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1971年5月出生，貴州省貴陽市白雲區第三中學教師，貴陽市殘聯副主席，盲協主席，獲“時代楷模”“全國優秀教師”等榮譽稱號。1997年到2007年十年間，她因視網膜色素變性而漸漸失明。失明後，她出版了兩部反映農村教育的長篇小說《石榴青青》《花開十年》。
40年前，我看見過盲人朋友在艱難中前行；40年後的今天，很多人看見我在快樂中前行。那麼，改革開放40年，到底改變了盲人什麼？且看看與我有關的真實有溫度的故事吧。
我叫劉芳，1971年出生。1997年，一紙命運判決從天而降，醫生說我的眼病叫視網膜色素變性，發病率只有百萬分之一。那年我26歲，在貴陽市白雲區第三中學剛工作四年，跟相愛的人結了婚，8個月大的兒子在襁褓中咿呀學語……我的視野一天比一天變窄，視力一年比一年模糊……既然生活不能改變的話，那就改變自己生活的態度吧。我選擇了微笑面對命運的磨礪。為了教好書，我把初中三年的文言文全部背了下來，其他重點、難點也一一記牢，把幾大本厚厚的講義全都裝在了心裡。2007年，我完全被黑暗包圍。2008年起，我轉做學生的心理輔導教師，為學生“引路”，用愛的信心和力量幫助孩子們打開心窗。
劉芳是貴州省貴陽市白雲區第三中學教師，被稱為“中國大山裡的海倫·凱勒”。2008年，劉芳轉型擔任學生的心理輔導教師，為學生“引路”。圖片由劉芳提供
現在，很多初見我的人都不相信我是個盲人。在家，我掃地、洗衣服、倒開水、衝咖啡、炒菜、在跑步機上鍛鍊，動作熟練得與常人無異。藉助盲人軟件，我發短信可能比很多明眼人還快。在學校，我可以獨自行走近百米，下兩層樓，轉五個彎，輕鬆找到公廁。
一天，我離開辦公桌伸了一個懶腰，同事四歲的龍鳳胎連忙迎過來：“劉阿姨，您是想上廁所嗎？”他們仰起小臉，滿心的期待，“我們想帶您去！”我笑了，不去都對不起他們的誠懇了。他們左一個右一個牽著我，把好走的路面讓給我，把樓梯的步數告訴我。一陣寒風吹過，小傢伙馬上抱住我的腿，得意地說：“幸虧我穿了棉背心，我幫您擋風！媽媽說您的眼睛不太好，要我們學會照顧您，幼兒園老師說要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他們的話引來很多學生的目光，我聽到，向我問好的聲音裡有歡喜，還有一點兒醋意，平日裡牽我的手可是他們的專利啊。
小孩子總是好奇的。“劉阿姨，為什麼你的手機會說話？”“因為它有保益。”“劉阿姨，為什麼你的電腦也會說話？”“因為它有永德。”“劉阿姨，為什麼你這麼快樂？”“因為我有你們！”我知道他們不懂得這些盲人軟件的名字，但是他們會以為那都是好心人吧。
兒子朱巍然喜歡給劉芳拍美美的照片。圖為劉芳今年47歲生日時，由兒子拍的照片。圖片由劉芳提供
兒子5歲那年，每次在外面玩耍，他會把我交給一棵樹，一張椅子，一個欄杆，或者是我的一個朋友，還有一句很認真的話：“謝謝你把我媽媽照顧好。”兒子11歲那年，記者問他的夢想是什麼，他說：“如果有一天我的媽媽能看見這個世界看見我就好了，如果不能，我就做她的小柺棍和導盲犬。”兒子18歲那年，經常讀一些很雞湯的文章給我聽，我問他讀大學的時候要不要帶上我，就像那些文章裡讓人潸然淚下的橋段。他笑了：“我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我覺得你跟別人家的媽媽沒有不同，穿得這麼幹淨漂亮，工作出色會掙錢。”不要為這個懂事的孩子說出的話而流淚，他需要的是你們和他一樣尊重他的母親。
前年，貴州省盲人歌手大賽精彩不斷，我在臺下熱血沸騰，觀眾的掌聲歡呼聲一次又一次淹沒了歌手的致謝聲。十佳歌手產生了，觀眾的三千元幸運大獎也要產生了，他們說由我來抽取最大的那個獎項，幸運兒是一個小姑娘，她的媽媽比她還要激動。“劉老師，你還記得我嗎？”她握著我的手說，“我是你們盲協的志願者，好多的會議就是我接待的你啊！”我說：“那就對了，你今天獲得的幸運就是你昨天付出的結果，也許作為志願者的你並不需要這樣的回報，但是幸福就在不遠處等著你。”
每年的殘疾人文藝匯演，有看別人跳舞的，有聽別人彈琴的，有親自上陣擂鼓的，可是你看到舞臺背後那些汗流浹背的老師和舞臺下淚流滿面的觀眾了嗎？每一次參與，每一種體驗，每一份感動都有人在默默陪伴。
你也許見過三百人旅遊的熱鬧，但是你絕對沒有見過三百個殘疾人和他們的兩百個陪護一起走進大自然的壯觀場面。其實，那幾天油菜花早就謝了，梨花也沒影兒了，“金海雪山”已經在初夏里名不副實了，沒有人失望過了最好的季節，沒有人抱怨景色的殘缺，能走出來就是快樂而滿足的，走出來感受到的都是最美的風景和最暖的人心。
失明並沒有讓劉芳丟掉寫作的愛好。她寫了兩部反映農村教育的長篇小說，在一本書的序言裡，她這樣寫：“從光明走向黑暗的是我的眼睛，從黑暗重新走向光明的則是我的心靈。”圖片由劉芳提供
一個小女孩在雜草叢生裡發現了一朵粉色的小花，她拉著媽媽的手去撫摸，和她一起數著花瓣，她們一直在說笑，“媽媽，粉色的，就像你給我買的這條裙子的顏色，媽媽，你摸摸我是不是和它一樣漂亮！”玻璃棧道上幾個小夥子滿臉的興奮，用手指著身下湍急的河流，表情和動作都很誇張，他們推推搡搡，還故意做出很害怕的樣子，他們快捷的手語和無聲的大笑，把所有的人都感染了。幾個輪椅被年輕人抬著飛跑，這麼遠的路，這麼高的山，這麼陡的坡，也可以被輪椅踩在腳下，以往只能仰望的群山，今天卻用來俯瞰世界了。來了一陣風，告訴我，你想不想飛？如果想飛，每一陣風都能扇動你隱形的翅膀！
有人送我一套有聲電影的光碟，第一次不用朋友幫我解讀畫面，我自己就看懂了。文字和聲音完成了一次光與影的完美轉換，這是對文學作品的第三次創作。看得見的人們啊，你們遺憾地錯過了另外一種有聲的精彩，但是我會牢牢記住有一群不曾謀面的人默默為我們做了這一切，他們看到的，聽到的，也讓我們看到了，聽到了。
八千多萬，這是一個多麼龐大的數據。是的，就是我們這樣的一群人，我們被稱為“殘障人士”。身體的殘缺讓我們心裡有了與世隔絕的厚障壁，我們聽到了兩個聲音在撞擊，一個來自我們的內心：“我們想走出去！”一個來自外面的世界：“出來吧，我們是愛你們的！”一步之遙，跨出去的勇氣和膽量就在你的心裡，接受自己，這是唯一的路徑。歌手周雲鵬帶著他的導盲犬上了高鐵，藏族學子次仁高考得了422分，李慶忠主席出現在全國政協會議上，讓全世界聽到了我們的心聲。接納，就是十三億人的善良與包容。演員羅海瑤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她在一天當中經歷了好奇、恐慌、絕望、茫然、妥協、發現、驚喜和釋然，是一個盲人教會了她重新走路，她流淚感慨：“原來，你們是這樣生存的！”她知道得太晚了，我身邊的朋友們早就習慣了我和我的世界，他們覺得我就應該是這樣生活和工作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呢？改革開放40年，不但改善了我們這個群體的生活方式，也改變了我們的思維方式，改變了我們的整個世界。
2016年，劉芳在貴州廣播電臺94.6有了一個電臺節目《愛聆聽》。這是一個心理援助公益節目，給予聽眾困境中奮力拼搏的勇氣。她頗具親和力的語言和實用的建議，使得很多聽眾豁然開朗。圖片由劉芳提供
還有，拳王鄒市明幫盲童們戴上了拳擊手套，教會他們用勇氣和力量打開了生命的另外一扇大門；好人海濱創建了殘疾人就業中心，殘疾人就業的道路因為他的開拓而變得寬廣了；馬拉松比賽上志願者說，我們不是來做好事的，奔跑是我們共同的夢想，這裡沒有什麼健全人和殘疾人，只有熱愛長跑的運動員……
改革開放飛速發展的40年來，思維在一步一步地改變，文明一次一次地跨越，還猶豫什麼呢？朝著有聲音的地方走過去，朝著微笑的人群走過去，朝著有光亮的地方走過去！我們的靈魂是平等的，是自由的，是一樣的！
審核：姚傑 張青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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