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
鄧紫衣 - 午夜微涼
蝙蝠
文|肖紀紅
家鄉人管蝙蝠叫:夜鱉虎，這是種極常見的小動物。它不像燕子那樣討人喜愛，在人們的觀念裡，它是老鼠所變。人們常說:"老鼠吃鹽變鱉虎。"人們對老鼠恨之入骨，無形中對蝙蝠也有了偏見。但蝙蝠日伏夜出，人們在漠然裡聽之任之。
我在紅塵靄靄的南方謀生，在這座高樓林立，電網密佈，多雨的城市裡很少看見蝙蝠。有時候偶然所見，也是高高飛在半空中，一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瘦小伶仃一幅營養不良的模樣，像個流浪的孩子。
南方的蝙蝠沒有家鄉的蝙蝠大又親近人，灰濛濛的南國天空下，只有寥寥無幾的蝙蝠在沒有星星的夜空出沒，顯得是多麼寂寥啊。
在這座別人的城市裡，宜人的氣候，琳琅滿目的美食，快速的城市建設，人潮湧動快節奏的生活，誰有閒心去看蝙蝠呢？身在異鄉，看到蝙蝠，我就會想起故鄉，想起我的童年和那滿天的星星，還有那灑滿清輝的月光。鄉愁就會情不自禁地爬滿了我整個心頭。
家鄉的夏夜，太陽剛剛落山，天空的晚霞似火般留在天際，知了絲毫沒有安靜下來的跡象，在枝繁葉茂的樹杆上，依然在一聲緊一聲的嘶叫，狗吐著紅紅的舌頭，蛙聲蟲鳴裡是家鄉暮色四合的黃昏。
忙碌一天的人們，男人們大都赤裸著上身穿著大短褲，肩上搭著毛巾，坐在門前的石凳上，或慵懶地躺在涼床和滕椅上輕搖著蒲扇。正是晚飯時分，房頂上升起裊裊炊煙，廚房裡碗勺響起煙霧繚繞裡飯菜飄香。屋外，有涼風徐徐吹來，樹葉嘩嘩響成一片，乘涼的人們頓時身心舒暢。老牛正在吃草牛鈴聲裡，鄰居間有一搭沒一搭，漫無邊際地說著家常，說天氣，說莊稼的收成，糧價的漲跌，這一切湊響了鄉村晚唱……
這時候蝙蝠粉墨登場，成群結隊密密麻麻，為家鄉織起了一張黑色的大網，成了鄉村壯觀的一景。蝙蝠在人們的頭頂上敏捷地飛翔，它們俯衝盤旋輕盈翩翩，這些夜空的領主，是天生的舞者，像是在為人們表演舞蹈，可惜沒有人為它們喝彩。那婆娑的黑影呵，像黑色的閃電。它們是黑夜的精靈，與人為伴守護著古老的鄉村。如果你細耳傾聽，能聽見蝙蝠飛翔時羽翼的扇動聲。
我們這些孩子，閒得無聊拿起掃帚、長棍或折一段樹枝來，在嘰喳吆喝聲中，歡蹦雀躍地在房前屋後的空場上，對著空中翩躚飛舞的蝙蝠亂揮亂打。就有幾次，沒打著蝙蝠卻打在了夥伴的頭上。
"打中了，打中了！"一人歡叫，一群孩子即刻圍攏了過去，那蝙蝠就驚恐萬狀爬伏在地上，死命地掙扎著想要逃去，它帶著張巨大的翅膀往前爬動，一身的烏黑像個黑衣俠。細看是個長相醜陋的傢伙，渾身毛茸茸的令人毛骨悚然，兩隻直愣愣的大耳朵，黑溜溜的圓眼睛，不時像老鼠一樣地發出驚叫，活脫脫一副老鼠長出了一雙翅膀。膽大的孩子用樹枝逗弄，並徒手拉開了蝙蝠的翅膀，是薄薄有彈性的羽翼，像女孩穿的黑色的百皺裙。我們都充滿了好奇，老鼠還穿著真皮西裝呢？這是飛天神鼠啊。那蝙蝠張著嘴，能看見它白森森的尖牙，一幅吸血惡魔的嘴臉，頭還不停地左扭右轉著，不時吱吱哀叫著、掙扎著，一不小心就粘纏到人的手上，頓時心中一涼，讓人感到頭皮發麻，哇聲銳叫著用力摔去，摔到了一個看熱鬧的小女孩身上，她在驚慌失措中嚇得哇哇直叫哭出了聲來。我們指著她取笑:"哭哩沒眼淚，老婆刷碗哩。"又說:“指甲花轉轉蓮男孩不跟女孩玩。"……等把蝙蝠從她身上打落，女孩就落荒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這隻蝙蝠就遭到了滅頂之災，被小夥伴們一陣亂踩，用石塊樹枝打得血肉模糊。臨了，在蝙蝠身上澆上一泡熱尿，一群小孩這才嗷嗷大叫著轉身跑開。
我們這些農村孩子呵，在那物質匱乏的年月，什麼都能玩出花樣來。把蝙蝠放到池塘裡看它游泳;用細繩系在蝙蝠的脖子上打轉轉;拿著蝙蝠逗老貓，趁其不備把半死不活的蝙蝠塞進小夥伴的衣領裡;有時候惡作劇地把蝙蝠裝進老孤頭的夜壺裡;最刺激地是把蝙蝠綁在老母雞的背上，看母雞咯咯驚叫亂啄地瘋跑。這時候，總有大公雞英雄救美，及時出現來為母雞"救駕"……
我們在自編自創的遊戲中拍手歡叫……
有一天，我們又在興娃家門前打蝙蝠，興娃拿著一隻蝙蝠帶著神秘，興沖沖地鑽進了他家羊圈。羊圈裡一陣騷動，只聽見其中一隻羊發出幾聲咩咩，淒厲的慘叫，緊接著興娃飛快地從羊圈裡竄出來逃向遠方。當我們還沒回過神來，就看見他有氣管炎的父親，握著一隻爛坡鞋，正赤著一隻腳上氣不接下氣地在後面邊追邊罵……
第二天，看見他家一隻羊奶包上罩上了布，用繩子吊在羊身上，好像給羊戴上了奶罩，看見興娃他爹用奶瓶喂幾隻小羊羔，有人好奇地問，他餘怒未消地說:“這都是我家那憨鱉娃喂蝙蝠吃奶造成的"……
蝙蝠，只要到我們這幫孩子手裡，總歸是難逃一死。一天，我們又在打麥場裡比賽打蝙蝠，我們拿煙桿，竹杆，鉤擔，鐵鍁，拼命地朝空中打著。只打得天昏地暗，滿頭大汗。這時候，被路過的孫老師看見了。她走過來看著地上掙扎哀叫的蝙蝠，她緊皺著眉頭，內心裡感到難過，她轉過頭對著瘋狂的我們，帶著微笑和藹可親地說:"同學們，請不要再打蝙蝠了，希望你們不要傷害它們，它們可是好蟲啊！"我們說:"它們哪裡是好蟲？都是老鼠變的。"孫老師語重心長說:"老鼠是老鼠，蝙蝠是蝙蝠，嚴格地說蝙蝠是益獸，它屬於哺乳動物，是世界上唯一會飛的哺乳動物。它們像青蛙、壁虎一樣吃蒼蛾吃蚊子等小昆蟲，它是人類的好朋友，你們應該愛護它們！保護它們！"……
我們相信老師的話，對老師我們言聽計從。那時侯的同學對老師有種天生的敬畏，老師的話甚至比父母的話都管用。在孫老師面前，我們認識到了自己行為的錯誤，一個個都羞慚地低下了頭。
最後，在孫老師的幫助下我們把蝙蝠放飛了，看著一隻只蝙蝠重新飛上天空，我們都笑了，孫老師也如釋重負地笑了。最後她望著天空中飛舞的蝙蝠，對我們喃喃地說道:“記住，所有的生命都應該得到珍惜……"
從此以後，我們再也沒有打過蝙蝠。
如今回想起來，時光如昨，現在的小孩早已不再打蝙蝠玩了。時光匆匆，歷盡千帆歸來，我已不再是昔日的少年……
蝙蝠啊，你僅僅只是蝙蝠嗎？你是我永遠的鄉愁呵。看見你就覺得無比親切，看見你就想起我遠去的童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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