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你這樣傳紙條真的很棒！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在交流中，總覺得我們好像有很多共鳴。別說我是老套的開場白，但我真的有這種感覺。我很喜歡一句詩，現在分享給你。當然，可不是表白哦。”
紙條上的書寫一如既往的工整，一筆一劃，清雋有力。透過字跡，顧念遠彷彿能夠看見，女生低著頭，面帶笑意，提筆書寫的模樣。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不知不覺，顧念遠將詩句念出聲來，每一字，都體會頗深。
可你知道嗎？陳安亦，我們不是初相識了，我的心裡，由小學五年級到高二，唯有一個你而已。
男生的話語似是低聲的呢喃，悄然落入塵埃中去，消散無蹤。
2
“地理和政治，別提多難了。相比之下，歷史簡直是我的福音，就這一科我拿高分輕鬆點。有時候想想，還是理科好。話說，你每次都吐槽我分數低，有本事，我們來比比期末的語文？誰輸了就請客吃甜筒！啊，當然不是要你把甜筒藏在書裡面，想要請客，肯定會有辦法的。”
看著女生走遠的身影，顧念遠才慢慢靠近她剛剛停留的那個位置。
白皙修長的手指掃過面前的許多書目，獨獨停在第6本—— 《傲慢與偏見》。
一如平常找出那張寫了字的紙條，瞧見對方在上面寫的約定，他笑得寵溺。
他是理科生，但偏愛文學；而陳安亦是文科生，又憧憬著理科生的世界，這算不算一種巧合？對方所學的，雖不是自己的強項，但恰是自己所愛。
不過文科第一要和我這個理科第十比語文，還真的是謙虛呢。但若不是借這紙條的契機，他也不會知道，對方私下裡竟是如此可愛。
越是借紙條瞭解陳安亦，顧念遠便越是感謝自己那天的粗心大意。
一個月前，他如往常一般在文學類書架上尋找文科班開出的書單上的書目，畢竟無法和喜歡的人讀一樣的專業，那麼和她讀同一本書也是好的。只是沒想到，他把自己帶去的書放在書架上忘了拿走，兩個小時後才折返回圖書館。還好，他的書還在。
入夜時分，他瞧見對方的朋友圈動態，心漏跳了半拍。
那張照片裡，雖然只是一本書的封面，但他不會搞錯的，那是自己的書，因為那本書，現在就在他的手裡。
“好喜歡這本書的名字，沒想到居然是非圖書館的書籍，忘記拿走的同學，留意裡面的紙條哦。”
我本以為遇見便是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運氣，沒想到，老天真的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甜筒嗎？好啊，我答應你。”顧念遠把只寫了一句話的紙條放到書頁中去，動作輕柔。
好啊，他說好啊，一如那日天高雲淡。對方留言問他，有沒有興趣成為“筆友”時，顧念遠面帶笑意，眉眼溫柔地寫下兩字的回覆。
明明腦裡滿是想要說與對方的思緒，提起筆後，卻只寫下了這一句。
他終是明瞭寫下《琵琶行》時，白居易的心境。
此時無聲勝有聲。
3
“顧念遠？你也喜歡讀這邊的書嗎？”
顧念遠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紙條塞入口袋，他轉過頭去，瞧見了一臉尷尬的陳安亦。
女生做了個遮掩的動作，但他還是瞧見了一抹粉紅。所以說，很快我就會拿到粉紅色的便箋了吧。
“從上次圖書交流會以後，好像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陳安亦顯得有些無措，想來她擔心被人撞見了自己的秘密，白皙的臉上也有了一抹淡淡的紅。
“嗯，好久不見了。我沒看見有興趣的書，先走了。”剋制住內心的緊張，男生從容地走開，神色如常。
顧念遠清楚地知道，他已不再是小學時那個怯懦的男孩，一個人窩在安靜的角落，只等有人在自己的世界劈開一道口子。
但他仍是無法忘記，當欺負他的同學推開擋在面前的陳安亦，搶過自己手中的畫冊以後，女生看著那碎了一地的紙屑，哭得大聲。
“對不起顧一恆，如果我再厲害一點就好了。”粉框眼鏡下，是一雙哭紅了的眼。她為什麼要哭呢，明明該勇敢的人，是我才對。
“這可是你最喜歡的畫冊啊。”女孩蹲在地上，一張張地把碎片拼湊，即使知道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仍是固執地做著。
可那個在班裡因為過於安靜而被孤立的孩子，在那一刻，得到了比那本損壞的畫冊更為珍貴的東西。
五年級的顧一恆，把那東西，叫做喜歡。
直到他改了名，成為現在的顧念遠以後，他都將那份喜歡珍藏於心。
“安亦，你會一直記得我嗎？”小男孩攥著衣角的手微微泛白，耳根也變得通紅。
女孩只輕輕拉過他的小手，即使因緊張而出了汗的手，為何被陳安亦拉著，又是那麼的冰涼。
“我會的，顧一恆。”
4
“輸給你了。去小賣部那裡，和阿姨說是有人請客，她會給你甜筒的。”
遠遠望著女生髮愣的樣子，顧念遠忍不住笑出了聲。他一路跟著對方到了小賣部，只見陳安亦先是去買了瓶飲料，付款後，又一直不願意走。
這小丫頭，紙條上的她明明一腔熱血，怎麼現在又害羞成這樣。
終於，女生鼓起勇氣和小賣部阿姨說清楚情況後，對方笑著從冰櫃裡取出了一大袋甜筒來。
瞧見陳安亦一臉吃驚的樣子，顧念遠倒是笑如蜜甜。
“所有的味道買上一遍，一定會有你喜歡的吧。”高挑的男生揹著包走遠，心裡想著陳安亦怕是要頭疼如何處理那麼多雪糕。
“他說，開學見。”阿姨說完，笑著遞上一張紙條。
“致暑假參加徵文大賽的你，願你踏浪而行，天高海闊任你闖。”
夏日裡，蟬鳴嘈雜，長髮女生將紙條放在手心，心中一片清明。
5
“喜歡他讀書時安靜而端莊的模樣，喜歡他思索時眉頭微皺的苦惱，喜歡他好看的眉眼和暖心的笑，喜歡他開口時清冷的嗓音和緩慢的語調……”
“吶，我其實一直喜歡一個人。”
紙條在顧念遠手裡成了一堆碎屑，風吹過，粉紅的紙屑飛揚。不一會兒，男生的手上便空空如也。
他早該知道了，落花有意，不代表流水有情，喜歡一個人，是不能強求對方也喜歡你的。
可顧念遠不止一次地想，若是她對他的喜歡，也能如紙屑一般被風吹散，該有多好？
6
“生病了？”
顧念遠將紙條摺好，放入錢包中。這是第18條，由隔著兩天的交流，到後來隔幾天才寫一次紙條，但對方的詢問，從未斷過。
距離他上次回覆對方的紙條，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從那以後，他便再也沒有往書裡塞過紙條。
他不是個喜歡搞曖昧的人，既然對方心裡有了其他人，他會祝福，但不代表，他願意聽她傾訴所有的情愫。
愛情就是這樣，容不得第3個人。他本以為自己可以放下自尊去成為她愛情之路的幫手，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因為他無法看著自己喜歡了那麼久的女生，一步步走向另外一個人。若是你心裡沒人，在你身邊的我還有留下的理由；但你有了喜歡的人，我的喜歡，一定會成為你的困擾吧。
“我啊，打算在高三考完試以後向他告白，你說好不好？”
好啊，他又是回覆“好啊”。但為何兩個字的話語，他卻溼了眼眶。
陳安亦常坐的公交9路的最後一排，那個總坐在右邊靠窗位置的男生再也沒有出現；圖書館第二間自習室，陳安亦經常斜對著的位置，那個高挑男生也不見了；高三（一）班門口，不會再有那個藉口打水的理科生的身影，而男生也不會再因為害怕被認出筆跡而將紙條的字寫得難看。他本就沒必要多此一舉。
陳安亦的世界裡，不會再有顧念遠。
所以圖書館的書頁裡夾著的紙條，因為沒有人回覆，總是一位女生嘆息著抽走。
可顧念遠知道嗎？陳安亦再也不坐9路公交，再也不去自習室，再也不特意留意窗邊那個男生的經過。
所謂巧合，不過是有人用心為之。
7
很快地，高考結束，大家都在收拾行李。只有為數不多的人，前去圖書館歸還圖書。
熟悉的第二層圖書，顧念遠從裡面抽出了一本，若是沒記錯的話，就是這本了。
果然，一翻頁就看見了熟悉的紙條。意料之外的，上面的日期，顯示是今天。
“一直以為是這種方式讓你感覺乏味，所以放棄了。但後來我明白了。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的喜歡。因為我喜歡那個人很久了，久到他改了姓名變了模樣，仍是讓我一見如故。久到他重新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才發現，他優秀得讓我不敢去接近，也不敢告訴他，我曾經保護過你。”
“我曾叫人去問他是否有喜歡的人，他告訴對方說，他喜歡的那個女生，優秀，陽光，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那該是怎樣的一個人才能被他記在心裡？他說他的名字，是父親為了紀念去世的母親而改，也是他，表達對那個女生的喜歡。”
“念遠念遠，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所以你知道為什麼那時我會拿起那本遺落在這的書嗎？因為書名，有一個字和他一樣。對，那本書叫……”
8
“顧念遠？”
明知道這幾天多雨，陳安亦急著放紙條，還是忘了帶傘，被困在了圖書館。只希望對方還在宿舍，畢竟她今天，要去和他表明心跡。
至少讓自己的喜歡，能讓對方知曉。
只是沒想到，他卻自己走到了她面前，眼角通紅。
“你怎麼……”
未來得及詢問，女生的目光便被男生拿著的紙條所吸引。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顧念遠低聲呢喃，卻讓陳安亦如夢初醒。
“我喜歡你啊，陳安亦，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等高考成績出來，我們填一樣的志願吧。”顧念遠的聲音有些哽咽，但話語裡的那份真摯，讓人動容。
女生眉眼彎彎，溫柔地笑了。原來他們一直是兩情相悅，而不是一廂情願。
“好啊。”這次輪到她，回應他了。
雨後的天空出現了一道彩虹，牽手的兩人相視一笑，歲月靜好。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8年8月下半月刊
圖｜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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