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紛繁時代,青年寫作缺失了什麼?|觀點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王安憶長篇小說新作《考工記》 | 金子美鈴的暮色與光明 | “那不勒斯四部曲”改編電視劇 | 電影《撞死了一隻羊》戛納獲贊 | ......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圖畫書界奧斯卡”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當下青年作家所處的時代,正如作家範小青在日前於江蘇蘇州舉行的 “青年創作交流與對話活動”上所說,是一個既好又不好的時代。說它好,是因為這個時代紛繁複雜,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給寫作提供了開闊的空間;說它不好,是因為這個時代非常多元,誘惑太多,對青年作家能否安於書桌構成了極大的考驗。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但對於熱愛寫作的青年作家來說,寫作也是一個不小的誘惑。前不久網上流行一篇文章叩問道: “寫作是一種最酷的生活方式,你同意嗎?”範小青欣然道:寫作是所有工作當中最讓人魂牽夢繞的,因為吃飯睡覺,你都在想著它,你可以把一輩子所學所思所感都用到上面去,這還不夠酷嗎?但酷的另一面是殘酷。 “因為你一旦喜歡上了寫作,你一輩子就在裡面了,你一分鐘也不會忘記寫作。就像穿上了傳說中的紅舞鞋,穿上以後就得不停地跳,直到有一天你跳不動了。”

這其實也談不上殘酷,最為殘酷的是,熱愛舞蹈的舞者,穿著紅舞鞋跳了一輩子舞,卻沒能摸到舞蹈的門道,更談不上求得其中的真諦。寫作同樣如此,不少人或許寫了很多年,卻還是徘徊在寫作的門檻外面,不得其門而入。或者,當他們以為自己到達了某個旅程的終點時,卻驀然間發現,自己兜兜轉轉,其實還沒有真正出發。唯其如此,才更有必要發問,當代青年寫作是否缺失了什麼?又當如何讓既酷又殘酷的寫作有美好的文學起點?

警惕缺乏個人性、異質性和現實感的寫作

對於寫作而言,真正的文學起點,往往不是從答案,而是從疑惑開始的。正如評論家楊慶祥所說,重要的是,是否以一顆赤子之心開始寫,寫作又要解決什麼樣的困惑?只有帶著無解的困惑去寫,我們的寫作才能呈現出複雜的意義。 “而要是放棄了對一些疑惑的提問,就很可能會變成圓滑的寫作,或是機械的、無意識的寫作,這樣的寫作是沒有意義的,最後一定會被淘汰,並且很快被淘汰。”

而帶著個人疑惑的寫作,通常是有個人性的。以楊慶祥的觀察,當代青年作家最缺的就是個人性。他直言,對近段時間讀到的一些 “90後”作家的作品感到特別失望,因為他們的寫作,太像老年人寫作,是如此的規範,如此的老實,如此的嫻熟,看不到寫作的基本出發點在哪裡。 “沈從文、魯迅、張愛玲,我們可以看到他們的出發點在什麼地方,但從這些作家身上,我們看不到。我相信他們中間一定會出現好的作家和作品,但一定不是目前這樣的狀態和形式。他們中間也一定會出現能為我們欣賞的那種異質性的東西,因為異質性太重要了。”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左起:沈從文、魯迅、張愛玲)

以2014年的閱讀印象為例,評論家金理表達了同樣的失望。那一年,他所看到的一期青年作家的創作專號讓他感覺制式非常單一,面貌也很貧乏,倒像是非常傳統的現實主義的大聯展。在整個2014年,倒是賈平凹的《老生》等,給他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相比而言,餘華等一批作家先鋒文學的專號出場的時候,和主流文學是有很大差異的。我們這些原來應該最具活力的青年人,卻是裹足在教條當中。這是很不應該的。這般同質化的起點值得我們警惕。”

然而,異質性很多時候不正是青年的代名詞嗎?但實際的情況就像楊慶祥說的那樣,這十幾年來,資本和權力越來越集中,以致不放過任何一個事物。在如今文化工業的背景下,資本和權力甚至會變成有形的手,伸向文化或文學,把異質性的寫作這樣一種在現代社會里最具有個人創造性的存在抹平。最後作家,尤其是青年作家會發現,自己有意無意地被引導,被打造成大IP,以及各種媒體式、靜觀化的寫作設置。這些設置或許會造就一個作家,但很多時候,卻會是把他們帶向一個可能自己也沒有辦法控制和理解的境地。“所以,我的感受是,這幾年的寫作,我們被一種非常虛假的存在感所包圍。而我們自己也會認同這樣一個存在感,就像我們把鏡子裡面的自我當作真正的自我。從而喪失了現實感。”

楊慶祥說。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需要警惕的,或許還有別的因素,影響現實感的匱乏。評論家嶽雯表示,如今依然看到大量的小說是新聞的變體,就是一個明證。這個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認識生活的方式已經被新聞媒體所規約和制約了。新聞制約著我們如何想象現實,已經成了我們感知現實、面對現實和書寫現實的唯一路徑,這樣會導致我們對現實的瞭解始終是隔膜的——

還有另外一種情形,我們太過執著於書寫很多小的現實。

我們要明白,生活真實和文學真實是兩碼事,哪怕是在生活中實際發生的事情,你一模一樣寫到作品當中,你會發現在你的小說裡已經發生了變形,變得不那麼真實了。我們執著於局部的現實,把每一個局部放大,認為這就是現實。但有可能在我們對局部進行描摹的時候,我們已經放棄了現實,我們和現實已經產生了距離。這也是寫作中現實感匱乏的一種表現。

具體到蘇州,作為宜居城市,同時也是深具人文傳統的城市,青年作家們或許如範小青所說,在傳承文化上非常用心,但打開思想的維度欠缺一些。也或許如評論家曾一果所說,容易在舒服中寫作,會相對忽略與複雜現實的關聯,並且因為傳統主義和地方主義有著強大的力量,讓他們比較難擺脫地方性。“從時間的層面上看,蘇州青年作家較少轉換視角,也難以對現實有多元的理解。”

不能不指出的是,正如金理所說,在我們這個進行著持續轉型的大時代裡,每天都在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情,這裡面哪怕是一件小事,背後也可能負載著巨大的重力,也因此,尤其呼喚有現實感的寫作。“現在經常聽說,現實走在了藝術前面,然後又推導出一個結論,現實已經是千奇百怪,很離奇了,寫作只要如實反映這個現實就可以了。我覺得這真是個很奇怪的論調。我認為,越是那種創造力平庸的作家才會滿足於簡單的複製現實,匍匐在現實面前。”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現實主義的匱乏與文本創新的懈怠有關

切實的問題在於,當下寫作該怎樣反映現實?從某種意義上說,正因為當下寫作尤其是青年寫作,在現實書寫的層面上難以讓人感到滿意,才使得無論從主流,還是民間層面,都出現了迴歸現實主義的呼聲。

但現實主義從來就不是一個固化的概念。不同代際的寫作者對現實主義的理解,亦如評論家王堯所說,是有差異的。“陸文夫老師應該說是一個現實主義作家,他對寫作非常開放和包容。好多年前,我有一次悄悄問他,你看蘇童的小說怎麼樣?陸老師說,這不是現實主義。”

什麼樣的作品才算是現實主義作品,或是體現了現實主義精神,這可以爭論。但現實主義給人感覺,重在寫什麼,而不是怎麼寫。就像金理所說,重提現實主義,給人感覺就像是支持創作站在形式創新的反面。實際的情況並非如此,因為形式不僅僅是形式,形式的更新意味著觀察和理解世界的方法和視野的更新。 “就像文學先鋒意識的死亡,往往關聯著一種關於世界的想象力的終結。我們今天看青年作家的創作,看到那麼多貧乏單一的作品,還有一些青年作家把青春懷舊當作一種鄉愁,不能不說都跟文本創新的懈怠有關。”

視野的更新,則在某種意義上源於作家有沒有非凡的洞察力。在嶽雯看來,是否有現實感源於人是否智慧,源於作家是否有洞察現實的能力。“我們之所以讀小說,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於,小說能幫助我們建立現實感。當小說不能提供給我們這樣的現實感,也無法校正我們對現實的理解,更無法幫助我們重新認識廣闊人世的時候,小說的危機就發生了,這可能是今天小說面臨的最重要的危機。”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以嶽雯的理解,一個真正有現實感的作家,觀察世界,往往會有很多不同的機位,他從不同的角度切入,打開不同人的內心,由此形成自己獨特的理解。“當然,現實感可能也和時間有關,它也許來源於歷史感,是否能把今天的現實和過去,以及和未來連接起來,才是保證我們有現實感的一個很重要的來源。”

讓評論家房偉感到困惑的是,如何讓青年作家的創作,建立起與有關歷史的聯繫。

‘50後’、‘60後’作家,無論他們在作品中呈現出什麼樣的風格,都能對歷史做出回應。但青年作家的寫作就比較缺乏歷史感。我們或許可以說,我們進行的是個人化寫作,但個人和歷史從來都不是一種截然割裂的。從這個角度看,以什麼樣的方式反映出個人和大歷史的碰撞,展現出我們獨特的力量感,這對於我們的寫作是一個考驗。

與此同時,房偉認為,對於青年而言,要更好認識現實,對寫作還需要有一種提升,並對現實有一種高度的判斷力和概括力。

青年寫作應避免“被引導”和“被規範”

話雖如此,要做到在寫作中融合歷史與現實,或許是比較困難的。評論家劉大先認為,我們面對的現實不只是物理世界,或量子力學的現實,還有生活現實、心理現實、我們情感認知的主觀現實,還有技術手段帶來的虛擬現實,等等。說到底,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高度融合了的現實。“怎樣通過文學的方式,把這種融合表現出來?雖然這並不容易,但文學作為一種最具個人化的藝術形式,依然具有很多的可能性。相比而言,無論是社會科學還是自然科學,往往是話語主宰了一些東西,沒能表達出真正意義上的個性。”

以評論家徐剛的理解,要表達出這種個性,有賴於在更大的維度上反思文學和現實之間的關係。譬如,上世紀八十年代寫日常生活具有革命性的意義,當下執著於寫日常生活,卻有可能讓青年寫作陷入到某種趣味裡去,因為今天的日常生活比較封閉,不和社會總體發生相連。青年作家寫日常生活,就會陷入到家庭內部的情感、慾望的敘述框架之中,很難有超越性的視角。以徐剛的理解,個人化也曾具有革命性的意義,如今卻成了無意識寫作慣性的體現:

很多青年作家為了體現自己的個人性,寫創傷,寫疾病,寫孤獨,以為這就是最大的現實,以至於無節制地把主體的情緒投射進去,從而形成了情感的偏執,最終呈現出來的就是歇斯底里的現實主義。

由此,徐剛認為,上世紀八十年代建立的某些觀念,雖然在當時對文學起了推動作用,如今卻可能起了反作用。徐剛舉例表示,先鋒文學把語言和形式提到了空前的地位。“我們對於新文學形式特別熟悉,在某種程度上,得歸功於先鋒文學所做的文學普及工作。先鋒提供給我們的營養,可以說已經內化到我們今天的文學之中了,但在成功解決了怎麼寫後,我們現在需要重新反思寫什麼。”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然而現實的利益訴求,尤其是各式各樣帶有傾向性的獎項,也對“寫什麼”帶來了影響。評論家何同彬表示,作家書寫的現實,往往是有選擇的現實,是等級化的現實。“一些獎項公佈後,就有作家分析,寫什麼題材,得獎率80%,他們就有可能朝著這個方向去寫,以後就會出現很多類似的寫作,這是被規範和引導的結果。”

也因此,青年或青年寫作,一方面需要被規範,或被引導,更需要得到支持和幫助。比如,蘇州市文聯、作協近年來就實施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舉措,如開展青創交流會或讀書班,實施文學創作導師制,文藝人才扶持機制、評獎機制適度向青年作家傾斜,簽約青年網絡作家,通過文學創作獎勵激勵青年作家在中文核心期刊發表更多優秀作品等,加大對青年創作人才的培養力度。但另一方面,青年寫作更需要警惕“被引導”和“被規範”,正如楊慶祥所說,青年寫作要是一味被批評家的話語,被媒體的話語引導,並因此放棄個人性的維度,是非常遺憾的。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面对纷繁时代,青年写作缺失了什么?|观点

文學照亮生活

公號:iwenxuebao

網站:wxb.whb.cn

郵發:3-22

掃描左邊可進入微店

文學報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