了妻子的肩膀。
隨即,他頹然地望著他的妻子說到: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我們像豬一樣活著,便會像豬一樣死去。
因為我們對於對方都無足輕重。
說完這番話,迪馬便無視官僚對他的生命威脅,衝進了危樓。
他高呼著:“樓要塌了,趕快出來!”,叫醒了危樓裡昏睡的人們,將他們趕到了樓下。
人們被迪馬趕下來後,衣衫不整一臉茫然地站在外邊。
混亂中,一個酒鬼打了迪馬一拳,瞬間人們一擁而上圍毆起了迪馬。
隨後,人們又重新走回了危樓。
迪馬生死不知,孤身躺在危樓之前。
這個故事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它講述個體的悲劇——殺人放火金腰帶,修路鋪橋無屍骸。
也講述群體的悲劇——良知被辜負,孤勇被踐踏。
同樣,其不僅是一個市的悲劇,也不僅是俄羅斯一國的悲劇。
「危樓愚夫」是普遍的、共通的悲劇。
很難想象,這部電影是由俄羅斯文化部投資拍攝的。
他們表現出了對這種「愚夫式」悲劇的體認,也表現出了審視現實的勇氣。
雖然一部電影改變不了什麼,但他們知道:
什麼都不做,這個社會將無可避免地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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