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班的宿舍裡,李夢竟拿著一副撲克牌,在給自己算什麼。薛林看不過,說你完啦你完啦,解放軍戰士居然開始算命啦。但李夢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他說他算的不是命,而有關許三多這一去看了正規軍的八面威風後,回來還能不能一門心思繼續鋪他那條鬼路。
老馬說李夢,你說話要清楚一點,我們不是正規軍嗎?
李夢說是,當然是,我們是屬於正規軍中不太重要的那一部分。我們的主要出路在於認清這一現狀,不要做不該做的事情,想都不要想,這是一個無神論者現實主義的生活方式。老馬聽得有點糊塗:什麼叫不太重要?你可以不滿意你現在做的事情,可那叫分工不同。
李夢說,我的遣詞造句是比較後現代的。
後現代那位,以後別嚷嚷你那巨型小說了。老馬說:也省點稿紙費,別老找我們蹭煙。
是長篇小說。李夢一邊說,一邊繼續替許三多算著,嘮嘮叨叨的:天靈靈,地靈靈,這幅撲克牌告訴我們,許三多的固執是因為目光短淺,就看見前邊一條道,說白了就是他沒見過世面,現在他見過了一點點,那心可就要散啦。你、我,薛林老魏,咱們以前也都是認真過的人,可一看世界那麼大,就不好太認真了,就有了很多個選擇。
許三多這時回到了門前,愣愣地站著。
李夢不卻愣了一下:…許三多,怎麼就回來啦?
我看了戰友,買了花籽,就回來了。他說著走進了屋裡。
怎麼沒多玩一會?
都看過了,我就回來了。
李夢高興地捅了捅薛林,倆人相互瞪了一眼。
都看見什麼了,許三多?李夢朝許三多湊了過來。
坦克、裝甲車、大炮、導彈…都看見了。
有感想吧,許三多?
許三多想找一些好詞,怎麼也沒找著,最後說:他們那真好。
比咱們呢?
各有各比。
這一句許三多答得十分乾脆,他想了一路。
李夢幾個沒想到許三多會這麼回答,頓時語塞。他沒想到自己是給許三多挖的坑,最後卻把自己繞了進去。李夢心有不甘,逼著說:怎麼個有個比?咱有一百多張撲克牌,他有一百多坦克車,是這個比法嗎?
咱們大家都認識,不查證件;他們休息日還訓練,也好也不好;最重要的,他們都說沒咱們他們跑不起來。
說完許三多輕鬆了下來,轉口道:班長,我去看看咱們那路。
幾個人又是一陣目瞪口呆,老馬說:怎麼?你還去修路啊?
許三多說:我想趁著天沒黑,先把花籽種上。
等等,許三多你等等。老馬簡直不肯相信。許三多說班長你有事嗎?老馬囁嚅了半天,說:是這樣的,關於那路,你那條路,不,是咱們那條路,你能不能先…
許三多好像知道班長要說什麼,便搶過了話來:對了,班長,我差點忘給你了。然後給班長遞上一個紙包。老馬看著那個紙包:什麼?許三多說書啊,打橋牌的書!老馬不由亂了陣腳:你還給我買東西?多不好意思!多少錢我給你。許三多說這書打一折,我想給錢,老闆還沒要,他說當兵的拿走,這誰要啊?這地方打橋牌的多半是神經病。
啊?哦,…那就好,那就好。
幾個人一進都啞了,好像暗中被許三多敲了一記悶棍。
班長還有事嗎?許三多問。
沒事沒事,你忙你的去吧。
許三多轉身就看他的那條路去了。
那條路仍在不知趣地延伸著。
為了阻止路的延伸,老馬攪盡了腦汁,最後決定來一場訓練,想用訓練來瓦解許三多。但真正受不了的,卻不是許三多,而是另外幾個。
首先是每個人的訓練揹包,都必須在三十公斤以上。可薛林幾個的包架一塊也不到三十公斤。老馬一看就來氣了,他說:你們看看人家許三多的!
許三多的包,足足實實的可能三十公斤還多。
薛林說班長,單兵負荷三十公斤不假,可有槍沒彈,您怎麼讓我們有三十公斤背吧?
許三多在一旁卻喜滋滋的,說報告班長,新兵連教的,放磚頭。
不光新兵連,每個部隊都會。老馬盯著薛林幾個:你們不會?不會也聽見了吧?
李夢四處看著,說沒有磚頭。
許三多說屋後還有一小堆,我去給你們拿!
他沒有注意到李夢幾個正在暗裡對他恨得直咬牙。
但老馬卻不讓他去。
讓他們自己去裝,每人六塊,回來我檢查。
李夢眼睛大了,他說班長,玩真的呀?五公里越野呀,跑完了我可就完了?
老馬不理他,說,我覺得咱們五班是越來越不成話了,體能訓練也拉下了,李夢薛林,你看看你們幾個起立坐行,跟老百姓也沒啥兩樣了。所以咱們加大一下訓練強度,就從這全負荷五公里越野開始…
李夢說,咱又不是戰鬥單位。
老馬說,這是上級文件精神。
哪份文件?我怎麼沒看著?薛林嘀咕著。
作為軍人,應該隨時培養自己的專業素質,這還用哪份文件告訴你嗎?
看見老馬動了真火,李夢幾個便不再做聲。
快,你們幾個,一分鐘時間碼磚。
老馬朝李夢幾個喊道。
碼完磚,一小隊就圍著那座丘陵,跑起來了,跑著跑著,隊形就慢慢地散了,李夢三個又是攙又是扶,慢慢地,就又聚成了一堆。
許三多自然領先了一大截,跑得異常的輕鬆自在。
最落後的,居然是老馬。
他好不容易才趕了上來,嘴裡卻對李夢幾個說:
還…跑…跑…跑不跑得動?要…要不…把槍…槍給我。
老魏的嘴也在喘,他說:班…班長,這早…早過了五公里啦。
老馬看一眼前邊的許三多,說還…還得跑。槍…槍給我…
看老馬的那副樣子,誰敢把槍給他呀?再沒心沒肺也得自己扛著。
薛林苦笑著:我的班長…你到底幹嘛呀?你自個都跑不動了。
誰…誰說的?老馬吐一口大氣:往回找一年,我跑個十公里跟玩似的,跟你們散兵遊勇一塊呆壞啦!
李夢好像明白了什麼。
班長,你到底有什麼想法,說出來大家拿拿主意。
老馬想了想,最後還是說了。
我想加大訓練強度,他自然而然就沒力氣修路啦。
三人一下就癱在了地上。
您早說呀!早說我們把磚頭悄悄撤啦!
對,早知道還真放什麼磚呢!
幾個人正想撤磚,卻被老馬吼道:誰敢撤…誰撤磚我跟誰急!咱們當兵的,鬥…鬥也要鬥他個光明磊落,不興搞這些偷雞摸狗的玩意。
可看著許三多的背影,老馬自己又發愣了。
他說也真是,這小子身上到底有沒有體力這回事啊?
遠處的許三多回頭看了看他們都沒有跟上,轉頭就跑了回來。
薛林說班長,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說,這回你讓我說吧。我來說他好不好?
老馬覺得有點無可奈何,只好說,好吧,你說就說吧。
可許三多過來時,薛林又開不了口了。許三多一上來就拿過了他們四人的槍,統統地背到了肩上。嘴裡說我還能行,我拿著吧。
薛林一看就洩氣了,他暗暗地捅了捅李夢:還是你說吧。
李夢卻去捅一旁的老魏:要不你說吧?
老魏卻去捅旁邊的班長:我說…我說班長,咱們還是回去吧?
老馬也只剩了點頭的份了,他說回去吧,可是誰也別在這事上跟我抱怨啦!
那幾個敗將只好有氣無力地點頭應合。
往回的路上,他們還是怎麼也想不開,尤其是老魏,走在許三多的新路上時,越想越恨,不住地就在許三多的路上亂踢,踢得石屑飛濺。李夢說老魏你也太毒了,你用不著這樣。可老魏說:我就是氣,咱們連班長碼一塊四個老兵,兵齡加起來怎麼也夠十多來年吧?怎麼就輸給一個新兵蛋子了?
可你踢他的路管什麼用啊?路修出來就是讓人踩的,它巴不得你踩它。
老魏又是一腳:我踩它?我恨不得…恨不得挖了它!
這一句倒似乎說到了大家心上的一個地方,有人暗暗地就點起頭來。
閱讀更多 HJ笑了起來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