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32年前,海子寫了一首叫《九月》的詩——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32年後的這個9月,接連不斷的噩耗讓眾人終於讀懂了一點這首詩的悲切:

相聲表演藝術家常寶華、小提琴家盛中國、評書大師單田芳、著名演員朱旭、日本影后樹木希林、“吉祥三寶”父親布仁巴雅爾、相聲名家劉文步、粵劇名伶吳君麗、搖滾歌手臧天朔、相聲女藝術家張文霞、相聲名家師勝傑、口琴大師黃毓千等十餘名文藝工作者相繼離世,網友們稱這是“文藝界的悲傷九月”。

這些名字對於歲數小點的朋友來說應該挺陌生,他們屬於爸媽喜歡過、關注過的明星,就像編輯部一位同事發的朋友圈,說她爹近日來悲痛萬分,因為接連失去了兩個偶像,一位單田芳,一位臧天朔。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臧天朔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1964.3.6 - 2018.9.28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9月28日,搖滾歌手臧天朔因患肝癌於北京去世,享年54歲

父輩們青春時一遍遍唱過的歌,成為了我們童年時代的BGM,刻在記憶裡永遠揮之不去。

對我來說,下面這段臧天朔《朋友》裡的調調,應該算是這些BGM裡循環次數最多了一個了:

朋友啊朋友

你可曾記起了我

如果你有新的

你有新的彼岸

請你離開我離開我

朋友啊朋友

你可曾想起了我

如果你正享受幸福

請你忘記我

當年很多大人沒事就哼這兩句,而我很不能理解這兩句歌詞的意思,評書裡一直在教導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才算是好朋友,怎麼歌裡卻成了“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請你忘記我”了呢?

後來,隨著年齡漸長在經歷了一些感情上的物是人非之後,才恍然發覺臧天朔的朋友之所以比其他的朋友更觸動人心,正是因為“如果你有新的彼岸,請你離開我”這句歌詞 。

莊子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我不知道那些唱臧天朔的大人們,在少年之時有沒有跟人說過:“你走吧,他比我更好。”

但我肯定會在心裡永遠循環播放“如果你有新的彼岸,請你離開我”的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年少不懂臧天朔,聽懂已是不惑年。

而童年裡同樣聽不懂的還有盛中國。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盛中國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1941 - 2018.9.7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9月7日,小提琴家盛中國因心臟病於北京去世,享年77歲

盛中國生於一個音樂世家,父母養育了11個孩子,其中10個以音樂為專業,9個拉小提琴,作為長子的盛中國是最早在國際上為中國爭得榮譽的小提琴家之一,他最著名的代表作就是《梁祝》。


在許多中國孩子的記憶中,小提琴這個樂器就是和一曲《梁祝》聯繫在一起的。

在上世紀90年代,廣告還沒像現在這樣,恨不能把電視的每一個角落填滿。很多電視臺在兩檔主要節目之間都會插播一個《請您欣賞》欄目,小提琴曲《梁祝》算得上這類節目中的最大常客。

彼時在我這個孩子的耳朵裡,完全不覺得這吱吱呀呀慢慢悠悠的提琴的有什麼可欣賞,但很多現在已過天命之年彼時還是少婦的阿姨們,那時候每每聽到這一曲絲絃款動都要放慢手裡的活計細細品味一會兒,興致所到之處還會輕輕的跟著哼唱,似乎在抓緊《梁祝》的每個音符彌補自己少女時代的缺憾。

確實,回想四十多年前,不要說鄧麗君那些張揚愛恨的歌曲了,就連《軍港之夜》這樣曲調溫柔一些的歌曲都要被戴上“靡靡之音”的帽子,一個“情”字缺席了阿姨們少女時代的全程,她們被要求去學男人做男人,不能追求兒女情長,不能愛紅妝,在洪流的裹挾中被迫成為了一個個“祝英臺”。

好不容易等到掙脫了束縛的那一天,可偏偏造化弄人已成人婦,這時再聽《梁祝》又怎麼能不去想曾在心有過一席之地的梁山伯,在寂靜的深夜默默留下兩行化蝶般的清淚呢?

說到時代的眼淚,我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位老藝術家——朱旭。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朱旭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1930.4.15 - 2018.9.15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9月15日,著名話劇表演藝術家朱旭因肺癌於北京去世,享年88歲

朱旭的藝術生涯是從話劇舞臺開始的,1952年人藝建院,22歲的朱旭開始去跑龍套,自此一生沒有離開話劇。《駱駝祥子》中的二強子,《紅白喜事》中的三叔,《譁變》中的魁格,《家》中的高老太爺……直到82歲的他還扮演了《甲子園》中的姚半仙,他54歲初涉影壇,他先後參演了《我們天上見》《洗澡》、《刮痧》、《變臉》等眾多膾炙人口的電影。

而我第一次知道電影能把人看哭,就是因為朱旭的《變臉》。

我童年生活在一座小縣城的單位大院,每年過年前單位都會組織一次集體觀影,全院大人孩子一起去,十分熱鬧。小學寒假的一次集體觀影中看的正是《變臉》。

當電影演到小女孩“狗娃”,為了救朱旭飾演的重男輕女的“爺爺”,打算捨身赴死的時候,一聲尖利的哭嚎劃破了影院中的安靜,然後一個女人被人架出了影院大門。

後來聽大人們說,這個女人的父親過於重男輕女,她看電影時想到了自己猶如《歡樂頌》裡樊勝美的一生,壓抑了二十多年的痛苦瞬間爆發了。

只不過當時年幼,不能全部理解這樣的悲痛,只覺這些大人在眉飛色舞的說八卦時的樣子,像單田芳在說評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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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田芳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1934.12.17 - 2018.9.11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9月11日,著名評書表演藝術家單田芳因病於北京去世,享年84歲

有句話叫 “凡有井水處,皆聽單田芳”,意思是說凡是人居住的地方,都在聽單田芳的評書,這話並非誇張。

一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是單田芳留給聽眾最深刻的印象。在看電視正成為主流習慣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他曾創下這樣的數據:全國近百家電臺同時播放他的節目;最受歡迎的《天京血淚》在中央廣播電臺播出時,聽眾達到6億,相當於半個中國的人口。

當年央視有一檔節目叫做《電視書場》,每天中午12點35分播出,是全國人民的下飯節目,而只要單田芳一出來說書,再勤快的大人吃完午飯也要等單田芳說完那句“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在收拾碗筷。

至今,還有1億多人聽他講故事。一臺收音機,一段往事,“他一張嘴,就是沙場,就是江湖,所有的歷史演義風雲變幻,都在他一個人的聲音裡”。只是不再有小孩用口水給眉毛粘上衛生紙,然後手持菜刀扮演白眉大俠了。

除了單田芳,給我們帶來闔家歡樂的還有師勝傑。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師勝傑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1953.4 - 2018.9.28


9月的最後一天,替父母向他們的偶像說聲再見


9月28日,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師勝傑因病於哈爾濱去世,享年66歲

師勝傑生於相聲世家,7歲登臺演出,23歲搭檔姜昆,成為專業的相聲演員。在一眾相聲表演家中,清甜的嗓音是師勝傑的特有標識。他儒雅、親切,是那些年的春晚舞臺上我們最熟悉的面孔之一,被廣大觀眾評為“百姓的十大笑星”。

雖然老一輩人津津樂道於他是相聲大師侯寶林的關門弟子,年輕人則更關注他是青年相聲演員李菁的師傅,但他對相聲的理解還歷歷在耳:“要記住,可信才可樂。不可信就沒那麼可樂,甚至有時候可憎。”


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師勝傑的一個段子,當時聽次都笑到前仰後合:

某單位組織全體職工搞活動,上午,全體男職工洗澡,全體女職工去參觀博物館。下午,全體女職工洗澡,全體男職工去參觀博物館。有個注意事項:參觀博物館的時候,不要觸摸展品。

在宣佈活動通知時,領導說:明天我們廠組織活動,上午,男同志洗澡,女同志參觀,下午,女同志洗澡,男同志參觀,要特別注意啊,參觀只是參觀,只許看可不許摸!


對於我來這只是一個單純的笑話,而對經歷過集體時代的父輩們來說這個笑話裡卻還疊加了一個時代的烙印。

他們在這樣的集體中奉獻過青春,收穫過愛情,也經歷過崩塌和迷茫。

而如今,那個在他們記憶中糾葛著美好和痛苦雙重印記的時代,也隨著這些藝術家們的離去而慢慢煙消雲散了。



《尋夢環遊記》裡說,人的一生會經歷三次死亡,一次是生物學上的斷氣,一次是生者為其舉辦葬禮,最後一次是再沒人記得他來過這世界。

一個人青春的消逝應該也是如此,一次是生理上步入成年,一次是被小朋友叫叔叔阿姨,最後一次是當年的諸多見證都不復存在,不管是人還是物。

如今大師們一個個仙逝,我們兒時的回憶隨之模糊,曾奉他們為“愛豆”的爸媽可能更加迷茫:染髮的頻率已經跟不上頭髮變白的速度,目之所及的“大明星”全是不認識的小娃娃,照亮過他們青春的殘餘印記正在逐漸消亡。

在有生之年徹底告別青春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但沒有人能加以阻攔,正如他們自己,終將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與你我告別。

別說悲切了,我們甚至想都不敢想。

分別總是在九月,回憶是思念的愁。在這個9月離開我們的不止文藝界大師,還有許多功勳卓越的科研工作者,像“兩彈一艇”元勳劉傑、光纖之父高錕、晶體世界拓荒者閔乃本、高鐵院士王夢恕、平民院士徐德龍、地質科學家李德威……

以及身邊那些籍籍無名卻陪著我們長大的親友。我們終於到了不得不平和麵對熟悉的人相繼離開的年紀,才發現真正的生離死別都是悄無聲息的。

在這裡,只能把那遠方的遠歸還草原,願他們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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