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肅民勤,匠人的稱謂

匠人的稱謂

我小時候,家鄉有各類匠人,他們常常走村串戶,為個人和集體提供加工服務,自己也掙幾個小錢貼補家用。這些匠人一般是非職業的,只是在農閒時節才出來應應事。家鄉對這些手藝人的稱謂也是依職業簡單而直白。

在甘肅民勤,匠人的稱謂

早年的家鄉,冬天那個冷啊,用一句家鄉話說叫“離核(hu)呢”——冷得要命呢。為了禦寒,家家要縫製皮襖。每到冬閒季節,這類匠人就被請到家裡來進行裁縫。對這類匠工的稱謂就是皮匠,姓張的稱張皮,姓李的就叫李皮。記得活躍在我們那一帶的是本公社冬固大隊一個姓郝的匠人,大塊頭,說話舌頭有點大,會幾下棍術。依家鄉的發音,不叫“好(郝)皮”,而叫“黑皮”,孩子們當面稱其為“黑爺”。“黑爺”的旱菸鍋杆兒有1米多長,有講不完的故事,孩子們喜歡追著聽;有時候,在孩子們的請求下,“黑爺”一時興起,也會綁起袖管褲腿耍上幾套棍術。

磨面的“石磨”、碾米的“碾子”、打碾的“磙子”,還有搗辣面子、白鹽、調和等的“研窩”“研硾”...... 家鄉有跟多石器。這些石器從原石到成型要經過剝、搓、磨、打等很多流程。而這類匠人就稱“石匠”。磨、碾、磙等用久了會變鈍,家鄉話叫“老了”,要請來石匠拿鑿子或銃子“打”一下,使它們變得鋒利一點。鄰村有位楊姓的石匠,我喊乾爹呢,半拉子技術。一次,楊石給一戶人家打磨,拿捏不好, 用力過猛,一錘子下去,把人家的磨敲成了兩半。主家不高興了,楊石倒大咧咧地說:“比這厚實的磨我都打爛過,這算什麼啊!怪你的磨太薄了!”哪個行當都有南郭先生,都有混飯吃的。

在甘肅民勤,匠人的稱謂

家鄉有養羊的傳統,羊產毛,因此也就有擀羊毛氈的習慣。自家擀的氈子鋪在土炕上實在是一種冬暖夏涼的好東西。一般在深秋初冬季節,匠人就被請了來,對他們的稱謂自然就是氈匠,姓馬的叫馬氈子,姓彭的就叫彭氈子。除了擀氈,還擀騾馬毛驢身上墊的墊子和人穿的氈靴。那年代,騾馬毛驢是主要的腳乘,騎行的時候,墊上氈墊子就不會很硌屁股。氈靴老家稱“窩窩”,穿上它,冬天的腳底下就和暖許多。

在甘肅民勤,匠人的稱謂

做鐵製農具炊具的稱鐵匠,活躍在我們那一帶是王“鐵”和小李“鐵”。做木活的稱木匠,姓張的叫張“木”,姓潘的就叫潘“木”。我有個姓潘的高中女同學,她的父親是我們全公社有名的木匠,我們村子上的那座叫“新苗”的古廟,就是彼老人家技術指導下拆除的。鄰村有個俞木出手慢點,但活生做得細緻,頗得家父賞識。

誰家遇紅白事了,支起爐灶,請來廚師,有鄰家的女人們幫灶,大餐便不成問題。廚師的稱謂是“大師傅”,簡稱“大師”,姓裴的叫裴大師,姓焦的就叫焦大師。“民以食為天”,這廚師的稱呼自然也是“不同凡響”。

有老人謝世了,少不了祭奠,而祭奠是離不開嗩吶的。家鄉把嗩吶直稱“吹響”,嗩吶手直稱“吹子”,姓郭的叫郭吹子,姓桑的就叫桑吹子。郭吹子是本公社人,吹奏花樣多、肯蠻力,就是財力緊一點。記得在吹奏的過程中,他會偶爾停下來喊一聲“把利市押上”——就是把該給他的饃饃、現金端上來放在明面上,唯恐事後兌不了現。我想,這大概與那個年代的物質匱乏有關吧!這也是家鄉人唯一用“利市”這一詞彙的地方。在喪白事上的主祭稱為道人,姓馮的叫馮道,姓徐的就叫徐道。

家鄉有種棉花的傳統,那時候種棉花就是為了解決穿衣問題,因此家家戶戶都要防線織布。把織好的布稱為“織的布”。為了好看,往往要給布染上簡單的顏色。家鄉把染布稱“芊布”。“芊布”也有專門的匠人,記得鎮子上有家染坊,染坊有個張師傅,人們私底下叫張“染子”。鎮子上還有個職業的裁縫店,裁縫師是個很胖的老太太,她嫁了李家,人們稱其李“裁縫”。染匠和裁縫一般是不上門服務的,有專門的作坊。

有職業算命的瞽人,姓張的叫張瞎(ha)子,姓劉的叫劉瞎子。記得有個會幾下命相的、殘疾程度很嚴重的任先生,在我們那一帶很有影響,人們私底下稱其任“軟子”。這裡的“瞎子”“軟子”沒有絲毫侮辱的意思。

在甘肅民勤,匠人的稱謂

打造銀器的“銀匠”,做油漆活的“油匠”,畫棺槨、壁畫、古建築的“畫匠”。我們那一帶有名的是喬“畫子”。接生的、包媒的、編席子打筐的......七行八道,都有手藝人,都有簡略直白的稱呼。那時候的手藝人多是單打獨鬥,偶或父子上陣,偶或一二人結伴。老家有句話:手藝人是封了國的,意思是手藝人窮不著也發不了,是典型的自食其力。那時候的東西粗糙一些,可貨真價實、環保、結實耐用。現在,這些行道在農村漸漸消失了,代之以工業化的批量製造。工業化的產品外表是好看了,可說是純棉的東西,其實是摻了纖維的;說是銅的器皿其實是含有鐵的;而環保更是打了折扣的......人們常常為買不到一件真實稱心的東西而大傷腦筋。不知道社會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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