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柴靜的《看見》

讀柴靜的《看見》

有張書單,推薦柴靜的《看見》,認為柴靜的文筆、對觀點的整合能力、講故事的技巧,在國內媒體人中絕對是一流的。底下有一評論:幼稚。

好吧,幼稚一回,到圖書館借到一本汙跡斑斑,封面和扉頁撕壞的2013年版的《看見》。

瀏覽到大半夜,第二天一早下單噹噹購了一本,新書已經是2017年版第21次印刷的《看見》了。

讀柴靜的《看見》

1.

柴靜名氣很大,但作品很少。一是出了本書《看見》,二是出了一部調查空氣汙染的紀錄片《穹頂之下》。

柴靜是1976年生人。長沙鐵道學院畢業,專業是會計。2001年從湖南衛視進入中央電視臺任記者和主持人。

2014辭職。同年,她的《看見》銷售100萬冊,成為年度最暢銷書籍。

《看見》是柴靜在央視十年的採訪記錄。她做的專題是那十年裡中國的大事件。比如兩會、非典、汙染、徵地、留守兒童、礦難和艾滋病等等。

讀柴靜的《看見》

2.

柴靜一直保持在校學生的樣子。網上看到她在美國孕孩子的模糊照片,也是瘦瘦的。

出鏡形象是:清湯掛麵髮型,牛仔褲和一根皺皺的棉布圍巾。

皮膚可能不好,因為人說她臉上撲粉,像掛著霜。

已經有人為她著書。

關鍵詞是:知性優雅,素淨清簡,人淡如菊,為當代的林徽因。

筆者將信將疑,感覺還是她媽和她同事的看法比較靠譜。

柴靜從小有一種不顧勢單力薄,老是要去搏一搏,拉都拉不回的勁兒。

小時候糾正老師在課堂上講“愛屋及鳥”,老師沉臉,她就再也不進教師室。

和同事吵架,她認為吵不贏可以扭打。

央視評論部副主任陳虻把她招進央視,卻無奈:你這個人為了正義可以背棄朋友。

她回答:還就是。

陳虻說:你的問題就是總認為自己是對的。

柴靜跟同事說過一次我錯了。

道過歉,說自己太暴躁,但不許你們說我暴躁。

同事們送她的對聯是:“柴小靜,勇於自省,永遠任性。”

柴靜脫不了非黑即白的學生味兒,對工作像做題,一定要爭個明明白白,誰是誰非。

所以,她除了看上去文靜,小資,其實就是頭倔驢。她媽也說她像她爸,是顆牛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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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古人耳提面命,要我們危邦不入、危牆不立、危言不聳聽(這是我加的)。

柴靜卻總是對著來。

號稱自己有股狂狷之氣,為達目的,像車輪一樣狠狠碾過人心。

在深圳採訪,那位警官已經不好說什麼了,因為上級在旁邊已經繃臉了,但她毫無眼色,還一直問、一直問。

崔永元勸她:“你不適合調查,跟在別人後面追,那是瘋丫頭野小子乾的事,你去做個讀書節目吧。”

崔永元是怕柴靜太逼自己。

柴靜卻覺得,“自己文靜了這麼多年,一直泡在自己那點小世界裡頭,怕熱怕冷怕苦怕出門應酬,除了眼前,別無所見。”

這段文字,得到許多人的共鳴。

在日復一日的平淡裡,人們不想把稜角磨平,想在創造裡興奮,期待激動人心的生活。

柴靜說,這是參與其中的感受。

在參與中她持續發現了未知,吸引她,去無視常人克服不了的困難。

這些不是宅在室內就能獲取的。就像許多人感慨,看了許多的書,懂得了許多道理,仍然過不好這一生。

從知道到感覺到,柴靜說,這是兩回事。

柴靜初生牛犢不怕虎,疾走於她的記者生涯。

她寫到:

“大夏天四十度,站在比人高的野玉米地裡採訪,小腿上全是刺癢,...一個問題一個問題踩實了飛快往前走,

採訪完臉通紅走到陰涼裡頭,光腳踩在槐樹底下的青磚地上冰鎮著,從旁邊深井裡壓一桶水上來,胳膊浸進去撈一把出來洗臉,一激靈的清涼。”

這樣的人生無疑是值得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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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柴靜喜歡衝到一線,還爭著上,完成過許多不好完成的採訪。

也不管是不是自己懂的事情,不懂就熬更守夜的讀材料。

比如濫用職權,違法違規徵地。以及徵詢過繞著圈子不正面回答的官僚。

柴靜說她做的最多的題材是徵地。

每天收到各地的來信有一麻袋。漸漸看清了中國土地問題對中國經濟帶來不可估量的推動。

柴靜開始有些書生氣。

一個賣新疆羊肉串兒的告訴她,因為他獨佔地盤,親人對外造謠他是殺人犯。這個親人還是他自己從家鄉接出來的。

柴靜不信。這人說:“底層的殘酷你不理解。”

她寫到:我一個猛子扎入這世界,一個接一個的出差,連氣都不換。有天她餓了,不管不顧,直接問一個青紗帳前的小男孩要吃的。

她在採訪中不斷成熟,視野更寬,為了新聞有料,時常不按常理出牌,身臨其境,與採訪對象促膝談心。

2006年採訪兩會時,直播編導要柴靜提前把提綱給他,柴靜說具體提問要到直播中才知道。

她認為,記者就是要問未知的,預定的框框出不了好新聞。

自從柴靜去了《新聞調查》,有反應說節目墮落到了網站新聞底層。

認為不應該去博眼球,拍邊緣人群。

的確,柴靜的採訪對象眾多,不入流的不少。節目是寫實的,但突如而至的真知灼見還真不少。

這是她夠膽,置身於未知,尋找和發現鮮活的題材。她不背名人包袱,最後,卻有了名人效應。

2015年她自費百萬拍攝的103分鐘的《穹頂之下》有人詬病不專業,有人為她的真誠和勇氣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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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屏幕上柴靜的採訪,一如既往的短直髮,長圍巾。

平鋪直敘,語調中速,表情很少。大大的眼睛,在室內閃閃發亮。

2006年,央視要開一個《柴靜兩會觀察》欄目,柴靜給配合部門的人員列清單,提工作要求。

諸位回覆都是做不到,她著急。

記者汪汪在日記寫到:你(柴靜)堅持到生硬的地步...,樣子很可笑。

柴靜還自我表揚,對汪汪說:你看我是不是成熟多了。

她對效果不滿,請示上級同意後,跑到自家樓下小區找平頭百姓。

賣煎餅大姐說嘿你這姑娘,兩會這麼大的事兒,我能說麼?接下來卻說個沒完。

她採訪了小區老太太、老大爺。說藥費不合理,孩子上學貴,買蔬菜貴,房價貴。撤了攝像機他們還說,柴靜就拿個空話筒擺樣子。

底層的人,希望有人能聽他們說說生活的難處,見著柴靜這樣的記者願意聽他們唸叨,所以講起來剎不住車。

2006年,柴靜採訪兩會人大代表的相關內容在書的157頁到172頁,比較有看頭。各位看官請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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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2003年非典爆發,賣煎餅大姐車把兒上掛著一塑料兜板藍根。問她,你不是電視臺的嗎,這事兒到底怎麼回事啊。

柴靜啞口無言。她怕今後有了孩子,孩子問她非典時你幹嘛了,她只能回答你媽我在看電視呢。

於是,給《新聞調查》欄目製片人張潔打電話請纓:我要做。

這個節目叫《非典阻擊戰》。

她與同事陳威扛著攝像機直接跑各個醫院。

在721醫院,她看到了在病床前,邊記錄邊詢問患者的調查員;

看到忙碌的醫生護士;

看到由於害怕而淚流滿面的醫護;

看到了非典感染者絕望的表情,以及被白被單蒙上抬出去的一個個死者。

海淀區衛生院的一個女醫生在隔離區安撫疑似病患的女學生,柴靜在門外等她。

見她出來,柴靜還沒張口,這個有一歲孩子的醫生說:我也是母親。

海淀區衛生院有一個管消毒的小夥子,鎮定的給醫護人員操作消毒水配比。

告誡柴靜要小心。然後孤零零揹著噴霧器到病區去消毒。

人民醫院疫情最重,有222人感染,其中醫護人員93名。

柴靜要採訪急診科主任朱繼紅。

朱繼紅說:回憶太痛苦了。

柴靜到SARS病房時問朱繼紅,醫生靠什麼防護?

朱繼紅說,我們靠精神防護。

讀這幾頁,非常瘮人。

柴靜掀開生活的表層,剝開結痂的疤,亮出帶血的殘缺,以及殘缺裡的生長,足以讓讀者窒息,而又瞬間感覺能呼吸新鮮空氣就是幸福。

2003年春夏之交,柴靜27歲。做這期非典節目豐富了她的精神世界。

那段時間,她每日早晨量體溫,有天感覺熱流直衝腦門,覺得可能感染SARS了。她想的是,不能白死,趕緊找個DV竄進病房採訪,結果36.5度。她是安全的。

《看見》寫了一群與死神頑強爭奪生命的醫護人員、SARS患者們,包括柴靜和她的搭檔。

魯迅先生在《記念劉和珍君》裡說: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穿行於生死之間採訪,柴靜變粗野了,接過別人的煙就抽,據說抽菸防非典。

柴靜說,有位女法警,負責給死刑犯照相,從不恐懼。

柴靜說,我也不恐懼。

佑安醫院的孟醫生告訴她:“醫生要讓人活著,自己得有犧牲的準備。”柴靜問你有嗎?孟醫生說有。

孟醫生的回答,讓感染SARS病人們心安。

這些不善言表慣常埋頭的醫護人員在危難關頭方顯出天使本色,因為他們心裡裝著希波克拉底誓言。

他們的在崗,使命感十足。

讓人們在信任危機裡選擇信任。

筆者想起朋友說過,她母親有一天看報紙,報道夫妻二人是戶籍,分在城市的兩個派出所工作,經常忙得見不著面。

朋友母親不解,拍著報紙對她說:這算什麼,抗美援朝時,你爸這次回來,就還在,下次沒回來,就是犧牲了。

那代人的生死只是“在與不在”之分,看得非常淡。朋友覺得自己非常不懂事,母親叫她補補毛背心都嫌煩。

和平年代,不知道柴靜這群記者和這些醫護人員不怕死的勇氣是從哪裡來的。

也許書裡的這句話是註腳:當一個人關心別人的時候,才會忘記自己。

《非典阻擊戰》節目播出,收視率5.74%,有7千萬人在看。不認識的人短信柴靜:“要是你被感染了,我能不能娶你。”這句話當時紅火網絡。

還有人給她寫信:還記得721醫院嗎?...我曾以為你會是我的另外一半。

這是柴靜的燃情歲月,也是對柴靜團隊的無形褒獎。

她同事小鵬說:“咱這不就一恪盡職守麼?”

9年後,還有人指著柴靜說:這是進非典病房的記者。

讀柴靜的《看見》

7.

讀《看見》,也許有些概念搞不清,但如果你像柴靜那樣執拗的堅持,不斷的學習,你一定有所收穫。

柴靜在序言裡說:“我試著儘可能誠實地寫下這不斷犯錯、不斷推翻、不斷疑問、不斷重建的事實和因果,一個國家由人構成,一個人也由無數他人構成,你想如何報道一個國家,就要如何報道自己。”

柴靜寫的是她自己,但你看到的是一群勤快人,體會到的是自己的心路歷程。

時至今日,我們哪個人不是在不斷犯錯、不斷推翻、不斷疑問,又不斷重建自己的認知呢

老是潑她涼水的已不在世的陳虻;

與她一同進入SARS病區的攝像陳威;

問她可不可以一人去領結婚證的搭檔範銘;

跟她可憐巴巴怕她撂挑子的汪汪;

跟她說想做花架子就不找你的申勇。

說她沒什麼特別,就是平常說話的現場導演紅梅。

今天讀《看見》,仍有一種“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的感覺。看官你有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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