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51年十二月，郑国王族游眅奉命出使晋国。他是郑穆公的曾孙，爷爷公子偃和父亲公孙虿都是郑国的牛逼人物。夹在晋、楚之间的郑国，大臣长期分成“亲楚”“亲晋”两派，游眅家一直就是亲晋的，因此他在继承老爸的职位后，被国君派往晋国当使节，十分合适。
那时候和现在一样，十二月是一年中农人最闲的时候，娶妻嫁女的喜事也特别多。就在快走出郑国国境时，游眅迎面碰上一支迎亲的队伍。由于当时还没有新娘子坐花轿的习俗，估计也不用盖头，所以游眅一眼就看到了端坐车上的新娘子实在是太漂亮了，于是色心大动的游老爷竟然当着新郎的面，带着一帮奴仆把新娘子抢走了。抢了美人后，他连出使晋国这样的国家大事都抛到了一边，在当地找了个旅馆住下来了。
没想到，新郎是个血性男儿，老婆被有权的老爷抢走，他没有忍气吞声，而是趁着游眅放浪荒淫失去警惕时，拿着刀闯进旅馆将其砍死，然后带着那个可怜的女人逃走了。
大官被小民砍死在星级宾馆里，搁在哪朝哪代都是超级大案。可当时郑国执政的总理子展和副总理子产却不这么看，他们认为游眅是咎由自取。当时是世官制度，游老爷被杀，按惯例当由其子良继承职位，谁知子展认为游眅这人太荒唐，教出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舍弃良而让游眅的弟弟接班。也就是说，游氏家族的世袭特权从长房转移到了次房。子展还派人找到那位逃亡的新郎，说官府不再追究，让他回家好好过日子，同时劝告游氏家族不要再追究这事。
当然，两千五百多年前这件案子如此处理，可能和郑国高层的矛盾有关。执政的子展、子产和游眅都属于郑国七穆世卿，即郑穆公的七个儿子的后代，在郑国世代为卿，把持国政。这七个家族之间自然有矛盾，权力也是此消彼长。子展和子产这两家也许早就看游眅不爽，游眅对这两家当政也未必没有怨言。这下好了，游眅干荒唐事被杀，子展赦免了杀人者，既赢得了民间舆论支持，博取一个开明的形象，又顺势将游家的权力给了次房。如果继续让游眅的儿子良承袭权力，良肯定会怨恨子展赦免杀人者，从而找机会折腾；而得到权力的次房，感谢子展都来不及，哪会怨恨？不能不说，子展这一箭双雕的处理方式，实在是高。
从这个案子来看，春秋时期社会普遍承认私力救济的合法性。游老爷的官职再大，地位再显赫，抢走人家的新娘也是超级缺德，更是严重的犯罪行为。官府不能给新郎主持公道，新郎只能如武松那样，进行私力救济，拿起武器复仇。郑国当政者的明智之举缓和了官民矛盾，也维护了官府的公关形象。试想一下，搁到后世，小民即便妻子被强奸、土地被霸占、房子被拆毁，若拿刀杀了侵害自己的官府人，不要说大官，哪怕七品县令，即便不被判处死刑，有期徒刑恐怕难免。如此似乎对小民起到了恐吓作用，但官家形象在民间肯定彻底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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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年砍柴
来源｜《百家讲坛》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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