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不懂藝術都能看懂的 象外
上次因為看展時受到太強衝擊，義憤填膺寫了篇和象外日常佛系風格不太一樣的（但還是很真誠的）吐槽稿（"本展覽適合自拍"——這幾乎會是個爛展了），導致我在寫這篇文章前有點緊張。
因為我，一個口口聲聲呼籲大家看展不自拍的博主，這次居然在一個觀眾都在自拍的展覽現場饒有興趣地觀察了一下午？而且還對自拍有了新的感悟？
是上海昊美術館的新展，阿根廷藝術家萊安德羅·埃利希（Leandro Erlich）的——
虛 . 構
CONSTRUCTION OF REALITY
萊安德羅·埃利希出身於一個建築世家，自己也學建築，但對建築如何潛移默化影響人的行為這事越瞭解，他越不想好好做建築，而是把這些本事都用到了將人們熟悉的社會空間都改造成，嗯，奇怪的樣子？
乍看這是一個熟悉的樓梯間
但進去的每個人都喜歡把自己吊起來
(對，這是一個倒下的樓梯間)
一個有點像希區柯克電影裡走出來的理髮廳
大家在理髮廳面無表情坐著，對面鏡子裡卻突然出現張不是自己的人臉
去窺探一個神秘的花園
對面會突然出現自己的臉
一扇上了鎖的窺探的門
看到一個正常無比的走廊
可其實你的對面其實是另一個同樣在窺探的人
而他看到的也只是另一個正常無比的走廊
這件作品叫《鄰居》
一個電梯間
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幽靈教室
一座懸浮在空中的房子
連根拔起的房子
被太陽烤融化了的房子：
還有最受歡迎的，他在不同城市做過很多次，
叫做《建築》的裝置藝術
這次也特意為上海定製了
《建築——上海鐘樓（懸浮時間）》
將上海歷史博物館(前上海美術館)主體建築中的“鐘樓”呈現在了美術館空間
在鏡面效果下你可以躺著將自己“懸掛”在建築上
因為強調公眾參與，每次萊安德羅·埃利希展覽所到之處都爆滿，這次上海的展覽也不例外。
我們介紹過好幾期昊美術館的展覽了，從影后的（全上海人都應該去看看，一個藝術家能把奧斯卡影后折騰成什麼樣），到上次博伊斯和白準南的展覽
每次展覽的質量和布展的用心程度都毋庸置疑。
但我還是第一次在他們展廳裡看到這麼多人，聽說最多的時候每天高達4000人次參觀……（他們工作人員都在自嘲：難得這麼多城裡的小哥哥小姐姐來我們高新產業園一次）
大家都排著隊等著體驗每個錯覺裝置，然後拍照留念。
說實話，人群攢動中，我有點無所適從，我實在不是一個愛“玩”的人，而且我腦子裡還裝了很多“知識”——
以至於我看展的時候思維活動主要是這樣的：
哦，所以是這裡有些位置裝了鏡子，有些沒裝
這其實是個水床吧？
這個是把裝置的重心放在下部吧？
上面用的是很輕的材質？
“It's flying！”一個看起來像混血的小男孩剛剛入場，指著這個裝置，興奮地朝同伴喊道。
他的同伴似乎沒什麼反應，“It's flying！”他再次瞪圓了眼睛，驚訝於為什麼其他人沒有對他看到的神奇景象表示同樣的驚訝。
我卻突然好像被敲醒了。
再次仔細看了看這個裝置，試圖拋開我腦中“它肯定是一個利用重力作用固定在地板上給人們製造視覺錯覺的裝置”的念頭，忘記“我正在美術館看一件藝術作品”的這個概念，捕捉自己最純粹地一眼看見這個裝置時的感受：
終於，它在我眼前“飛了起來”，突然聯想到小時候看的童話里長頭髮的公主，會從現在開著的窗前踩著樓梯徐徐走下來。
其實我很早就認識到“固著的現實概念”是會阻礙人投入藝術體驗的東西，但還是常會忘記。
而小孩，尤其是被自由養育長大的小孩，往往沒有這些後天的“社會化”概念的束縛，反而更容易進入想象的世界——而這是藝術創造的第一步。
同樣也是這個小男孩貢獻了那下午我覺得我看到的最佳的擺拍照片。
他幾乎就是自然而然蹦躂上去，拽著陽臺一秒就擺出了非常自然的“墜樓”照片。
在一堆排隊等著拍照的人中間，他顯得特別耀眼，不是因為他是混血，也不是因為他長得帥，而是他身上有種特別迷人的感覺，一種充滿了活力的自由感——這也是我在認識的藝術家身上感受到的最多的品質。
他也在看鏡子中的自己，他的家人也在旁邊站著給他拍照，但他拍出來的感覺和其它所有自拍的人都不太一樣。
我後來想，是“遊戲感”，只有他真的在“玩”，心無雜念地玩。
而其他的觀眾拽拽裙子，比比V字，都是和我一樣，腦子裡裝著“知識”和社會規則的大人們。
我開始對比國外觀眾和中國觀眾拍出來的照片：
他們好像真的更投入在玩耶。
左上角這個吊著圍脖很賣力在演的小男孩：
還有帶著道具來的：
還有很用心把道具一一擺好的：
再想想我上次說的反感自拍，其實我反感的好像並不是拍攝自己的照片，而是把自己套進固有的社會評價體系內，擺出會被認為“美美噠”的姿勢的自拍，尤其還是在藝術展上——因為這實在和藝術的初衷背道而馳。
藝術是關於感知的，藝術家都在試圖創新，創新的意思是，不斷試圖拓往新的感知意識層面。
藝術家在自己設計的“泳池”內
萊安德羅·埃利希就試圖動搖人們對“現實世界”的感知，這也是為什麼展覽叫做“虛.構”（CONSTRUCTION OF REALITY），直譯過來其實是“構建現實”。
“我認為達到某種理想的現實感是人性的一部分。我們看到我們周圍的元素，然後使用我們已有的參考資料，試圖給他們一個固定的意義。但在這個理解世界的過程中，我們忘記了我們自己構建了多少世界。
實際上很難區分什麼是事實和什麼是捏造的。我也想到孩子們是如何通過質疑事物開始瞭解世界，然後隨著我們的成長，我們得出關於現實是什麼的結論。我對日常生活和我們認為是世界固有部分的普通空間感興趣，並且在一些作品中我試圖強調這些‘普通空間’的詭計。我認為重要的是要認識到我們的世界有多少是構建的。”
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稍微“翻譯”下這段話。
其實這是個哲學問題：什麼是現實世界？
我們所看見的？
首先我們要清楚“看見”是怎麼發生的？
根據著名神經科學家艾爾克•坎德爾的解釋：
“最低級的視覺細胞從中可識別線條、邊緣、角落或吸收特定的不同波長的光波給出色彩，或確定相對的位置。這些零散的信息在中級神經節得以整合，而產生一個模糊的雛形。再往上傳，大腦視覺中心先清除自認不相關的細節，尋找效果一致的形狀和色彩，抽象出人物、景緻或實物的特點，再根據已有的知識，記憶和聯想，最後創造出一個豐富詳細完整的‘圖像’。至此，幾經周折，遵循一個與相機成像完全不同的原理，我們才算‘看見’了。”
這也是為什麼我有時候看見的是“一件刻意製造錯覺的藝術作品”，有時候看見的是“一間懸浮在空中的房子”的原因——我動用了不同的聯想和記憶。
艾爾克•坎德爾反覆強調我們有一個創造性的大腦：所謂的真實，“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都是大腦反覆處理解釋外在信息的結果，都是一定程度上的幻覺或誤讀。
而這也是藝術之所以能傳遞不能言傳的抽象感受的原因：
“說到大腦通過臉、手、身體以及它們的移動、變化來捕捉情緒的變化，坎德爾指出，優秀的藝術家如科克西卡、席勒似乎早就直覺地悟出了這個原理，所謂的‘表現主義’正是通過誇張的臉部表情，扭曲的四肢和身體來傳遞內在情緒、心理狀態的。感情還可以通過色彩來強調，這在克里姆的作品裡尤其突出。而藝術之所以能夠打動觀眾，是因為觀賞者用同樣的大腦功能來解讀、再創造藝術家的初衷。”
而萊安德羅·埃利希某種程度上想讓大家直接從藝術的角度去感受和思考幻覺，強調觀眾直接參與其中。
“展覽上，我對來觀展的一位女士說：‘我覺得這些作品好爛，和迪士尼樂園差不多。’那位女士堅定地說‘不’，接著居然開始認真地為我解釋這些作品。”
“人們能夠親自體驗、繼而從不同層面理解我的作品。我沒有使用高科技，也從未試圖隱藏我的意圖。人們經常認為嚴肅的觀察難免乏味，這是誤解，我的作品為大眾開了一扇通往藝術的門。人們總是對我作品中的幻象著迷，不過我想，我的作品最重要的是參與，而非幻覺。人們通常希望專業人士或藝術家給出所謂的答案，但藝術也是主觀的，人人都可按照他們的所想去解釋。藝術作品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讓人們通過自己的理解去思考和詮釋。”
比如這個充滿鏡像的沒有盡頭的試衣間，是不是展現了消費社會正像這樣一場空洞的無止境的幻覺？
看完展覽，準備坐電梯去上面繼續參觀，進入電梯的一瞬，撞見鏡子裡的自己，我突然恍惚了一下。
本來應該是無比正常的社會場景，突然讓我恍惚了，心想：“啊，這個展覽還是進入我的腦子了。”
藝術，是動搖你對“現實世界”的感知，是讓你恍惚的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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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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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安德羅·埃利希：虛·構
上海昊美術館
地點：浦東新區祖沖之路2277弄1號
票價：一言難盡……見下圖
如果博伊斯的展覽還沒看的朋友，不要忘記去二樓展廳看哦！特別棒！而且是通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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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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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值¥100的普通票
開獎時間
2018年7月12日（下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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