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工人小赵，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了两百元钱，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又到车辆登记处打上了硬印号码——04321。他办妥了一切手续，把发票、执照和剩下的三十多元钱往衣袋里一塞，翻身跨上车子，双脚一蹬，“丁零……”上了大街，穿过闹市，来到了郊区公路上。他两脚一用劲，自行车发出了“咝……”的响声，在柏油路上飞跑起来。
不一会儿，小赵来到动物园门口，看看手表，时间还早，心里高兴，就想到动物园玩一会儿。于是他跳下车来，将车子在草坪上架好，锁上，买了门票，笑眯眯地哼着歌，进了动物园。
小赵在动物园里逛了个把钟头，又笑眯眯地哼着歌走出来。他摸出钥匙，去推车子，可是一看，自己的车子不翼而飞了。小赵想：谁给我挪了地方了？
他将那里停着的车子一辆辆仔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有自己04321的车子。莫非被人偷去了？小赵顿时感到浑身肌肉紧缩，从心里痛到肺里：贼呀贼，你偷车的时候，为啥不替买车的人想一想呢？我买这辆车多不容易呵！
突然，小赵眼睛一亮，他看到前面那辆崭新的凤凰牌，很像他的车。
连忙跑过去，一看号码，是：01234。唉，人家的车！他失望地摇摇头，正要走开，却突然发现，这辆车子没上锁。他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既然人家可以偷我的，我为什么就不能偷人家的？马背上跌跤，牛背上翻梢，管他！不过这念头一上来，他就觉得自己的血压立刻“啪啪啪”往上升，心“怦怦怦”乱跳，两只手也发起抖来。他偷偷朝四周一瞟，没有人，就一咬牙，伸腿一踢，推出车子，纵身一跳，双脚使劲儿蹬，头也不敢抬，飞一样跑掉了。
小赵一口气踏出去好几里路，踏得气喘吁吁，浑身简直要瘫了一样，没有一点力气，他只得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摸摸这辆新车子，敲敲自己的脑袋，在心里问自己：我怎么竟会做出这种缺德的事情来？人家偷了我的车子，我心痛；我偷了人家的车子，人家就不心痛吗？嗨，小赵呀小赵，你年纪轻轻，就做下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今后你不是要背一世的包袱了吗？
不行，应当马上送回去。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添了力气，连忙调转车头，跨上车子，朝动物园骑去。
小赵回到动物园门口，看见那里围着一堆人，一问，有个姑娘的自行车丢了，正哭得伤心。周围人有的劝她再仔细找找，有的建议她快去公安局报案，也有的在替她打抱不平：“这是哪个坏蛋干的？要是抓住他，非狠狠揍一顿不可！”
小赵吓得心惊肉跳：她要找的车，说不定就是我现在手里的这辆。可是我现在送上去，会不会被他们打一顿啊？他犹豫不决，想想还是算了吧，把车子放在这里，悄悄一走了之，但转念一想：不对，我走了，要是又来个人将车子偷跑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吗？
小赵从来没有感到这样为难过，想了好一会儿，他给自己下了命令：谁叫你做坏事呢？走，把车子交到她手里，勇敢点！于是就推着车子来到姑娘面前，说：“同志，你别哭啦，车子我给你送回来啦。喏，是这一辆吗？号码是01234。”
姑娘顿时停住了哭泣，睁大眼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车子，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连忙说：“谢谢你，你从哪里给我找回来的？真谢谢你！”
小赵红着脸说：“不、不、不用谢，用、用不着……嘿嘿，谢……”他吊着个舌头，连话都讲不清楚了。
周围群众一看，都表扬小赵：“这个小伙子不错，有助人为乐的雷锋精神，值得表扬！”有的还建议姑娘，马上写封表扬信送到报社去。大家七嘴八舌，羞得小赵脸红到脖子根，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要这样说……”因为丢失的车子回来了，姑娘也笑了，于是人们也就陆陆续续地散了。
等人们都走完了之后，小赵咬咬牙，红着脸，把自己自行车如何被偷、又怎样起歪念头偷走这辆车的前后经过，老老实实对姑娘说了一遍。
最后，小赵说：“唉，同志，真对不起你，害你无故受惊，请你批评我吧！”
那姑娘一听，原来自己的车是这么回来的，怔住了。不过，她丝毫没有看不起小赵的意思，反而十分赞赏他的坦诚和勇敢，两人谈得很投缘，最后还互相留了名字和地址。
姑娘回到家，忍不住一五一十把自行车失而复得的经过告诉了父亲。
她父亲啧啧赞道：“这小青年能够知错就改，将来一定有出息！”他想了想，又对女儿说，“后天你结婚，给他送点糖去，借此再次表表我们的谢意。这样的朋友，以后值得交往啊！”
于是第二天，姑娘就包了两斤糖，还附了一封信，送到小赵家。小赵接到礼物又看了信，心里很激动，他想：车丢人情在，索性再花点吧。于是就上街去买了礼物，第二天下班后，送到姑娘家。正好这天就是姑娘的结婚日，姑娘全家人热情挽留，于是小赵便留下来参加姑娘的婚礼。
客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客厅里亲朋满座，谈笑风生，可这些宾客小赵都不认识，他闲得无聊，于是就踱出客厅，来到院子里。他抬头一看，只见院子里整整齐齐停着一长溜各种牌号的自行车，触景生情，这勾起了他对自己那辆车的怀念：唉，车呀车，你如今在哪里呢？他忍不住走到一长溜自行车旁，这辆摸摸，那辆看看。突然，他发现其中有一辆凤凰牌，和自己被偷走的那辆一模一样，连忙走过去看。不对，这辆车没挂牌照，而且锁也不一样，他直摇头：唉，真是想车想入迷了。可他还是仔细地看了看车头上的硬印号码，不禁愣住了：04321！啊？真是自己那辆车呀？他的心“怦怦怦”猛跳起来。
他悄悄把这一发现告诉了姑娘，姑娘又告诉了她父亲。她父亲问小赵：“你没弄错？”
小赵肯定地点点头：“不会弄错的，这号码我倒背也背得出。”
姑娘急得朝她父亲叫起来：“真糟糕，贼骨头都混到我们家里来了，一定要抓住他，送公安局！”
她父亲想了想，说：“你别声张，我自有办法。”
说完，他来到客厅，对众位宾客说：“诸位，我家房子小，今天天气又热，屋里很闷，外面风凉，我想把酒席移到院子里去，大家看怎么样？”
“好！”全场一致赞成。姑娘父亲又说：“那么麻烦诸位，今天骑自行车来的，请把自己的车挪一下，放到后面弄堂里去。”
人们一听，“哗”一下都跑到院子里去，各人找各人的车行动起来。
小赵站在屋檐下，两眼盯着自己的自行车，他要看看这个偷车贼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眼看车子一辆接一辆被推走了，可是他的那辆车却还孤零零地停在院子当中。小赵急了：难道这个偷车贼已经知道姑娘父亲这么做的用意了？
这时，只听院子里有人问：“这辆车是谁的？”
有人说：“会不会是新郎官的？刚才我看见他骑车来的。”
姑娘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急得连忙“噔噔噔”转身往楼上跑。
此时，新郎官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姑娘一步冲进房间，心急火燎地将他拖起来问：“你骑自行车来的吗？”
新郎官一惊：“怎么啦？”
姑娘已经要哭出来了，说：“爸爸讲啦，酒席放到院子里，人家的车子都推走了，就你的还在那里！”
新郎官嘘了口气：“大惊小怪，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他说着，伸伸懒腰，朝楼下走去，姑娘紧紧跟在后面。
新郎官来到院子里，小赵、姑娘和姑娘的父亲，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盯着这位仪表堂堂的新郎官。只见新郎官走到这辆自行车旁，“啪”地开了锁，大模大样地将车子推起就走。这“啪”的一声，就好像一鞭子抽在姑娘身上，她浑身一震，转身冲上楼去，抱住她娘就忍不住哭出声来：“姆妈呀，我瞎了眼睛，看错人啦！”
西洋镜一戳穿，小赵倒感到为难了：扭住这个偷车贼吧，人家是新郎官，在这么多客人面前，后果会怎么样呢？他紧锁双眉想了想，对姑娘的父亲说：“伯伯，这件事你们还是慢慢找他谈吧，不要声张出去，只要他改了就好。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小赵说完就要走，姑娘父亲一把拉住他，说：“哎，事情还没弄好，你怎么能走呀？”
姑娘的父亲追到新郎官面前，问他：“这车子是你自己的？”
新郎官一愣，随后点点头，说：“是的，爸爸，是我自己的，我买了没几天呐。”
“哪里买的？”
“五金交电公司呗。”
“有发票和行驶执照吗？”
“有。”
“给我看看。”
“我放在家里呢。爸爸，这是怎么啦？”
姑娘的父亲很恼火，说：“我想看看你的发票和行驶执照，你打电话叫人送来也好，自己去拿也好，不过车子暂时不能动！”
新郎官一看苗头不对，连忙说：“好，我去拿来。”说完，拔脚就走。
明明是偷来的车，这个新郎官到哪里去拿发票和执照？所以他在街上兜来转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只得硬着头皮又重新来到姑娘家，偷偷从后门爬到楼上，钻进姑娘房间。他见姑娘趴在桌子上，就走上去推推她，装模作样地说：“真糟糕，我买自行车的发票和行驶执照明明放在家里的柜子里，不知被谁弄丢了，现在一时找不到，你帮我去跟爸爸说说，以后我一定拿给他看。”
姑娘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张自己曾经是那么熟悉、而现在却又变得那么陌生的脸，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你说老实话，这辆车到底是哪里来的？买的，还是偷的？”
“你说什么？偷的？你开什么玩笑！”
“没有人给你开玩笑，你现在老实
承认还来得及！”
“承认？你要我承认是偷来的？哼，我告诉你，买的就是买的，一百个买的。你们不要听信流言蜚语，告诉我，是谁讲我偷的？我找他算账去！我要对他不客气！我……”
新郎官越说嗓门越响，说到后来，简直是歇斯底里在狂叫。姑娘火冒三丈，忍无可忍，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啪”地站起来，大声喝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算我瞎了眼，没看出你这个贼胚！你***，滚！”姑娘用力把他推出门去，这个新郎官就再也做不成新郎官了，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姑娘家。
从此以后，姑娘和小赵反倒成了越谈越有话谈的好朋友，人们经常在电影院旁边，或图书馆门前，看到并排放着的两辆凤凰牌自行车，一辆号码是01234，一辆是04321。
（吴文昶、包朝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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