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她們被困在迷宮中,昏天黑地,男孩把她們嚇一跳

故事:她們被困在迷宮中,昏天黑地,男孩把她們嚇一跳

一大片陰晦的烏雲遮住了天空,使得天色早早暗下來。土黃色的夕陽半死不活地垂在西天盡頭,那奄奄一息的餘暉,讓期待著晚霞的人們大失所望,詛咒它不如早點熄滅為好。

“小姐,我們得快點,太陽就要落山啦!”提歐寸步不離地跟在千雨身後,聲音顫抖地說。

“知道啦,提歐。可是,你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嗎?”

“小姐,小姐,我們不是迷路了吧?!”

千雨嘆了口氣,“你真聰明,提歐。”

早聽說鐵巖城的舊城區是一座大迷宮,國王大街更是迷宮王冠上的寶石。那裡是古代十幾個王朝王宮的所在地,千年過去,這些王朝連名字都沒有留下,只剩下一眼望不到邊的殘垣斷壁,一座廢墟套著一座廢墟,活像用纏滿荊棘的鐵絲胡亂編成的籠子。

鐵巖家的第一位家主,偉大的康德騎士曾是白凰城的一位將軍。當年,康德騎士帶著兩萬鐵騎攻下鐵巖城後,為了宣告國王的旨意,帶著親衛軍在城裡四處巡遊。傳說康德騎士行到國王大街的廢墟時,從廢墟深處傳來奇異的聲音,騎士便停下馬來,側耳傾聽。片刻,康德騎士原本紅潤的臉頰便失去了血色,猶如死屍一般慘白。

“快走!這裡面關著無數的怨靈!”說著,康德騎士便策馬飛奔離去,倉皇之餘,甚至把他的衛兵遠遠拋下。這在英勇無畏的騎士一生中是絕無僅有的事件。

後來,康德騎士受封為鐵巖之主,重回鐵巖城,幾十年中再也沒有涉足國王大街。這期間,騎士的三個兒子分別在白凰、碧落和南郡得了怪病離奇死去。康德騎士傷心欲絕,手下人建議他向鐵巖的巫師求卜。巫師說,國王大街是鐵巖王氣所在,即為鐵巖之主,就當在國王大街居住,千年來這已是鐵巖的慣例。人們勸說康德騎士也在國王大街修建府邸,可騎士說,他寧願承受各種不幸,也沒有勇氣去見那些古代怨靈。

康德騎士在九十三歲那年因一場惡寒而死,天可憐見,他最寵愛的妾室給鐵巖家留下了一個遺腹子,也就是後來的鐵巖王天佑者。那時天下大亂,天佑者藉機脫離了白凰城的統治,自立為王。鐵巖成為北地一國後,天佑者便傳下家訓,凡鐵巖家的子孫後代,終生不得踏進國王大街半步,違者以火刑處死,絕不姑息。

光陰如梭,如今國王大街已經失去了舊時那種神秘凝重的色彩。因為鐵巖家人視為鬼蜮禁區,這裡便成了鐵巖城內強盜、貧民、流浪兒的棲身之所,而鐵巖家族記載的離奇恐怖的故事仍然在貴族圈中流傳著。

千雨覺得自己真是個大傻瓜,好端端的,幹嗎非要到這鬼地方來探險?這下可好,進得來、出不去,老祖父在家裡可要急壞啦!

這時已是冬末,天黑得極早,眨眼間,天色便如同潑墨,視線所及,只有一片犬牙交錯的灰影。鐵巖城強橫如鐵的北風在那些殘破的建築中穿梭,發出令人恐懼的哀鳴。

小侍女提歐緊緊抓住了千雨的手臂,同時還沒忘了在她頭頂撐起那把可笑的金花太陽傘。那情形配上國王大街陰森恐怖的環境,真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千雨心想,要是真的遇上怨靈,說不定會被提歐嚇跑呢。

“小姐!我什麼也看不見啦!”提歐尖聲叫道,“你看,天上的星星都沒有啦。”

“我也看不到。不如我們就在這等著,看會不會有人來救我們吧。”

“呀!那可不成!這可是國王大街,鬧鬼的地方呀!”

“別瞎說,這裡只是貧民區罷了。如果真的鬧鬼,怎麼會有人住在這。哦,你看那邊,提歐,那兒好像有一盞燈!”

提歐盡力睜大眼睛,朝千雨指著的方向看,真的,那兒有一團黃色的光,一下一下地移動著,正像一個人邁動雙腿前行。

“喂!你好!”提歐大叫,“請等一等!”

因為是逆風,提歐的聲音傳不了那麼遠。那盞燈光依然故我,漸漸走開了。

“我們快追過去吧。”千雨拉著提歐朝那盞燈光快步跑去。

說也奇怪,不管兩個女孩怎麼跑,那燈光總是離她們有一段距離,剛好能看到,卻又看不清。她們跑得快一點,那燈光便忽悠忽悠地向遠處跳;她們累了,放緩腳步,那燈光似乎也停下來等,感覺就好像在追月亮一樣。地面凹凸不平,每跑幾步就是一塊殘破的瓦礫,沒過多久,提歐的鞋跟就跑斷了,千雨只能扶著她慢慢走。但,那燈光卻仍舊那麼遠,並沒將她們落下。

提歐哭了起來,“我們回不去了。小姐,可怎麼辦呀?”

“別灰心,提歐,那盞燈還在那兒呢。我們沒有跟丟。”千雨安慰提歐說,可她自己心裡也沒有底。

“那是什麼燈啊!小姐!我看那不是什麼好東西!可能是鬼燈,要引我們下地獄!”提歐累了,講話的語氣充滿了煩躁不安的意味。

話音未落,那燈便一下子消失了。四周一片漆黑,兩個小女孩手拉著手,可是彼此竟看不到對方。風一下子停下來,整個世界陷入一種可怕的寂靜,就像深埋了幾千年的墓穴,連月光都不曾打擾。

膽大的千雨也害怕了,提歐更是嚇得連哭聲都止住。除了恐懼,能感覺到的就只有劇烈的心跳,一浪一浪地拍打著胸腔。

“喂!”突然有一個聲音從兩人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響起。

提歐“呀”的一聲,把遮陽傘掄了一圈,“啪”地打在面前的東西上,千雨則同時踹出一腳,小皮靴堅硬的後跟踢到了一團鈍物,有彈性,好像人的肉身!

“哇呀!疼!”那聲音大叫起來。果然是人類嗎?

“哎?”

“你是什麼?”千雨大叫,“保持距離,不然我踢你喔!”

“幹嗎踢我!”這次聽清楚了,是一個男孩的聲音,嗓音略帶沙啞,但仍是一個小孩子。“可惡,你們是妖鬼變化的吧!想不到怨靈可以變化得這樣好!”

千雨急忙解釋:“我們不是妖鬼!我們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對吧?我看不見你!”

“哦,倒是我疏忽了。普通人是沒有夜視力的。”

噗哧一聲,眼前突然跳出一團桔黃色的火苗,又用白紗籠罩住了。一個男孩的面容從暗淡而溫暖的火光中躍然而出。男孩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面目頗為清秀,但額頭上居然有兩條淺淺的皺紋。他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眼睛半眯著,嘴角向左邊翹起。無疑,這是個不好交際的男孩,大概就是皺眉太多,額頭才有皺紋的吧。

“你好。”千雨有點口齒不清。這是她第一次和一個下等人靠這麼近。看樣子,這男孩雖然粗魯,倒也不像姑媽他們說得那樣壞。

“哦,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呀!”那男孩也在瞧千雨,眼神頗為放肆,“沒事到死城來幹什麼?找走失的小花貓嗎?”

“不。我們迷路了。這裡還是國王大街吧?你能帶我們去碼頭嗎?”

“家裡是不準養貓的……”提歐插嘴道。

“這兒是死城,是國王大街的舊城。泰坦王建城的時候用宮牆畫了一個束靈的法印,所以這兒是死城。”男孩說著,突然停下來,吐了一口唾沫,“呸!我跟啥也不懂的小姐們說這些幹什麼呀?”

千雨立刻針鋒相對地譏諷道:“以一個粗人來說,你還挺有學問的嘛。”

“死城?!呀!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兒吧,小姐!”

“害怕了?”男孩輕蔑地看著千雨,“也難怪。到底是有錢人家的”

千雨沒讓他把話說完,“你能帶我們離開這兒嗎?我們會重重酬謝你。”

“哦!那敢情好。我已經好多天沒有帶錢回去了,老爹最近正煩我呢。不過,你們還得等一下。今天星月無光,正是打開內城的絕好時機。你們先在這裡待著,我辦好事情就回來找你們。”說完,那男孩竟轉身就走。

“等等!”千雨急了,衝上去一把抓住了男孩的衣襟。男孩轉過身,用他那種可惡的輕蔑的表情對著千雨。千雨突然感到害羞起來,便鬆開了手,“就這樣把兩位淑女丟在荒野裡嗎?”

“那,你們要跟我來嗎?我可提醒你,前面可是很可怕的!”男孩嚇唬千雨,但他唇邊的笑意不知不覺間已經不再那樣充滿敵意了。

“爺爺說過,越是怕的,就越不能躲。”千雨向男孩微微行禮。向下等人行禮,如果被家裡人知道了,又要忍受幾天嘮叨吧。“我叫千雨。這是我的侍女提歐。你的名字?”

男孩也向千雨點點頭,以一個粗人來說,他真是很懂得禮儀,“我叫畫家。”

“嘿,畫家!這是一個名字嗎?”

男孩有點臉紅,“他們這樣叫我的。我是孤兒,可不像你們大小姐那樣,有個那麼可愛的名字。”

“謝謝。”千雨禮貌地說。

“哎?你謝我做什麼?”

“我的名字。”千雨微微側著頭看他,“果然很可愛吧?爺爺給我取的,我也很喜歡呢。”

男孩怒道:“我可不是那個意思!不要太得意!”

說著轉身就走,可沒走幾步,又回過頭,“喂,你們不跟著來嗎?”

千雨連連點頭,忙不迭地提起了裙腳,“提歐,快跟上。”

兩人跟在畫家後面,朝死城深處走去。畫家走得很快,絲毫也沒有考慮到兩個女孩的小步子,兩人跟得十分吃力。

說也奇怪,同是這一片廢墟,跟著畫家走時,腳下的路就變得平整了,兩旁的景象也不像初時那般破落,老舊的圍牆、石塔只是古老,不時有一尊青黑色的妖鬼雕像蹲伏在路旁,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膽小的提歐緊緊抓著千雨的手臂,把千雨累得不行。當她想要叫畫家慢一點時,畫家的步子卻已經小了。千雨心想,畫家真是個心細如髮的男孩,懂得照顧女孩子。不過,要叫他親口承認就完全不可能啦。

畫家用燈籠向前方一照,只見兩旁的石牆左右合圍,形成一個圓拱,一尊巨大的妖鬼雕像橫在面前。

“呶,這裡就是泰坦王地宮的入口。”

“入口?這不是一尊雕像嗎?”

“小姐,這東西好可怕!不是活的吧?”

畫家完全不理會千雨的提問,“鐵巖城面朝大海,背倚凜河,地勢上是天然的建都之處。可是,不知出於何種考慮,第一個在此建都的皇帝泰坦王卻命人挖掘溝渠,使凜河改道,將鐵巖的王氣破壞了。不僅如此,他建的王宮也是朝向北方,主宮與三座大小不一的行宮合呈碗狀,彷彿在吸引北方的暴風。建築是一種藝術,一磚一瓦之中,自然有天理流轉,乃是神道與凡間溝通的橋樑。泰坦王的所作所為,不是不懂建築,卻是反其道而行。真讓人莫名所以!”

北地人的建築學博大精深,不但有巧奪天工的名匠,更有超凡入聖的大築神師。賈人家的老祖父愛好廣博,對建築之學也是深有研究。小千雨跟老祖父久了,耳濡目染,學了些大概的建築學知識。此時聽到畫家的言語,雖然似懂非懂,卻也能隱隱感覺到其中的深意,不禁對畫家又敬重了幾分。偷偷瞧了畫家一眼,只見火光朦明,畫家年輕的臉上帶著困惑,倒是一個經典的“小大人兒”樣子。看來,姑媽說的又是假話,國王大街的小孩們一點都不野,只是有些自我中心罷了。不僅如此,他們還挺有學問的呢。

畫家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撫摸那尊石像,又說:“對於泰坦王這個人,《築神銘錄》也有提及。可那裡面不稱他為王,而是以‘贖罪之人’代之。由此推測,這個人是懂得建築之術的,而且不知犯了什麼過錯,使他一心一意要懲罰自己。築神術的正面是降福,反面便是詛咒。我們走過的這一大段路,雖然古時的房屋都沒了,詛咒的形態卻還留著,可見泰坦王的技藝高深,只怕今人全加在一起,也不及他十之一二。”

千雨吃了一驚,“什麼?這裡還存著古時的詛咒嗎?!”

“是啊,若不然,我到這裡來做什麼呢?”畫家呵呵一笑,拍了拍手裡的燈籠,“所謂詛咒,使人迷失也算一種。迷人陣有十種擺法,像死城這種傳承千年還有效的,只能是影陣。你看,天上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地上自然就沒了陷人的影子。我的燈籠只能照見五米路程,這迷陣便失效啦。”

提歐一把抓住了千雨的手,“小姐!小姐!我們逃走吧!我看這個人不是野孩子,倒像古代的鬼更多一點!”

“提歐別亂說話。畫家,你是來解開這個詛咒的嗎?”

畫家挑起眉毛,奇怪地看了千雨一眼,彷彿千雨才是他們之中的那個怪人,“解開詛咒?喂!大小姐,你們有錢人都是這麼開玩笑的吧?千年來,十幾個王朝都做不到的事,我一個流浪兒能做到嗎?”

“那你難道是來觀光的?”

“觀光……嘿,這個說法倒不錯。”畫家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齒,但卻沒有笑的聲音,這簡直是在故意嚇唬提歐。

畫家把燈籠放在地上,掀起白紗籠,又從懷裡摸出一把野草樣的東西,用火苗把它點燃。這時已是深夜,夜幕陰沉如鐵,火光也搖曳如綢,那野草燒焦的部分冒出一股淡淡的藍煙,在夜幕中竟格外的醒目。幾個人如同被牽引著,默默地注視著那煙簇緩緩上升,那妖鬼的石像彷彿也在一同注視。等到煙簇升到裡妖鬼頭不遠的地方,突然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陣妖風,那煙簇便倏地鑽進妖鬼的鼻孔裡去了。兩個小女孩嚇得齊聲尖叫起來,畫家則被她們的叫聲嚇了一跳。

“好可怕好可怕呀!小姐!”

“提歐!你把我抓疼了!”

“你們不要叫!”

正說著,那妖鬼的石像晃動起來,緩緩向後移動,把兩個女孩子嚇得一蹦老高,提歐高喊“殭屍要出來了”,和千雨緊緊抱成一團。畫家卻一把拿起燈籠,大步走到石像跟前。石像移動後,原來所在的位置變成了一個黑漆漆的大洞。用火光一照,那洞裡面卻是傾斜的石階,一磴一磴地延伸到地下黑暗的所在。良久,妖鬼石像才穩定下來。

“喂,畫家,泰坦王真的不會從那下面出來吧?”千雨死死抓著提歐的手臂,顫抖地說。

“是泰坦王的殭屍!殭屍!”提歐抱著千雨的腰。

“沒有殭屍!這只是個古代的機關!石鬼鼻子裡面有一隻蜷曲的枯蟲,用煙燻它就會張開身體,帶動裡面的機關!你們倒是勇敢點啊,小姐們,我早就說不讓你們跟來的吧?”

“噢……”千雨咬著嘴唇,努力地點點頭。不知什麼時候,眼淚已經在眼圈裡打轉兒啦。不過她到底是賈人家的女兒,還是鼓足勇氣,慢慢站了起來。“提歐,你鬆鬆手呀,你好重!”

他們相互攙扶著來到地道入口,那下面一片漆黑,熱乎乎的風一陣一陣湧出,帶著一種腐敗的樹葉味兒,好像春天積雪融化時古老森林裡的味道。

“我們下去吧。”

“下面好可怕,我們可不可以不下去,小姐?”提歐哀求地說。

“或者,我自己下去,你們在上面等著也行。”對已經嚇壞了的兩個女孩子來說,這顯然是一個更不可能接受的建議。

“我們還是下去吧。提歐,勇敢點!你可是我可愛的小侍女!”

“是!小姐!”

千雨鼓足勇氣,第一個朝臺階邁步,可是小皮靴卻一直停在空中,“畫家,你可不可以把燈籠留給我們,自己下去探險?”

畫家用很傻的表情對著千雨。千雨知道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委屈地哼哼著,一把抓住畫家的胳膊,死死貼住他,走下了地道。

出乎意料,地道里的空間並不大,只二十級左右就下到底,下面也不過是個十尺見方的小室,被燈籠的光照得亮堂堂的,四壁是大塊石板砌成,繪有簡單的壁畫。說實話,比起空曠黑暗、北風呼號的外面,這裡面的處境要好得多。千雨打量著四周,漸漸鬆開了畫家的胳膊。一個未嫁的淑女像這樣挽著陌生男子的手臂,是多麼失禮的事情呀,千雨的臉都羞紅了,心跳都加速了,幸虧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沒人會注意到。

“只是一間普通的地下室嘛。”千雨呵呵一笑,挺起了小小的胸膛。

“你到過地下室嗎,小姐?”

“不要多話,提歐!”

“哈,果然如此!我早就料到是這樣了!”畫家突然大聲叫道,把手裡的燈籠遞給千雨,快步朝石室角落跑過去。

那兒有一個一人多高的石像,是一頭仰天長嘯的狼,樣子有點像千雨家小花園內噴泉的出水口。畫家用手拂去了石像表層一些灰燼樣的東西,露出來的是一個圓球狀的東西,在頂上有一對角。畫家抓著那對角,微一用力,把整個狼頭卸了下來,裡面竟然是一個騎士銅盔,不偏不倚扣在狼的頸子上。畫家仔細打量著那個頭盔,好像要把它摘下來,又好像不打算那樣做。最後畫家開始盯著眼罩的位置,跟裡面的東西對視。

千雨也湊過來跟畫家一起看,“這裡面是什麼?”

“泰坦王的木乃伊。”

“神啊!我要昏倒了,小姐!”提歐叫了一聲就再沒動靜了。

千雨的腦子嗡的一聲,全身無力,一下子向後仰倒,但畫家敏捷地把她扶住了。兩個人慢慢蹲坐下來,對著那尊裝著木乃伊的石棺。

“別害怕,千雨。泰坦王並不想要傷害誰。他只是守護著這裡。”

說這話的時候,畫家的目光炯炯有神,那是一種虔誠和自信的眼神,被他那樣看著,千雨的心竟然也奇蹟般地安定下來。不過她還是沒有力氣,必須依靠他抱著。

“這裡是鐵巖城龍脈的逆鱗所在。泰坦王的詛咒束縛住了王氣,但也守住了它。若不是有這座迷宮,白凰城的皇帝早就將龍脈破壞啦。傳說泰坦王還留下了很大一筆財寶,就在凜河的地下水脈中。”畫家溫柔的扶著千雨的後背,幫她擦掉臉頰和額頭上的虛汗。他的手一點也不粗,只是有些冷,讓人想要幫他捂熱。

“你怎麼知道這些?你只是一個小孩子呀。”

“我是一個築神師。”畫家笑了,火光中,他的笑容竟如此明媚,彷彿他本來就是那樣一個充滿陽光的男孩,而不是那個嘴巴比蜘蛛還毒的小壞蛋。“我想要知道這個世界上一切的建築奇蹟,我到處旅行,尋找它們的蹤跡,把它們畫在我筆記本里,所以他們叫我畫家。我生長在鐵巖城,這兒就是我的第一站。”

千雨努力坐了起來,回頭看看,提歐居然真的昏倒了。這樣也好,否則提歐就看到畫家摸她的臉啦。雖然是意外情況,這對一個未婚淑女來說,畢竟不成體統,提歐可能會開她的玩笑,那多羞人啊。

“你說泰坦王不想傷害誰,可是,我聽到的傳說不是這樣的!”千雨認真的說,“千年來,凡是在鐵巖建都的王,必須在泰坦王的死城建造城堡,否則子孫都會被咒殺,王朝也不能延續。”

“這是什麼鬼話?如果真有此事,死城的構造早就被破壞了。而那些沒有在死城建都的王朝如果都傳不過一代,又怎麼能叫做‘王朝’呢?”

“對啊!”千雨恍然大悟,“可是,鐵巖家的始祖,康德騎士沒有在死城居住,他的三個兒子都意外死了呀。這是鐵巖家的傳說,總不會是假的吧?”

畫家嗤之以鼻,“得了,你們這些有錢人,怎麼這麼傻?康德騎士的三個兒子是被白凰城的皇帝毒死的。那皇帝的名聲壞得很,諸侯沒有愛戴他的,而康德騎士名震天下,如果康德騎士起兵造反,白凰的江山怎麼保得住?當然,康德騎士對皇帝忠心耿耿,不會造反。可康德騎士自己不想造反,他的兒子就不好說啦。你倒說說看,白凰城的皇帝有什麼理由不毒死康德的兒子、永絕後患?!”

千雨期期艾艾地嘆了口氣。千雨知道,畫家說得有理,大人們從來就是那樣的,要得到什麼,不擇手段也要得到。不要說江山社稷,就是賈人家這點家產,那些親戚們都已經勾心鬥角多少年啦,什麼陰狠毒辣的手段使不出來?也許,就是見慣了大人們陽奉陰違、虛偽做作的樣子,千雨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孤僻,倔強,不肯相信人。

“來看看這雙眼睛吧,千雨。”畫家微微掀起了騎士頭盔的眼罩,讓火光能夠照耀進去。“不要害怕,他雖然是木乃伊,可是他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樣,他完全沒有腐爛。”

“哎?為什麼?”千雨好奇心頓起,可是她還是不敢看。

“泰坦王是一個金族,死後身體化為赤金。”畫家頓了一下,面色多了幾分凝重,“這座死城的構造我還沒有完全解開。照說,泰坦王應該給出最後的提示,也就是龍脈的所在,不然他建造這座迷宮又有什麼意義?但我完全想不出線索在哪裡!難道不是用築神術?”

“全是金子?那樣的話,我就看看好了。你可別騙我呀?畫家!”千雨小心翼翼地警告畫家。

“你放心吧,大小姐。我從來不騙小孩子。”

“人家才不是小孩子!很快就要十三歲了!”

“明明還很小!一點女人樣子都沒有呢!”

千雨使勁掐了畫家一把,同時往騎士面罩裡望,去看泰坦王的木乃伊。她還是有些害怕,潛意識裡想抓住畫家這個依靠。可憐的畫家被掐得疼壞啦,但他是個很在乎面子的男人,不能輕易叫出聲。

千雨於是看到了泰坦王的眼睛。畫家沒有騙人,那真的是一具赤金的身體,像最完美的雕塑一樣,而他的眼睛是一對紅色的大寶石,在火光照耀下,寶石裡隱隱有血光流轉。那眼睛如此的美,把千雨的心神一下子緊緊抓住了,畢竟女人都愛寶石,小女人也難免。

剎那之間,千雨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從泰坦王的眼睛傳到她心中。千雨立刻明白了,泰坦王臨死時用全部的意志銘刻在眼中的信息。那心聲是如此純粹,如此響亮,千雨似乎覺得普通人都能聽到。那也就是畫家一直在找的最後的線索。一個詞彙。

“狼血。”千雨喃喃地說。

畫家立刻問,“你說什麼?”

“狼血。”千雨的語氣變得確定,“泰坦王在說,狼血。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他就是這樣說的。”

“哦……讓我想想……”畫家半蹲在地上,努力地思考。過了好一陣,他突然一拍手,興奮地叫道,“我明白了,他本身就是打開龍脈所在的開關,而這個機關,需要狼血來激活,就像用煙簇激活枯蟲一樣!”

“我們有狼血嗎?”千雨受到畫家的感染,也有點激動起來了。

“現在沒有。不過,很快就會有啦,荒野裡狼多得是。可多虧了你啦,大小姐。我們就要解開鐵巖城最大的謎題了!哈哈,這可真是機緣巧合!”畫家高興地抓住了千雨的小手使勁地搖。

“放開小姐!”小侍女提歐高舉著已經破爛不堪的遮陽傘,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哈,你這個邪惡的野小子,終於露出本來面目啦!我提歐早就知道,國王大街無好人!小姐,不用怕,提歐來保護你了!”

“你搞錯了,提歐!畫家他……”

啪的一聲,遮陽傘打在畫家的頭上,畫家的笑臉一下就消失了!畫家一把丟下千雨的小手,怒氣衝衝地跳起來,“你幹嗎打我?”

“要戰鬥嗎?來呀!來呀!”提歐毫不示弱地揮舞著遮陽傘。

“提歐你別鬧了!快給人家道歉!畫家,你也別誤會!”

“小姐你別害怕!他只是個小野孩罷了!小姐的貞操,就由我提歐來保護吧!”

“說、說什麼貞操!”千雨的臉一下子燒得通紅。提歐和畫家一攻一守,轉眼就扭打在一起。

清晨,城裡還是一片濛濛灰的時候,海灘卻已經沐浴在金色的朝霞中。賈人家的白房子遠遠的立在沙灘上,像一片純白的貝殼,等待碧色的海潮來將它拾起。

“已經到了,大小姐。”男孩有氣無力地說。頭上還有一個青腫的大包,是被遮陽傘打的。

“還疼嗎?”千雨想要揉揉男孩頭上的大包,卻被他用手撥開了,“哎呀,真是對不起。畫家,你明明幫了我們,還沒感謝你,卻……”

“對這種小色狼不需要客氣。”提歐得意洋洋地說,“看什麼看?打你還是輕的呢。你個國王大街的野孩子,竟然敢摸我們家千雨小姐的手。除了我們家老爺,還沒有哪個男人摸過小姐的手呢!”

“是這樣嗎?那我還真是榮幸啊。”

“你別說了!”千雨惱道,“我們答應了要報答畫家。提歐,你有錢吧?”

“錢?哎呀,小姐,我是你的貼身侍女唉,怎麼可能帶那種東西。”

畫家冷笑一聲,“嘿!我就知道!得,你們不要再演戲啦!爸爸說得對,越有錢的傢伙就越吝嗇。這次算我倒黴,再見啦!不,還是不要再見為好!”

“你等等!”看到畫家轉身要走,千雨急忙叫住他。

畫家站住了,嘲諷地看著千雨她倆,“怎麼,還有吩咐?”

千雨猶豫了一下,開始摘自己的耳環。

“哎呀!小姐,這可不行!那是夫人留給你的!怎麼能給人呢?”提歐急了,丟下爛得慘不忍睹的遮陽傘,抓住了千雨的手臂阻止她。

“我知道,我知道!”千雨只摘下了右耳的耳環,扔給了畫家,畫家靈巧地接住了。

“畫家,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所以我不能把它給你。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用錢把它贖回的!”千雨裝出一副威嚇的樣子說。

“什麼,還要再和這個小色狼見面嗎,小姐?!”

千雨卻轉過身,蹦蹦地走向賈人家的白房子,小皮靴濺起了細細的白沙,如同踩在淺水窪濺起水花一樣。

“是的。那可是媽媽留給我的重要的耳環呢。我是不得已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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