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歐陽鋒
近日媒體傳來噩耗，日本演技派知名女星樹木希林奶奶因病逝世，享年75歲。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在前不久的上影節，由樹木主演的電影《有熊谷守一在的地方 》在電影院內座無虛席，片中她的狀態看起來很好；而稍晚播映的戛納獲獎影片《小偷家族》裡，因為摘了假牙的緣故，樹木希林略顯疲態，不過還是跟隨劇組去了戛納。誰能想到，樹木希林已經備受癌症折磨了好多年，但病魔卻阻擋不了她對演戲的熱忱。
老一輩的藝術家，身上有一股韌勁，認定的事，會拼了命去做，不計較成本和代價。在樹木希林身上，我們無數次體驗到這一點。這種閃閃發光的品質就像嘈雜演藝圈裡的定海神針，亦是整個圈子的根基，縱使長江後浪如何推前浪，都屹立不倒。
如今樹木希林在家人陪伴下，安靜地走了，留下唏噓淚目的觀眾。她就像我們的奶奶外婆，陪伴影迷們度過一個又一個難熬的人生低谷，低落的時候聽她說話，會有種神奇的療愈能力。記得在《小偷家族》的記者會上，有人問她“想給年輕人什麼建議”，樹木回答：“請不要問我這麼難的問題，如果我是年輕人，老年人說什麼我都不會聽的，”是啊，她沒有活成我們討厭的滿嘴說教的老人，反而以更主動的姿態去接近年輕世代。這也是為什麼年輕人看她的電影照樣看得津津有味。
樹木希林生於戰爭年代，性格生來溫和，說話從來都是慢條斯理，身上有一種母性的關懷氣質，20多歲就開始扮演老年角色。
命運很奇妙，原本想當藥劑師的她意外錯過考試，只好參加了文學座的藝人選拔，人生軌跡從此扭轉。一開始她以悠木千帆為藝名闖蕩演藝圈，多年後在一次競拍中，她將這個名字拍賣給了一家小吃店，隨後改名樹木希林，兩個名字都充滿了詩意，也給人一種蓬勃靜謐的感覺。
越是溫柔的人，越容易被個性十足的人所吸引，這條“異性吸引力法則”從來就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樹木希林也沒能逃過。上世紀70年代她結實了搖滾歌手內田裕也，並閃戀5個月結婚。樹木曾這樣形容對丈夫的愛：“不管是什麼，他的全部我都喜歡。”這種喜歡，形式上是這樣：隨內田裕也的喜好，穿著牛仔褲以搖滾姿態結婚；內裡，是漫長的忍耐。後一點或許外人很難理解，但樹木說，即使人生再次重來，仍會重新愛上這個給他帶去無盡痛苦的男人。
搖滾歌手像野草，他們天生就與婚姻的“契約精神”背道而馳，這注定了樹木希林的婚姻不可能是穩定和幸福的。婚後，內田裕也很快暴露出本性，他屢次婚內出軌，最可怕的是，他性格暴烈，長期家暴樹木。6年後，內田裕也提出離婚，但樹木拒絕了這一請求，她寧願被家暴被劈腿，都不願離開丈夫，這般強硬令人吃驚。
這大概是樹木希林唯一的任性吧，想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好難，她不願放手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這種愛到最後已經扭曲變形，彼此都不快樂，或許分開是最好的結局。之後內田裕也偷偷提交離婚申請，樹木發現後向法院上訴，導致離婚無效。就這樣，在之後的四十年，他們維護著有名無實的婚姻。說可悲，是因為明明不愛了卻不想放過彼此；說理解，是因為深處愛情漩渦裡的人，外人實在無權說是非。
她們的女兒內田也哉子後來成了文藝女青年，橫跨演唱寫三個領域，繼承了夫婦倆的藝術細胞，而她的老公本木雅弘也是日本知名偶像派兼實力派，曾出演過《入殮師》等電影。
樹木希林自稱是個很懶的人，最喜歡拍廣告：“因為可以很短時間內拍完”，今年富士膠片新拍的廣告裡，樹木希林就有露臉，一身紅色和服的她相當喜感，誰能想到半年後她就駕鶴西去了呢。
2000年後，樹木希林開始成了“母親專業戶”，演了無數母親角色，樹木希林被問到喜不喜歡，只是很淡然地說：“沒有喜歡，也沒有討厭，因為只有母親的角色會來找我。”這種可愛和直白以及不擅長說場面話的性格，實在太圈粉。
中國的觀眾熟悉她，是從是枝裕和導演的作品開始的，後者一直想和樹木合作，因為她讓自己想起了過世的母親。那時樹木很少演電影，是枝的出現改變了這點。在《步履不停》裡，她飾演阿部寬的母親，她出神入化的演技和電影本身融為一體，會跟兒子嘮叨很多過來人的道理，細細柔柔的說話步調如冬陽般溫暖。
《奇蹟》裡，她飾演居住在鹿兒島的外婆，淡淡輕鬆的風格就像樹木希林慈祥的臉，讓人瞬間放下所有戒備。
《比海更深》以及《海街日記》中，樹木希林延續了自己的表演風格，好像只要她在，這部電影裡發生再大的悲劇，最終都會自行癒合。她跟是枝裕和導演達到了無人能敵的默契，樹木的存在，就像原節子之於小津安二郎導演。
自從03年被確診罹患癌症，樹木希林開始了和病魔漫長的鬥爭。一開始是視網膜脫落，再來是器官切除，在《澄沙之味》時，樹木希林一度因為身體原因退出劇組，本以為這會成為她的遺作，沒想到待身體好轉，她再次迴歸演藝圈。這種敬業精神讓那些動不動就喊累喊苦的後生們情何以堪。
她在生前很知足地表示，自己的人生夠充實了，不想再出生第二次。隨著和她同時代的演員一個個走向生命終端，樹木是孤獨的，這也是為什麼她一直把自己投身於演員的語境裡，這能讓她暫時忘卻身體的虛弱和時過境遷的悲傷，生命的凋零無法避免，如何在既定的長度裡活出色彩，才是最大意義。
《比海更深》後，曾經以為她不會再出演任何是枝裕和的電影了，沒想到《小偷家族》裡樹木希林再度現身，這一次，她真的和觀眾說拜拜了，樹木對死亡一直抱著很放開的態度：“如果人死後會成為宇宙的灰塵，至少要變成一顆美麗且發亮著飛舞的塵埃。那個，是我最後的慾望。”在時光的洪流中，她早就成了影迷最獨家的記憶，她走了，我們靈魂的一半也隨之離去。謝謝你，樹木奶奶，願你在天堂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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