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災65」歷史的三次重複,也沒能擋住前趙的滅亡

石勒這個人,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極其兇殘,為了取勝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在勝券在握的時候,也是不吝於表現一下自己的仁厚的。

比如這次,當劉曜的潰軍被斬殺了五萬多人以後,石勒就發話了:“我要對付的只是劉曜一個人,現在既然已經抓到他了,那就讓將士們停止攻擊,接受敵軍的投降,給他們留一條活路。”

話語中盡顯一代仁主的寬厚。

如果這條命令是在屠殺五萬敵軍潰卒前發的,那就更能顯出他的仁愛了。

可惜,他不會,也不會敢在彼時發出這樣的命令。

雖然劉曜被擒,使得前趙軍已經失去指揮,但前趙高達十幾萬的部隊,仍然比石勒的人數多出至少一半,在這樣懸殊的人數對比之下,石勒怎麼會接受敵人的投降?這有可能會是一顆雷。

那就先殺掉一些,殺到他們的人數沒有我多,我就有絕對的把握了。

所以,石勒會選擇在這麼一個恰到好處的時候,來放下屠刀,展示自己的仁慈。

前趙軍其實已經崩潰,就算人數再多,也沒有什麼戰鬥力了,但僅僅就為了一點微乎其微的威脅性,石勒就送了五萬多敵軍下地獄,以保證自己受降的絕對安全。

這可是五萬多人,不是五萬多隻羊。

永遠不要高估上位者的心腸,他們的五臟六腑都是鐵打的,中國歷史上的五百多個皇帝,擁有正常人同情心的寥寥可數,絕大多數都視人命如草芥,為了推行自己的大道,人命不過是隨時可以犧牲的資源而已,只要死的人在可控範圍內就行。你可以說他們有雄心壯志,不過這份雄心,是要用無數的血肉做基礎的。

在徹底解決了前趙的軍隊之後,對於劉曜這個人,石勒也表現出了足夠的寬容。

他給劉曜安排了一個專門的太醫,負責治療他的傷;把劉曜押解回襄國之後,又給了他宅第和姬妾,雖然外面用重兵圍守;並且允許先前抓到的重量級俘虜:劉嶽等人以朝拜皇帝之禮來見劉曜,倒是讓劉曜很是不好意思的感嘆了一下,沒想到石勒還會讓劉嶽活著,心胸如此大度,相比之下,自己殺了石佗的舉動,就顯得太過於小心眼了。

石勒確實比他強,不過不是強在仁厚,在亂世裡,這是一個雖然珍貴但並不被重視的品德,石勒強的,是他近乎無情的冷靜,這一生除了在葛陂絕境中自暴自棄過一回,其它的時候都基本上不會被情緒所左右。

劉嶽這樣的敵國悍將,雖然給他造成過巨大損失,剁成一截一截也不嫌多,但活的劉嶽顯然比死的更有價值一些,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用得上。

比如說現在,這不就用上了嗎。

把劉嶽放出來見劉曜,當然有展示自己寬仁的企圖,讓對手從各方面臣服於自己,是一件很有快感的事情,石勒也想從劉曜身上得到這種快感。但是更重要的,是用劉嶽來麻痺劉曜的心,然後兵不刃血的得到前趙的殘餘勢力:你看,你的降將在我這裡生活得這麼好,只要你跟我混,你當然可以活得比他更有品質。

劉曜雖然被俘虜了,但他還有兒子,在長安還留有數萬兵馬,前趙政權仍然可以延續。儘管這些人可以用武力收拾,而且勝算基本上是百分百,不過石勒一向會算賬,能不動刀的時候,他儘量不動刀。這一次,他就打算讓劉曜給兒子寫一封信,叫老家剩下的那點人快點投降。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威力無比,一般人絕對遭不住。

不過劉曜,能是一般人嗎?

這人一生戎馬,神經早就淬鍊得比鋼筋還要硬上三分。他也是皇帝,為了推行自己的大道,他是可以付出任何代價的。

包括成千上萬士卒、百姓的生命。

也包括自己的生命。

劉曜毫不推辭的給兒子寫了信,不過信的內容不是勸兒子投降,而是告訴他,不要以我為念,保護好國家社稷。

要保護,自然是因為有敵人。

這個敵人是誰?

石勒當然知道是誰。

所以當他截留了信,翻看內容的時候,心裡十分的不快樂。

我做了這麼多,你個老邦子怎麼就是不上道,還叫你兒子防備我呢?

這筆投資是徹頭徹尾的失敗了,那麼現在,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就得止損了。

329年,劉曜被殺身亡。

他曾經努力的當一個好皇帝,想蓋宮殿享受,因為大臣的進諫,就停止了這項奢侈的工程;有大臣得罪了他,他在發過一通飆之後,還是赦免了對方,而且還給了不少賞賜。

他最終也沒能當成一個好皇帝,因為他頭腦的混亂,跟隨他多年的老部下得到了極為悽慘的下場,要麼被敵人俘虜,要麼被殺死,祖宗的基業,在他手裡分崩離析。

他的一生,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作為一個將軍的階段,他英勇善戰,性烈如火,剛強,霸道,讓敵人聞風喪膽,也讓同僚跟他共事時惴惴不安;

作為一個皇帝的階段,他極大的收斂了自己暴虐的性格,開始接受別人的建議,努力蓄養國力,開疆拓土,力圖表現出一個明君該有的樣子;

但是,這並不是他真正的性格,他的這些行為,其實都是對自己的壓抑。

在人生的最後階段,他終於還是抑制不住性格里的陰暗成分,開始進入暴君階段:隨心所欲,不管不顧,讓所有的慾望毫無顧忌的釋放出來,最終壓垮了自己,也毀掉了整個國家。

劉氏一族,似乎被詛咒過,每個繼任者,在前期基本上都能保持清醒,但或早或晚都會開始變得昏庸,專注於享樂,而把國家弄得一團糟。劉聰如此,劉粲如此,劉曜也是如此。

劉曜的兒子劉熙倒沒表現出這項特質來。不一定是他不會發昏,主要的原因是:他沒有機會了。

殺了劉曜之後,石勒知道和平解決前趙的機會已經不存在了,雙方的溝壑,只能用鮮血來填平。

劉曜被俘之後,長安大亂,人心惶惶,太子劉熙於是帶著百官跑到上邽,長安就丟給了後趙,這裡目標太大,已經呆不住了。於是一直守在金墉城裡的石生,終於從這座烏龜殼一般的小城裡出來,去接收了長安。

過了半年,劉熙收拾好了人心,開始派兵討伐石生,要把首都搶回來。勢頭非常好,一路上的漢人、胡人都起兵響應,這讓劉熙覺得,此次出征,恢復祖先榮耀的概率非常大。

但是,現在長安城裡的人,可是石生。

這個當世守城第一人,當年只有一座小小的金墉城,就硬是生生的熬死了猛將劉嶽,然後又熬死了馬上皇帝劉曜。現在,他擁有整整一座長安城,誰敢說能攻得破他?

起碼劉熙是不能的。

戰局又在長安城下僵持了下來,劉熙攻不進去,於是把長安城圍了起來。

如果劉熙善於總結經驗的話,一旦進攻受挫,他應該馬上就走的,當年劉嶽、劉曜,就是在石生面前碰上了這樣的局面,因為不肯退兵,非要圍城,隨後就遭到了毀滅性的下場。

現在,劉熙也圍城了。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甚至是一再的重複,很快,後趙的援軍就來了,這一次,率兵來援的又是石虎。

和以前不一樣,這次石虎只帶了兩萬人。

但是,帶兵再少的石虎,也是石虎。

劉曜能打贏石虎,那是他有幾十年的打仗經驗,一旦上了戰場,他就是一頭超級老狐狸,相比之下,石虎還是稚嫩了些。

但劉熙沒有這些經驗。

兩軍在義渠大戰,劉熙軍隊大敗,一路逃回上邽,而石虎跟在他屁股後面窮追不捨。

這一幕是多麼的似曾相識,劉熙的兩位前輩,都曾得到過一模一樣的待遇。

所不同的是,這次劉熙沒有援軍了,所以石虎可以肆無忌憚的跟著他,一直追到了上邽,殺得枕屍千里。

所幸的是,這支狼狽不堪的前趙軍隊,最終還是回到了上邽。

所不幸的是,在千里追擊之後,石虎居然還沒有放棄,一直跟到了上邽城下。

更不幸的是,石虎學會了攻城。

在融合了眾多漢軍和漢人工匠之後,北方的胡人軍隊早就已經不是單純的騎兵了,各式各樣的軍械被漢人帶入了胡人軍中,包括攻城的大型器械,來去如風的胡人鐵騎,已經不用在堅城下望洋興嘆,他們擁有直接打破城牆的實力。

在這些先進設備的幫助下,石虎攻克了上邽,斬殺了包括劉熙在內的三千多前趙王公、將領、公卿。

前趙至此滅亡。

劉淵當年帶著一生的理想,屈辱的從一片混亂的晉國中站起,用絕大的毅力建立了這個帝國。帝國曆經劉淵、劉聰、劉粲、劉曜四代帝王,一共只存在了二十五年。

這個匈奴人的政權,挑起了北方的戰火,讓中原大地上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此後三百里內中國的連綿戰火,即由此開端。

而最終,它由內部生出的一個分支勢力所剿滅,風流雲散,霸業成空,它開啟了亂世,但也旋即終結於亂世。

它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主角,主角的位置,現在屬於石勒。

但是,石勒的主角身份,也只有短短數年了。

「五胡災65」歷史的三次重複,也沒能擋住前趙的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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