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何缘唤作荔枝奴

听说古人将龙眼取了一个别名叫“荔枝奴”,顿时忿忿不平!

荔枝凭何什么做龙眼的主子?古人解释说:“言色味不敢与荔枝侪匹,或曰,荔枝过后,龙眼始熟,故名。”(明《兴化府志》)

我毫不犹豫地投反对票。

龙眼:何缘唤作荔枝奴

要说是因为成熟季节在先荔枝就可以将龙眼使奴唤婢,未免过于霸道,荔枝纵使沾了杨妃的雨露,亦不可恃宠而骄至此。

就我个人而言,我是爱龙眼更甚的,冰镇龙眼鲜食更佳。剥开新鲜成熟的果壳,你看那圆溜溜的果肉莹润如玉,一层极薄的膜衣包裹着鲜甜饱满的水分,玉肤冰肌一般莹莹动人,爱者比喻其为骊珠、鲛泪。

鲜龙眼久食不饱,一颗接一颗,颗颗生津,让人吃得停不下来。“日啖三百颗”,用在龙眼身上,似乎更加合适。试想,荔枝个大肉厚,一次吃上十颗,肚子已经饱涨,吃者便也失去了继续品尝的兴致。喜欢吃龙眼的人,一两斤鲜果下肚,仍然意犹未尽。苏东坡的即兴之作“日啖荔支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实在太有名声,以至于后人皆认为苏先生独嗜荔枝,实际上他对龙眼的喜爱,也是不在荔枝之下的!在合浦时,老友以龙眼招待之,苏先生一尝后被惊艳,马上又才思喷发,写诗赞美龙眼,这首诗的名字也很直白,叫做《廉州龙眼质味殊绝可敌荔枝》(廉州是合浦的一个镇),把廉州龙眼比作“星陨空”“珠还浦”,末了还非常愤青地加了一句话,说幸亏龙眼长在这蛮荒之地,否则被杨妃知道的话,廉州龙眼的清名又要被玷污了!合浦荔枝是非常有名的,合浦龙眼却籍籍无名,原因大概也就是因为了这时间上的排序。俗话说,一招先,吃遍天,加上容华绝代的贵妃娘娘助力推广,荔枝乘势上位,一举成为顶级珍果的代表。

龙眼:何缘唤作荔枝奴

苏东坡这首诗里很客观地说,龙眼与荔枝,其实是同父祖的异出,就像柑与橘一样,是有亲戚关系的。确实,有荔枝的地方也有龙眼,只是荔枝过后龙眼即熟,在时间上慢了一拍,给人感觉是龙眼追随着荔枝上市,好事者就给龙眼取了这么一个冤死人的绰号 – 荔枝奴,真是让人觉得不堪。

龙眼:何缘唤作荔枝奴

在荔枝和龙眼问题上,我一直觉得苏东坡是很纠结的。去了广东的惠州,苏先生被荔枝惊艳,感叹此地如此之好,直想移居过来,可以天天大啖新鲜荔枝;去了广西合浦,又被合浦的龙眼惊艳,觉得合浦的龙眼质味殊绝可敌荔枝。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进行客观分析比较之后,苏先生才认真地说:闽越人高荔子而下龙眼,今天我来评评理吧!最后苏先生得出的结论是:“荔子如食蝤蛑大蟹,斫雪流膏,一噉可饱。龙眼如食彭越,嚼啮久之,了无所得。然酒阑口爽,餍饱之馀,则咂啄之味,石蟹有时胜蝤蛑也。”这个观点比较明确了,当初苏先生在惠州所说的“日啖荔支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不过是即兴而语,天天吃斫雪流膏的蝤蛑大蟹,天长日久,尚能饭否?龙眼的咂啄之味,才是具有可持续性的享受啊!不过苏先生也是怕得罪人,毕竟荔枝当年风头劲足,是带着皇室光环的,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荔枝奴”龙眼正名,需要很大勇气,所以苏先生不忘了在文末添加一句:“戏书此纸,为饮流一笑”,难道是怕承担责任或招惹口舌是非?

龙眼:何缘唤作荔枝奴

我对于这个议题,观点就明确多了,必不可将龙眼位列于荔枝之下,客观地说,两者具有不同舌感的美味,无法替代彼此,没有必要抑此扬彼,分出谁高谁低。你进我退,我进你退,互相配合,各据一隅风光不是很好吗?在我们老家,荔枝干、龙眼干(又称桂圆干),都是过年访亲的传统礼品,没有高下之分。浙江人喜欢将两者组合在一起包成礼包,称为“包头”。事实上,桂圆干因为口彩讨好,寓意着富贵和团圆,似乎更受到欢迎呢!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上灶烧一大碗桂圆干煮溏心蛋,看着女婿一口一口吃下去,满心满眼都是长辈的喜乐和期待……

南人称龙眼为“荔枝奴”,实在是让人心塞得很哪!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明代王象晋肯定也是龙眼迷,对此说法也颇感不公,特地作诗为龙眼辩护:“何缘唤作荔枝奴,艳冶风滋百果无……应共荔丹称伯仲,况兼益智策勋殊”。龙眼,这一粒粒状似玑珠又兼具益智补脑功效的美味金丸子,怎么能就这样屈就为荔枝的奴婢呢?至少得互称伯仲,才是公正的说法吧!

特以此文,为我心爱的龙眼正名。

龙眼:何缘唤作荔枝奴

龙眼:何缘唤作荔枝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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