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夫差北上伐魯,他以爲魯國是個軟柿子,誰知魯國竟是個硬釘子

夫差求霸中原,採取的是先禮後兵的策略。

吳國軍隊自南而北,從長江流域進入淮河流域,最後抵達黃河流域,目標直指魯國。魯國乃周公之後,禮儀盡備,又與周室關係最為親近(起碼名義上如此),征服了魯國,對其他中原諸侯而言,具有強烈的示範意義。

吳王夫差北上伐魯,他以為魯國是個軟柿子,誰知魯國竟是個硬釘子

淮河

公元前488年夏,吳軍逼近魯國,夫差召魯哀公姬蔣(魯定公姬宋之子,公元前495年即位)相會於鄫(原為姒姓小國,公元前567年被莒國所滅,為莒邑,公元前538年魯國取之,其地在今山東省棗莊市東)。這次相會氣氛不算太友好,因為吳國態度比較強硬,大概提了不少要求,其中或許就包括索要鄫邑,以及要求邾國的管轄權等等。姬蔣當然不想給,但不給又害怕,只能不情不願地給了,會盟的氣氛由此可想而知。

事實上,就算姬蔣痛痛快快地答應了夫差,夫差也不會滿意,他千里迢迢跑到北方,斷然不是衝著一座區區城邑和某個彈丸小國而來的。所以會後不久,夫差即遣使向魯國索要百牢——牛、羊、豬各一百頭——以為享宴之用。

顯然,吳國如此舉動含有威脅的意味。

魯哀公姬蔣令大夫子服何(子服氏出自孟氏)回覆道:百牢?太過分了吧,周室先王也沒有提過這樣的要求!

吳使對此早有準備,不慌不忙說道:宋國尚且享吳國以百牢(此事未見記載,不知發生在何年何月),魯國豈能不如宋國?再說了,貴國宴享晉國大夫士鞅時尚且超過十牢(其事在公元前521年),饋贈吳王以百牢,有何不可?

子服何回道:士鞅是個什麼人?貪而無禮,又以大國之威恐嚇魯國,魯國無奈才享之以十一牢;貴國若以禮儀命令諸侯,魯國自然也會按照禮儀行事,該送多少送多少;若拋棄禮儀,必定索要百牢,魯國也沒辦法。

子服何的意思是,你執意要,魯國當然不敢不給,只不過你如此貪婪無禮,諸侯如何肯服?

吳使不為所動。

向姬蔣彙報時,子服何恨恨說道:吳國拋棄上天違背禮儀,離亡國不遠了;我們還是給他們百牢吧,否則必受其害。

吳王夫差北上伐魯,他以為魯國是個軟柿子,誰知魯國竟是個硬釘子

子貢

夫差仍不滿意,得了百牢之後,又另尋藉口挑釁。吳太宰伯嚭派人召見季孫肥(即後世所稱的季康子,為季氏宗主),季孫肥不去,令子貢(即端木賜,衛國人,孔子弟子,長期在魯,從事外交工作)前往。伯嚭十分惱火,質問子貢:吳王不遠千里而來,魯國大夫竟然不出門,這算什麼禮儀?

子貢回道:這自然不是什麼禮儀,不過是畏懼大國而已;大國行事不尊禮儀,後果如何估量?寡君已經奉命前來,大夫們自當留守國內,豈敢虛國盡行?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魯國國君和大夫們要是都來了,吳國趁虛而入,該怎麼辦?

伯嚭無言以對。

很顯然,魯國人的陽奉陰違讓吳王夫差很不舒服,急欲找個理由攻打魯國,但魯國行事謹慎,處處不忘強調禮儀,是以夫差不敢輕舉妄動,否則吳國必將成為中原諸侯的公敵,到那時,莫說稱霸,能在中原討得些便宜已是奢望。

帶著惱火的心情,夫差撤軍還國。

不過夫差不必惱火太久,數月之後,他要的理由出現了。

是年秋天,季孫肥不顧群大夫反對,說服魯哀公姬蔣起兵伐邾。魯軍到達邾國城下時,猶聞鐘鼓絃歌之聲,邾國之君正在宴飲歡會,根本不知道敵兵突至。邾國大夫聽到消息,紛紛跑去勸諫邾君:趕緊停了音樂,整軍抗敵吧。邾君不以為然。大夫茅夷鴻心急如焚,請求向吳國求援,邾君還是不同意:魯國這麼近,他們敲個梆子我們就能聽到;吳國卻遠在兩千裡之外,沒有三個月根本到不了,他們管得了我們嗎?況且,對付魯國,邾國自己的軍隊已經足夠了吧。

數日之後,魯軍攻入邾國都城,一番劫掠之後,撤軍。邾君被捉到魯國,囚禁於負瑕(在今山東省兗州市西)。

此時,茅夷鴻已經攜禮遠赴吳國,請求吳國發兵援救。

吳王夫差北上伐魯,他以為魯國是個軟柿子,誰知魯國竟是個硬釘子

蘇州古城

茅夷鴻的求救之詞處處指向吳王夫差的“七寸”:魯國以為晉國衰弱而吳國遙遠,仗著人多勢眾,背棄了與君王訂立的鄫邑之約,置君王的威嚴於不顧,悍然侵凌我小國;下臣前來,並非自愛邾國,而是擔憂君王之威嚴不得建立;君王之威不立,我等小國何依?夏天盟於鄫,秋天即背之,魯國得逞其心,而君王不加阻攔,四方諸侯如何事奉君王?魯有戰車八百乘,雖堪為君王副手,但未必忠;邾有戰車六百輛,卻是君王忠心耿耿之部屬;難道君王要將部屬拱手送與副手?還請君王考慮一下。

夫差無需考慮,他早就在等待這樣一個讓他師出有名的完美藉口了。何況,茅夷鴻言辭懇切,恭敬如儀,分明已把自己視作諸侯霸主,此時不出兵伐魯,顯示吳國的赫赫國威,更待何時?

這是吳國第一次正式與中原地帶的重要諸侯交戰,夫差縱然信心百倍,終究有些忐忑。出發之前,夫差把叔孫輒叫來,打聽魯國的事情。叔孫輒出於魯之叔氏,公元前498年,他與魯國費邑(季氏私邑)之宰公山不狃發動叛亂,襲入魯都曲阜,後兵敗,一同逃亡入齊,又輾轉逃到了吳國。此刻面對吳王夫差的詢問,叔孫輒覺得自己有機會出一口惡氣了,脫口說道:魯國有名無實,若伐之,必如願!

夫差大喜,當即決定由叔孫輒為吳軍引路。

叔孫輒喜不自勝,從夫差那裡退出後,徑直去找公山不狃,將事情經過如此這般告訴了公山不狃。叔孫輒本想與公山不狃分享喜悅,不料竟遭到後者一頓奚落:這豈非違禮之舉?君子離開自己的國家,本來就不該奔赴敵國;在自己的國家沒有盡到臣下的本份,卻整天想著去攻打它,為敵國效力,那還不如死了算了!遇見這樣的任命,必須想辦法避開!再說了,因小恨而妄想顛覆自己的國家,你自認辦得到麼?你趕緊去向吳王推辭,讓他找我吧。

一席話說得叔孫輒羞愧難當,硬著頭皮去見夫差,辭掉了引路的任命。

夫差又把公山不狃找去,問他對伐魯有何看法,公山不狃答道:魯國平時雖無肝膽相照的盟友,危急之時,卻必定有同仇敵愾願與之誓死抵抗的援國;晉國、齊國和楚國都會去幫助魯國,因為魯國好比它們的嘴唇,唇亡則齒寒,這道理君王一定明白,晉、齊、楚也心知肚明,它們豈能不施以援手?所以,下臣認為君王伐魯,恐怕難以如願。

夫差聽不進去。

他或許覺得,那些“牙齒”們今非昔比,不足為慮。

公元前487年三月,吳軍北上伐魯。公山不狃負責引路,專挑險地行軍,是以吳軍行進遲緩,給魯國留下了充足的備戰時間。

然而魯軍畢竟實力不濟,吳軍入魯境後,連戰連捷,數日之內,攻克城邑多處。但是,當吳軍逐漸逼近魯都曲阜時,夫差卻因為魯軍的誓死抵抗,內心擔憂日漸增加。有一次戰鬥,吳軍得勝後,把幾具屍體獻給夫差,夫差看後嘆息道:這是同一輛戰車上的人,同車而能共死,足見魯國尚能用人,不可輕視。隨後,又有消息傳來,魯國人精挑細選了三百名敢死之士,準備夜襲夫差住所,夫差不敢怠慢,一夜之間,三次挪換住處,連覺都沒睡好……

吳王夫差北上伐魯,他以為魯國是個軟柿子,誰知魯國竟是個硬釘子

曲阜

再這樣下去,恐怕真的會在魯國這條小河溝裡翻船,而且隨著時日增加,或許真如公山不狃所說,會有某個國家向魯國施以援手,那樣情況無疑更加糟糕。夫差不想再繼續冒險,他主動提出與魯國講和,簽訂盟約。當然,這個盟約不可能是公平的,夫差在裡面加入了一堆極其苛刻的條件——對魯國而言,簡直等同於屈辱的城下之盟。

魯哀公姬蔣打算簽訂盟約,子服何堅決反對:當年楚國圍宋(指公元前594年之楚莊王羋侶圍宋),宋人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尚且不願簽訂城下之盟;現在我們魯國遠沒有到宋國那般悽慘境地,卻訂立城下之盟,這是要棄國嗎?吳軍遠來,必不能持久,很快就會主動撤軍,我們且等一等又何妨?

子服何苦口婆心,不能說動姬蔣,吳、魯兩國終於達成和約。

夫差隨即罷兵返國。

(《大夢春秋》103,待續。文圖原創,盜用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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