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间山路，崎岖难行。
目盲老人体魄枯瘦，却脚下有力，一路痛咳不断。
旁边紧紧搀扶的清秀女子面容担忧，小心拍打老人后背，帮忙顺利。
“阿玥，药，”老人喉间粗喘，随即转身挤出一抹笑，“可以吃了。”
唤名阿玥的女子使劲摇头，杏眸转而湿润，“爷爷……”
“都到了这，爷爷希望一切的恩怨也就止步于这座山林中。”
老人喃喃道。
他抬起头，仿佛能看见什么，乌黑凹陷的眼部泛起了诡异的白。
西河苍穹上。
“啥？！天仙印？！”熊猫大爷一屁股把自己坐瘫痪般，痴呆看着眼前分明神华充沛的青壮汉子，“你疯了？！”
青壮汉子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架势是和王小川学的？好歹也是混过峨眉跟过北玄掌教的爱宠，多少拿出点风范来。”
熊猫哪里有空理会这剑客的玩笑调侃，屈指好生盘算一番后脸上多了副对青壮汉子的怜悯与理解，“好好珍惜这两天剑仙的风光吧，归本求源问剑道，莫疯子你在装逼的路上真心越走越远了，本大爷服，小心别让仇家找上门弄死了，到时候莫说云岚宫那些骚娘们，就连北玄那些小娘皮还不得给你守丧服孝七七四十九天。”
饶是汉子如何能忍有气量，听完也不禁咧嘴，“滚你的蛋。”
熊猫大爷立即咯咯笑了不停，兀自想到妙处甚至开始在云端打滚捧腹。
汉子转身看向林子里，“小家伙挺不错。”
熊猫大爷闻言昂首站起来，一脸自豪，“那可不，我兄弟的儿子，肯定是英明神武，无敌天下哩！”
作为当年知晓内幕不多的人之一，汉子却一顿，问，“那他知晓自己的……”
熊猫大爷蓦地开口打断，“闭嘴。”
说完，熊猫大爷看向另一处，“西河城的凡人用你护送？”
汉子面无表情，“也是当初恩惠。”
熊猫大爷哦了一声。
大河边上的王小川有点郁闷，眼睛眨眨着瞥了下青壮汉子。
汉子坐在树边，悠闲自得，但都是唬人的。
分明在传授自己一道法门后，分出金光直冲云霄。
娘的，跟熊猫阿蛮一个尿性。
不过，不服不行。
汉子神秘兮兮说这套口诀对于元魄境的元气养得，武灵境的灵气养得，宗师境的真元养得，甚至之上所有气机都养得。
王小川干巴巴地说，我只有搬血境，一身血气能养？
汉子闭目养神前眨眨眼，你试试呗。
果然，养得。
低头看着已然环绕左手的血气小蛇，充斥着杀伐氤氲。
一如当年他从未听说有人能在搬血境上打磨出九重巅峰后再养出九环血气一般神奇。
“吆，这就成了，有点小聪明啊。”
汉子回神，将王小川过去接近一个时辰内的事尽收眼底，颇为意外得说。
王小川沉默片刻，抬头看着汉子，认真道，“谢了。”
汉子嗯了一声，看向山中深处，“小子，过两天可能去你山头，别见不着你了。”
王小川一愣，旋即咧嘴笑了，起身抱拳，煞有介事地认真一番，“到时候晚辈恭迎便是！”
同样起身，却是伸了个懒腰的青壮汉子，扭头看了眼这个面目轮廓分明神似那人的少年郎，嘿然，“恭迎？八抬大轿恭迎？”
王小川哈哈大笑。
只是青壮汉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一时间，耳边唯有大河湍急声，王小川微微皱眉，夜间河水不再静，上游看样有了别的动静。
深吸一口气，王小川微微下蹲，旋即一跃直上古树顶，几经腾挪间，便远离队伍足足十余丈，最终化为一道淡淡白影，融入瘴气大雾，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重归马队的青壮汉子，手里多了三颗头颅，说了句话让马队重返官道或径直前行都可。
在场诸强瞄了眼地上散落着分明西河城排名前十的江湖豪强，尽皆噤声听命。
望山跑死马，十余里山路后，清秀少女面露忧虑，看着已然与这片山林中凶蛮山怪对峙起来的爷爷，以及那些百姓口耳相传的畜生背后，疯狂咬食山妖精怪残尸来泄愤的人身蟒女。
老人身材佝偻枯瘦，颤巍巍上前两步，却让原本就观不出他身上有几分血肉香气的若干山妖纷纷抬首，如临大敌。
“半只脚插坟头了居然还能重回元魄境，难怪有了进山寻我的底气，”蟒女一嘴血污，发黄瘆人的蛇瞳骤然收缩，却做了个无比亲昵的动作，“爹，您不用歇歇？”
老人呵呵一笑，左手颤抖不稳地抬了三抬，有些吃力地解开手臂上的绷带，脸上平静却难掩倦意，“三年了，该是个头儿了。”
老人轻轻跺地，蟒女竟然开始后退，只是夹在双方中间的山怪浑然不觉，尽皆被老人一撞身周三丈内，纷纷重创倒退不说，口喷恶臭鲜血，纷纷惨叫。
老人落地前却不知为何，不惜打乱节奏，艰难又用力地吸了口气，猛然迎面抓住席卷大风的蟒女尾巴，却仍被伺机出击的蟒女生生带飞。
女子眼中，老人每一次对蟒女的捶打都是在急剧消耗体内强行攒起的寿元。
而蟒女却被打出了心口戾气，杏黄蛇瞳渐渐涌现猩红，当空身躯一折，硬劈老人一掌，随即用肩狠狠撞在老人身上，双方气机雄浑，六丈方圆内，劲风回旋如刀，一时间飞沙走石，遮掩了二人身影。
女子恐惧却更担心激斗核心处的爷爷，刚要上前，便听砂石中老人嘶吼，“阿玥快走！”
只是下一刻，狂风飞沙中，一道腥腐迎面扑来，旋即女子只觉眼前光线变暗，面目狰狞的蟒女直扑而来。
老人紧随其后，腹部却被蛇尾贯穿，但分明半肩塌陷的蟒女走了一步妙棋，关键时机不惜受伤与老人换了身位急速冲向女子，后尾如矛径直贯穿急忙赶来的老人，而她后手则是以女子为钳制。
老人敢上便杀人，不敢上气机自然成老必然换气，换气之时更是凭借自身妖兽体魄优势硬拼的绝佳时机。
无论如何，心境与气机必受其乱！
女子花容失色，却寸步不移，毅然合上双眸。
老人则毫无犹豫地开始撕扯右臂厚厚绷带，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微微抬头，便见一道周身泛红的白衣身影宛如天外陨铁，狠狠砸中了蟒女后颈！
砰！
砰！
当空重击，闷声如雷。
蟒女重创，落地沉闷。
王小川轻盈起身，将毅然赴死的女子揽在身后，没有理会僵直坠地借势爬离此地的蟒女，而是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所有魁梧二人高的山妖居然在这两名元魄境实力的妖人厮斗时早已挣扎远离。
“你是谁！”
蟒女头痛深入骨髓，抬首观其来者居然是个少年郎不说，浑身上下不过是充沛惊人的……血气，却坏了自己精妙拼死换来的形势，不禁恼怒到咬牙切齿，狠狠问。
王小川对此置若罔闻，上下看了看劫后重生不禁颤抖错愕的清秀女子，随即笑了，“不用怕，有我在，你叫什么？”
女子一怔，却不知为何，顺着王小川的话开口，“我叫尹玥。”
“阿玥！过来！”
老人沉声，从远处传来。
王小川自觉一让，女子离开前回眸感激，王小川欣然点头，环臂在前，随即面露正色地瞅向渐渐能够抬起后颈腰身的蟒女，勾勾手，“缓过劲儿了？”
蟒女对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恨之入骨，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身上有些不正常的地方，并未怒火攻心冲去拼杀，而是阴冷环游，好生打量这个坏事的家伙。
老人在女子安然来到身边后，方才松了口气，随即看向王小川，眼神复杂但还是抱拳，“在下尹鹤，多谢少侠相助。”
王小川指了指蟒女，“你们有仇有怨？”
老人深吸一口气，蟒女则眼含怨毒，冷笑抢道，“不共戴天。”
老人面皮抖动，沉声道，“少侠，这是老朽家事，还请担待一二。”
王小川一阵头大，但仍不死心，问，“意思是，你们还要打，对不？”
老人没有说话，倒是女子阿玥挣扎开口大喊，随即泫然欲泣，“姐，够了！收手吧！”
蟒女闻言一怔随即刻意转身，吐着蛇信阴笑连连，看向王小川，“你若助我杀了这老人，我可给你很多财宝。”
“孽障，当年你私会那野心秀才，我不过是拒绝授拳，”老人气得浑身发抖，“你居然对我下毒，却不知那好高骛远的秀才真正贪图的并非我等用以步步夯实的武道典籍，而是你这用来双修的上好体质，他是要求道长生成仙人，他心里没你！你醒醒吧！”
“你住口！你撒谎！”蟒女恶狠狠地打断，“那日若非你一气之下废我体脉，江郎又如何会弃儒问道，一步步将我救活，我沦落今天模样，全是因为你！”
蟒女声凄厉，空谷回荡，久久不息。
老人面如死灰，缓缓吐气闭上双眼，身边阿玥却从兜内取出一封信，缠起石头扔在蟒女身边。
蟒女目光冰冷怨毒，却听阿玥强稳娇躯，平静道，“信是江玉清写给行云宗的，将你献出好让他拜山行云宗，修得长生术，讨好西河王。只是他并不知你的信鸽是爷爷养得……”
“你胡说，你胡说！”
蟒女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抓起地上信件，看着熟悉的笔迹，谄媚的辞藻，狰狞的面容立即剧变，喃喃摇头道。
“这不是真的，啊！”
一时间，空谷山洞，嘶喊响彻，凄厉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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