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的失蹤》第十二章 老派作風

“呃,請進。”魯旦把腳放了下來,“隨便坐。”

女人嫌棄地看了凳子一眼,還是站著,“你是個偵探什麼的?”

“就是偵探,沒有什麼的。你需要委託什麼?”

“這幾天,是你在和我丈夫打交道吧。”胖女人探究地看著魯旦。

魯旦知道她是誰了。王美麗,張軍的老婆。她和張軍在一起很久了,張軍還在建築工地上扛活的時候,兩人就好上了,等張軍混成了包工頭,兩人結了婚,王美麗成為了姐妹們羨慕的對象,她以前叫王美芬,自己改成了王美麗。

“是張太太啊,失敬失敬,你要委託什麼?”

“廢話少說,我要你幫我盯著張軍的那個狐狸精,你應該知道我說的誰。”

“你是認真的嗎?”魯旦又喝了一口酒,他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了些,“我覺得你和你丈夫應該沒有互相監視的需求吧,我是說,他一個月去你那兒幾次?”

“管好你自己的事,我對張軍在外面找什麼女人,找多少女人完全沒興趣,只要他不花我的錢。”王美麗終於放椅子上一張報紙,坐了下來。

“你的錢?無意冒犯,但是好像錢都是張軍賺的。”

“即使這樣,那也是我的錢,老孃和他離婚的話,會分到一半的錢,也就是說,那個婊子每花一塊,我就損失五毛。”

無法反駁。“你想讓我做什麼?跑去給你丈夫的情人做理財規劃?給她們做一頓憶苦思甜飯?還是告訴她們錢財來之不易,要省著點花?”

“聽著,聰明的老混蛋,”王美麗有點火了,“你的活兒很簡單,盯她三個月,看她都怎麼敗壞我的錢財的,我要她的電話賬單、水電費賬單、快遞清單,還要知道她花在美容院和夜店裡的每一分錢,總之,每一分錢,哪怕是用來買衛生巾的。聽明白了嗎?”

“很明白。”

王美麗打開她那價值十多萬的包包,從裡面拿出了六捆錢,“這是三萬,供你日常開支,如果查出來隱藏的大宗消費,比如在國外的房子、豪車什麼的,再加一萬,如何?”

“我的小店該交房租了,之前我正發愁來著,”錢被放在酒瓶後面,透過烈酒,那三捆錢看上去更美麗了,“放心吧,你會知道她每一筆錢的用途的,包括衛生巾。”

“很好。”

這錢簡直是撿的。王美麗和很多女性一樣,對已經到來的網絡時代七竅通了六竅,或者說不想去開竅。她不知道,她要求的事情,隨便找個黑客,再加上一點點跟蹤,就能輕鬆搞定了。

這個小城市,也是有黑客的,而且魯旦恰好認識一個。

他拿起手機,在通訊錄中翻了起來,老式屏幕昏暗又模糊,他從桌子上摸出了老花鏡,好些了。

“小鬼,還沒進局子啊。”魯旦把手機放在耳邊,摘下了眼睛。

“託你的福,老頭兒,託你的福。你還活著啊。”

“勉強活著。幫我辦個事兒。”

“說。”

“幫我盯一個人的消費記錄,從現在開始到三個月後,哪怕一分錢都要算在內。”

“小意思,叫什麼名字。”

“名字?呃……好像叫阿麗。”

“阿麗?這不是個名字。”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就聽張軍叫過她阿麗。”

“高利貸張軍?”

“就是他。”

“等等,”電話裡安靜了幾秒鐘,“查到了,張軍的姘頭,孔麗,現在住鐵西的豪宅裡。”

又一次,網絡的無孔不入讓魯旦心驚了一下,“對,就是她。”

“沒問題,費用照舊,三個月後再聯繫。”

電話被砰的一聲扔到了桌子上,魯旦把瓶中殘酒喝乾,打了個盹兒,再沒人來,他站起來,關上門離開,走了幾步才想起忘了手機,於是返回拿了手機。

下午,他又去了趟小學。這次,和魯樹一起出來的女教師和中午的不同,她們可能住得比較近吧,魯樹想,起碼女兒的人際關係不錯,他自己是找不出一個願意和他多待一會兒的人。

魯旦看了看錶,根據王美麗地描述,還有三個鐘頭孔麗才會出門找樂子,他完全可以慢慢悠悠地騎過去。

偵探本就是一個快絕跡的職業,騎自行車的偵探,一定就剩他一個了。

他把自行車停在院牆後面,輕車熟路地爬上了院牆,梯子已經不在那裡了,不過這不是大問題。

問題是,魯旦繞到前院的時候,大門口多了兩個保鏢,在房子入口處,也站著兩個保鏢。好在他這次不需要打進去。

魯旦回到後院,繞到了右側,車庫在這邊,他探頭看了一下,閃進車庫,拿出了一個定位儀。這儀器對他來說算得上高檔貨了,用這個讓他有些肉疼,不過魯旦可不打算完全依賴黑客,還是要用一些老手段的。

佈置好以後,魯旦覺得現在最聰明的做法就是從後牆再爬出去,他繞到後院,然後看到了那隻布偶貓。

它臥在後院的臺階上,對眼前的小石林視而不見,看它安逸的樣子,彷彿一輩子都不會再挪動一下。

“咪咪,咪咪,”魯旦把聲音壓到最低,朝布偶貓走去,因為養魚的緣故,他沒有養過貓,所以有些擔心那隻貓咪會有什麼反應。它沒有任何反應,在被抱起來之後都沒有。

魯旦脫下襯衫,只著一個背心,把貓包在襯衫中,扭了一下,系在腰後面。最近的小假山距離外牆有一個小跳的距離,魯旦不知道自己這把老骨頭還有這個能力沒有。

他深吸一口氣,又吸了一口,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假山上,不得不說,有錢人家的擺設即美觀又堅固,假山穩穩地承擔著他的重量,沒有分崩離析的勢頭。

魯旦爬到了自己能夠爬到的最高處,他跳動了五十多年的老心臟對接下來的事情感到刺激,怦怦地加快了跳動速度,把更多的血液輸送到了四肢和腦袋,他用力一躍,身子撞到了牆上,但手還是攀住了牆頭,胳膊肘好像磨破了皮,火辣辣的,他用力翻上了牆頭,然後延展身體,小心地跳了下去,安全返回牆外的世界。

魯旦解放了貓咪,把它放到車籃中,推著車子來到了不遠處的人工湖邊,在長椅上坐了下來,拿出了跟蹤儀。

代表車子的小紅點依然停在那個宅子中,魯旦拿出一根菸,抽了起來。

魯樹應該吃過飯了,正在看電視吧,也許在改作業、設計教案?

在他的記憶中,魯樹依然是那個扎著兩根小辮,蹦蹦跳跳的小姑娘,那時候,她是如此依賴他,她“爸爸爸爸”的喊聲能夠融化他一天的疲累以及和各種人渣打交道後的不快。

如果她永遠不長大該有多好,那樣她就不會成熟到知道自己的父親很多時候也是個混蛋。

跟蹤儀“嘀”了一聲,紅點動了。現在是七點二十八。很快,魯旦看到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駛離張家大宅,他等了半分鐘,騎車跟了過去。

小紅點停在了龍安區。那裡有小城市僅有的三家銷金窟,魯旦去過那裡幾次,不過都是去抓人的。又騎了整整半小時,他才找到那輛停在路旁的豪車,由於城市的擴張,龍安區這樣的老城區已經承受不了新時代的重壓,它那曾經全市最好的道路現在顯得狹窄擁擠,車輛通行起來一年比一年困難,夜總會的停車場現在幾乎連員工車輛都沒地方停了,這也許是孔麗來這麼早的原因,能在路邊找到一個車位和中六合彩的幾率差不多。

夜總會名字叫紅黃藍,魯旦總是覺得它少一個綠字,來這裡的人好像都不喜歡綠,雖然他們總是將某些人的頭上物件染綠。

魯旦把車子隨便停在路邊,這裡的治安不太理想,但是沒人偷自行車,也許偷自行車這個行業已經消失了,就像《偷自行車的人》那個電影一樣,已經是老年代的事了。

豪華轎車裡坐著一個司機,魯旦抽著煙,另一隻手抱著貓從車頭前面走過,那人沒有抬頭。

“嘿,站住,”站住紅黃藍門口的一個大漢橫起了胳膊,“這裡不歡迎警察。”

“誰告訴你我是警察?”

“你聞起來就像個警察。”大個子一副你別給我裝蒜了的神情。

“我曾經是,現在我只想來花錢。”

“用你那警察的可憐退休金?多少,一個月三千塊?”

“黃毛還在這裡嗎?黃毛,叫他出來。”

大個子猶豫了一下,拿起了傳呼,“馬哥,這裡有一個老條子要見你。”

片刻功夫,一個滿頭黃毛,帶著耳釘和黃澄澄大鏈子的富態漢子走了出來,他看到魯旦,愣了一下,臉上立刻出現了笑容,“是魯哥啊,什麼風兒把你吹來了,還有一隻漂亮的小貓,來,來,請進,酒水我請了。”

魯旦跟著黃毛馬走了進去,昏暗、晃動的燈光和瘋狂扭動的人群讓他皺起了眉,黃毛把魯旦領入了一個卡座,揮手讓小姐上了瓶紅酒。

“魯哥,怎麼著,退休後想開了,要享受人生了?”黃毛還是一副八面玲瓏的樣子,儘管他當年沒少被魯旦收拾,但是現在面對魯旦,黃毛依然做出了一個老熟人的姿態。

“我跟著她來的。”魯旦抬了抬下巴,孔麗正在舞池中瘋狂地甩動著頭髮,和一個年輕的帥小夥面對面扭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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