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匠,裁縫,士兵,間諜

鍋匠,裁縫,士兵,間諜

電影《鍋匠,裁縫,士兵,間諜》(又譯《諜影行動》)2011

這是一部關於英國的歷史焦慮和政治隱喻,民族身份和國家形象的電影。英國人引以自豪的年代過去了,猶如老總(Control)的下臺。圓場不再是世界的中心,英國也日暮途窮。老總的自知之明,讓他帶走了他最忠誠的得力助手斯邁利。他的眼光無疑是長遠的,斯邁利勢必會回來,繼承他的政治遺產。英國在等待著他在這個冷戰世界中重新獲得尊嚴的機會。

這樣一部關於構建英國形象的戲,巧妙的附著在了冷戰期間的間諜身上,英國像是一個黑白分明世界中的灰色區域,猶如英國的意識形態一樣,焦慮而搖擺。老總說:“一切都是假的。(Nothing is genuine.)”但是經歷了驕傲的二戰勝利的老總,已經來不及揭開重重迷霧,重新找到真相,便撒手塵寰。他的政治遺產,已經遭到瓦解。1961年,英國的驕傲已經不復存在,要麼叛變蘇聯,要麼奉承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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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總(中)(John Hurt 飾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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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左1)(Colin Firth 飾演)

這一切源於英國情報機構“圓場”(Circus),最高5人組中被安插進了一個蘇聯間諜——代號地鼠。親美的阿勒萊恩在另闢蹊徑地想將美國這個金主重新拉上英國的妓床。斯邁利受英國內閣辦公室諜報總監拉康的請求,重新出山,挖掘“地鼠”:“這是你們這代人的遺產,你們自己收拾這個爛攤子。”老總搞砸了名聲,丟下一個爛攤子,圓場的最高五人組在蘇聯與美國之間明爭暗鬥,繼承老總身份而代表英國的斯邁利,這時候已經黯然出局。


“地鼠”的真實存在得以確認,不單源於老總派去布達佩斯挖掘情報的吉姆在當地遭遇暗殺,而且圓場被派到伊斯坦布爾的李基·塔爾也因為調查到“地鼠”的真實存在,而遭到通緝,終於回到英國,找到了斯邁利。“地鼠”確認存在之後,斯邁利調查“地鼠”身份的行動開始按部就班的穩步推進,偵察對象分別鎖定在“圓場”老大阿勒萊恩,裁縫-比爾·海頓,士兵-掌管東歐事務的資深間諜羅埃·布蘭德,窮人-後勤部門點路燈組組長託比·伊斯特哈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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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邁利(Gary Oldman 飾演)

冷戰中的英國形象

在推開層層迷霧的“地鼠”挖掘過程中,電影力圖還原當時冷戰的氛圍和人物心理的營造,人物形象與英國國家形象的關聯,始終都清晰可見。拉康在說服斯邁利調查“地鼠”中,聲稱這是他們這一代人的遺產。他們是參與過二戰勝利的人。這意味著英國的驕傲。斯邁利在調查過程中去牛津,找到跟老總前後腳被辭退的同一代人康妮。在牛津的莊園,康妮深情地回憶他們這一代人在二戰中的歷史,說:“那是一場可愛的戰爭。”他們一起體驗過二戰中英國勝利的喜悅,以致於康妮在斯邁利臨走之前囑咐:“如果事情被證明很糟糕,就不要告訴我結局了,我想記住之前的那些美好。”人心是猶疑的,跟老總痛苦地宣稱“一切都是假的,”如出一轍。

斯邁利代表了一個立場鮮明且人性化的英國民族形象。斯邁利有一個軟肋,就是他的妻子。他愛她的妻子,儘管事實證明那並不是一個值得他愛的女人。他的軟肋在他勸降蘇聯間諜中心最高負責人卡拉過程中,被卡拉這個狂熱分子成功識破並得以利用。人最真實的情感一向是人的軟肋,斯邁利始終都沒有放棄這一點,他沒有因為這是能夠被人識破並抓住的軟肋,而將自己非人性化。

斯邁利向自己的助手彼得回憶了他曾經跟卡拉的那次見面。他們都經歷著迷茫和痛苦。代表著英國形象的斯邁利正經歷著情感危機,而蘇聯高層的大清洗,讓卡拉也面臨著巨大的政治風險。代表蘇聯的卡拉並沒有被英國勸降,他有著自己的狂熱。如今,斯邁利痛苦地回憶起那次意識形態的對決,他說:“我們並沒有那麼不同,你和我。我們費勁平生力量去尋找對方體制的弱點。你不覺得我們是時候認識到,毫無意義的東西在你我身上都一樣多嗎?”斯邁利的這番話,只是代表了英國的迷茫和痛苦。卡拉寧願死,也沒有屈服。他回到了蘇聯,成了蘇聯間諜中心的主管。他們成功在英國間諜機構圓場安插了“地鼠”,將英國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是,斯邁利清醒地認識到了自己。同樣也代表著英國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在冷戰時期美蘇之間的角色和位置。斯邁利對英國內閣辦公室的人說:“蘇聯在圓場安插的間諜並不是為了引誘你,而是為了引誘美國。”英國已經無足輕重。

更為挫敗的是,代表著英國另一面的窮人-後勤部門點路燈組組長託比·伊斯特哈斯在即將被送離英國前的委屈的哭訴,更代表了迷茫而無助的英國形象:“我是忠誠的,我是忠誠的!”但是,他僅僅只是一個送信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誰。斯邁利對託比說:“我想跟你談談忠誠,託比。老總招募了你,是不是?他發現你是個通緝犯,快要餓死在維也納。我聽說他救了你的命。但時機一到,在老總跟阿勒萊恩之間選邊站的時候,你毫不遲疑。或許,這可以理解,你經歷過戰爭。我想,你能活命到今天,就歸因於你善變的本領,有奶便是孃的品格。”

斯邁利破獲了“地鼠”,彰顯了英國的民族主義立場,既不能投靠蘇聯,也不能巴結美國。一個立場堅定而色彩鮮明的英國形象紳士般地重新坐在了老總原來的位置上,並獲得了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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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諜成了冷戰期間的先鋒戰士

羅埃·布蘭德對內閣的政治高層抗議說,現今世界,間諜是冷戰世界的排頭兵,他們是站在美蘇與世界第三次世界大戰之間的先鋒戰士。冰冷灰暗的色調中,這個世界充滿了毫無原則的冷漠與陰謀。血淋淋的謀殺、精神上的折磨與拷打、信任危機和人性的喪失等等,成為冷戰世界的標籤。只有牛津鎮的康妮所住的莊園裡,年輕人彷彿從來都不關心政治,在上演他們戲裡戲外的愛情與人生。這是個大時代中的小世界,代表著二戰前的美好時代。那個世界是有顏色的。如今,倫敦卻籠罩著冰冷的濃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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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基·塔爾(Tom Hardy 飾演)

李基·塔爾儘管聲稱圓場的那些人他一個都不要信,但是他仍舊相信,斯邁利能夠幫他換回他心愛的女人,一個蘇聯間諜。儘管斯邁利已經從吉姆那裡得知,這個蘇聯女間諜已經像殺雞一般的,葬送在了卡拉的手中。在間諜的世界裡,毫無信任可言。不單一切都是假的,而且一切都是不可信的。在一個黑白對立的毫無意義的世界上,間諜所代表的灰色區域,是人性最真實的指涉。


在連連閃回的斯邁利記憶中的那場聖誕晚會,亂糟糟的場面,蘇聯國旗,法國情歌,酒精和性,在不斷地隱晦交代著人物關係的隱喻。將電影中的錯綜複雜的邏輯關係搞明白的人,自然可以深入地從這場舞會中去獲取深度信息,但是更為直白的是,這場不斷閃回的聖誕舞會,是人類赤裸裸的對狂歡的戲仿,冰冷壓抑世界中的一個無序的隱喻。它和籠罩著陰霾的倫敦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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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邁利和彼得(巴迪貝克特·康伯巴奇 飾演)

同性戀的象徵意義

同性戀在電影中佔據了很大的比重,也是冷戰世界中一抹疏離而冰冷的象徵。據說勒卡雷的小說原著中不單沒有那場聖誕舞會,而且也沒有描述這麼多的男性情誼和同性戀情。只是,處於灰色地帶的以男性情誼為主要色彩的同性戀,更適合間諜的標籤。同性戀本身在法律和道德上的曖昧狀態,在象徵人在意識形態上的曖昧上,殊途同歸。

安插在圓場的蘇聯間諜“地鼠”本人男女通吃,是他的雙重身份的一個隱喻。他和吉姆之間的同性戀情,初看上去,跟斯邁利的妻子安妮的偷情一樣,感情的真實很難判定。投靠蘇聯的“地鼠”最電影最後的一番辯白似乎更能站得住腳。他說他投靠蘇聯更是基於審美上的原因,因為西方已經變得非常醜陋不堪。但是,從他救出吉姆的生命,和他最後許諾給吉姆的死亡的一笑來看,他對吉姆的情感是真實的。和吉姆的同性戀情,可能是他對西方世界唯一留戀的一個最真實的東西了。

吉姆是劇中的兩個確定無疑的同性戀者之一。他早就懷疑他的愛人比爾是蘇聯間諜部門安插在圓場的“地鼠”,但是他始終都沒有調查並付諸行動。他的生命被損毀和挫敗,他不單遭遇了蘇聯間諜組織的折磨,還遭遇了自己愛人的背叛。他隱姓埋名地成了一名小學法語老師,在這裡他把自己飄零的情懷付諸在一個同樣叫比爾的單親男孩身上,對他寵愛有加。吉姆在得知被自己的愛人背叛後,他斬斷了和這個叫比爾的男孩的情同父子的關係,親自射殺了“地鼠”,讓愛情有了死亡般的冰冷。那個年代的同性戀,是有著死亡般的冰冷的,像《受害者》中受陰謀迫害的自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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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Mark Strong 飾演)

彼得是另外一個確定無疑的同性戀者。他是跟隨斯邁利偵察“地鼠”身份的得力助手。情形危急之下,他及時清理了自己的“累贅”,從家中趕走了自己的男友。他的男友說:“如果你有了別人,你可以告訴我。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但是,真相往往比有了其他人,更加殘酷。彼得為了保護自己的愛人,跟他分手,真實原因是不可言說的,就跟同性戀是不可言說是一樣的。


彼得與斯邁利之間的忠誠,也帶著強烈的同性情誼,同斯邁利對老總的忠誠,如出一轍。同性戀本身帶有的隱喻色彩,成全了一個灰色地帶的最大曖昧、冰冷和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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