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侠隐》才知道,《邪不压正》把小说里的老北京都拍没了

看了《侠隐》才知道,《邪不压正》把小说里的老北京都拍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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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侠隐》才知道,《邪不压正》把小说里的老北京都拍没了

《邪不压正》剧照

20世纪30年代北平的生活的描写,是《侠隐》最迷人的部分。不过,小说《侠隐》里北平的衣食住行,在电影《邪不压正》中只剩下了几个美轮美奂的镜头:那些重现的老建筑的确很美,但我们看不到人生活于其中——主角们都在房顶上窜来窜去,很少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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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东南箭楼 ©陶然野佬

还是说回《侠隐》。提到京味文学,我们会想起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一些作家,如邓友梅、陈建功、刘心武、汪曾祺,这些作家在不同层面上表现了老北京的日常生活、市井文化和旧式人物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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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北海(图源来自网络)

但1936年出生于北平的张北海是一个异类,他并不在“京味文学”的版图里。用他亲侄女张艾嘉的话来说,张北海是“中国最后一位老嬉皮”,一生如同中国近现代史般颠沛流离。

张北海儿时在北京,然后到台北,再到洛杉矶、最终定居纽约,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中浸淫。他对纽约这座城市了如指掌,是当地华人文艺界里的传奇人物。据说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去纽约的文艺人士,都是从张北海的客厅认识纽约的,有阿城、王安忆、关锦鹏、罗大佑、李宗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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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纽约》

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 世纪文景

出版年: 2015-4

60岁以前的张北海不会想到写老北平——他写的是摇滚乐和牛仔裤,布罗斯基和纽约地铁,苏荷艺术区和时代广场。而60岁时,一场大病让张北海萌生了写儿时故乡的念头,六年以后,一部字里行间都是老北京记忆的《侠隐》问世了。

重现逝去的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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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把《侠隐》归类为纯粹的武侠小说、历史小说或市井小说中的一种。虽说小说的主线是江湖复仇,但《侠隐》更像是一幅老北京的风俗画。小说里对北平的城市景观、四季变化的市井生活描述的既详尽又从容,让人仿佛就走在其中。王德威给张北海写的序中说:

为了营造叙事的写实气氛,张显然参照了大量资料,自地图至小报画报、掌故方志,巨细无遗。他的角色特别能逛街走路。他们穿街入巷,干面胡同、烟袋胡同、前拐胡同、西总布胡同、月牙儿胡同、王驸马胡同、东单、西四、王府井、哈德门、厂甸、前门……所到之处,旧京风味,无不排挞而来。张北海(或他的角色)几乎像是对照着唐鲁孙等人的文字,走进了他的前世,他的梦中北平……

这种细节的真实还原是《侠隐》文字迷人的原因之一。他这样写北京的吃食和玩意儿:

(李天然)他就这么走。饿了就找个小馆儿,叫上几十个羊肉饺子,要不就猪肉包子,韭菜盒子。馋了就再找个地儿来碗豆汁儿,牛骨髓油茶。碰见路摊儿上有卖脆枣儿、驴打滚儿、豌豆黄儿、半空儿的,也买来吃吃。都是几年没见着的好玩意儿。

或者:“这几天街上到处都是准备过八月节的气氛。东单、西单、灯市口、王府井,到处都摆着月饼、兔儿爷、菊花、供果。还有卖风筝的,卖蛐蛐儿的。他星期三那天在前门外果子市,实在忍不住,一口气买了一大堆沙果、蜜桃、石榴、葡萄、苹果,害得他雇了两部洋车回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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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代拍摄的正阳门箭楼冬景,来源:Wikipedia

这些“好玩意儿”,来自张北海儿时的记忆:“书中的吃喝,我只能说,所提到的大部分都是我从小吃到大的。”无怪乎姜文说王朔半夜看《侠隐》,发现里面好吃的太多,生生把自己看饿了。

除了主角李天然,张北海还让德玖师叔在天桥等各处下层百姓居多的地方走动,马姬回到北京的行踪游迹等予以补充,细细描摹、将北平城游历了个遍,那真的是无比迷人而真实的“梦中北平”。

四季变换的民俗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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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不仅有空间,还有时间,有四季,有节气,有风俗。作者有意让李天然经历了北平的四季,历经了中秋节、冬至、腊八、春节、元宵、清明、五月节等节气变化,细致描绘各种应景吃食和节日风俗。如八月节送兔儿爷,吃月饼;冬至馄饨加烙饼;年三十吃的除夕菜、饺子馅、放鞭炮、拿红包;元宵节做春饼、吃元宵、猜字谜;五月节扔灾、插艾草蒲剑等,展示了20世纪30年代北平的民俗画卷。

这些民俗风物背后,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优哉游哉,但有内在的秩序:“街上人不少。有的赶着办节货,有的坐着蹲着晒太阳。两旁一溜溜灰灰矮矮的瓦房,给大太阳一照,显得有点儿老旧。北平好像永远是这个样儿,永远像是个上了点儿年纪的人,优哉游哉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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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30年代北平街铺

这也是张北海儿时记忆里的北平:“他隐隐有一点儿回家的感觉……晒在身上暖乎乎的太阳,一溜溜灰房儿,街边儿的大槐树,洒得满地的落蕊,大院墙头儿上爬出来的蓝蓝白白的喇叭花儿,一阵阵的蝉鸣,胡同口儿上等客人的那些洋车,板凳儿上抽着烟袋锅儿晒太阳的老头儿,路边儿的果子摊儿,刚才后头跟着的那几个小子,秃头流鼻涕的小伙计……他觉得心中冒着一股股温暖。”

东西文明的碰撞和混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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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邪不压正》 剧照

“舌尖上的北平”只是北平的一个侧面,那时的北平还有中外文化碰撞、混杂的社会氛围,和今天的纽约有一点相似,有极强的包容性。

小说里写到了西餐、威士忌、咖啡、舞会、六国饭店、美国医生、记者、好莱坞电影、留洋归来的学生……李天然的编辑身份,还让他能够接触到社会政治文化的万花筒,无论是西安事变,还是中国体育团参加奥运会,乃至京剧名角和影星的花边新闻,都在穿插在其中。

在热闹的城市文化背后,是风雨欲来和大厦将倾的悲剧:那个优哉游哉的北平很快就会在日军的铁蹄和暴行中消失。就像小说结尾中蓝青峰所说:

天然,别忘了这个日子……不管日本人什么时候给赶走,北平是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古都,这种日子,全要完了……一去不返,永远消失,再也没有了……

小说里的另一个任务罗便丞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迷人的古都,还有她所代表的一切……那无所不在的悠久传统,那无所不在的精美文化,那无所不在的生活方式……我告诉你,亲爱的朋友,这一切一切,从第一批日本兵以征服者的名义进城,从那个时刻开始,这一切一切,就要永远消失了……

这些文字都是张北海化解不开的乡愁,是异国游子回望故乡的咏叹调,“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北平的“金粉十年”虽然永远没有了,但在作者心中,一定要留下一曲“老北京的挽歌”。

一个传统江湖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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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隐》的主线毕竟是一个江湖复仇故事。这条线故事固然写的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但仍然有浓厚的伤怀气质:

传统的侠义江湖,在现代文明的入侵面前,不可避免的走向消亡之路。当一代大侠死于手枪,当李天然复仇之时用的是手枪而不是拳脚和刀剑,当江湖恩怨被裹挟在国仇家恨之中时,那个江湖时代和它的土壤,也就像老北平一样远去了。

20世纪的东西文明的杂糅混合反映在李天然身上,让他无法像一个传统的侠客,反而更像福尔摩斯般的侦探,一个习惯了多元化生活的文明混血儿,唯一坚守的“江湖规矩”到最后也有所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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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象征着个人英雄主义消亡与国家集体主义崛起,同时也暗喻着一个纯粹的活在北平的张北海的消逝,和一个活在纽约的国际主义者、“老嬉皮”张北海的人生。这也是张北海和汪曾祺、邓友梅们的根本区别:

他能够站在更多元化(也可以说更现代化)的角度来思考传统的消亡,在缅怀那座城和那段岁月之余,还观察到了所谓“后殖民时代”本地传统文化在与外来文化的对峙中的崩塌。就像爱喝豆汁儿,同时也爱喝威士忌的李天然,在小说开始时固守着江湖规矩,但最后也不得不拿起手枪一样,即便没有日军进城,纯粹的“老北平”的文化差异,终究剩不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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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和江湖是皮毛,老北平是血肉,回忆和缅怀是骨。《侠隐》的迷人之处是多层次的,它丰富的精神世界耐人咀嚼,“老北京的消逝和侠的终结”与“东西方文明的多元碰撞”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其中最吸引人的是,早已消失的北平城,在文字中又重新被建造出来——用充满深情和眷恋的文笔,以仔细雕琢的方式再现。可以肯定的是,这次在书里建起来的北平,再也不会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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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隐

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 世纪文景

出版年: 201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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