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爲青梅竹馬門當戶對,一張醫院的DNA證明將她徹底打入了煉獄

傍晚七時許,雷家的傭人李嬸才將碗筷都擺好。餐檯是古典的木雕桌子,明清時候的古董,牆壁上一例的鑿空了,陳列著各種玉石古玩,內置的射燈打著,柔柔的光籠罩在上面,生出一種古色古香來。

四個人用餐,偶爾聽見瓷胎的餐具輕輕的一碰,又重歸沉寂,安靜得連院落那頭假山池水的嘩嘩聲偶清晰可聞。

不知怎的,秦書蘭卻忽然放下筷子:“我聽人說,子鳴回來了……你們小時候關係不是很好麼,他回來怎麼沒跟你說?”

雷允晴正在喝湯,調羹鏘一聲落在碗邊上,這清脆的響聲頓時讓飯桌上的父親和弟弟都抬起頭來。

她低頭,繼續把湯喝完,才說:“媽,你也知道他去美國鍍金八年了,我們早就沒有聯繫了。”

母親唏噓著,似乎感嘆,小時候多好的一對璧人啊,怎麼越大越生分了。

倒是雷允澤盯著她看了一會,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不是不知道母親心裡打的什麼算盤,陸家和他們家以前在一個政府大院裡,他們幾個孩子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母親是盼著親上加親,早把子鳴當女婿看了。

草草的扒了幾口飯,她放下碗:“我吃好了,先上去了。”

雷少功望著女兒的背影,半晌,終於發話了:“陸家的這個小子,也不知這幾年在國外有沒有沾上什麼壞習氣,你先別剃頭擔子一頭熱,孩子們的事,你少操點心。”

雷允澤依舊低著頭,其實他剛才想告訴姐:子鳴回來有好些天了,今晚還約了一眾發小在聽瀾聚聚。

雷允晴回到房間,窗臺上的那一束鳶尾已經有些嫣了,儘管她每天都換上一把新的,但這種嬌嫩的花實在難養。

她走上去,拔掉花瓶裡那一把鳶尾,丟在一旁。心想以後還得叫傭人勤開窗通風換氣,窗簾也不能一直拉著,曬不到太陽花自然會萎。

目光落在那花上,思緒卻有些遠了。小時候一大院的孩子,最愛玩的一出,莫過於鬨鬧著娶新娘子。輪到陸子鳴扮新郎的時候,她就一直扮他的新娘。其他孩子在旁邊模擬敲鑼打鼓的聲音,他卻跑到牆邊,扯下新開的鳶尾繞在她頭髮上,說:“新娘子要戴花才好看。”

這麼多年,她每天上下班都會從花店帶一把鳶尾,插在房間和辦公室裡,不為什麼,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開了窗,晚風習習的吹進來,她撥了撥耳邊的頭髮,默默的念:“八年,總算是回來了……”

*

傍晚時分,陸子鳴駕著車將將從二環上下來,聽瀾的門口已經是一派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漸次的霓虹直欲迷了人的眼,陸子鳴一陣恍惚,就見著一抹纖影從車前穿過……

他猛的剎下來,車子戛一聲停住,車頭不過離那人幾公分的距離。

眉毛深深的蹙起,車前那人明顯也被嚇懵了,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會動了,只睜著一雙大眼睛朝車子方向看著。

車頭兩束雪亮的燈光掃在女子身上,照得她臉上呈現一種耀眼的白,那一雙眼睛,驚恐的睜著,眸子裡的慌亂,隨著車燈的照射,一併閃爍著,洩露出一種楚楚的脆弱來。身後的髮辮散了,瀑布似的長髮在風中散落,一絲一絲,如水般紛紛揚揚的垂落下來。

而那一身白的衣裙像是白雲上飄的絮,柔軟無依,裙襬輕輕拂動,一切都那樣猝不及防。

靜芷幽蘭。

陸子鳴忽然想到這樣一個詞來。很難想象在聽瀾這種地方,遇到這樣一個外表氣質如此乾淨澄澈的女孩子。他微微斂了眸,走下車來,向那女子走近,關切的問:“你沒事吧?”

“沒事……”女子揚起臉來,“是我沒看見你打燈……”

他從高架上下來早就打了轉向燈,這女子橫衝過來,若不是他剎車得快,恐怕早已出了事。

可她臉上的慌亂又不似因為事故嚇著了,緊握在胸前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彷彿是不安和懼怕。

這樣近距離的瞧著,她的皮膚白得幾乎透明,頸間的碎髮拂動,越發顯得膚若凝脂。

察覺到對方在看著自己,女子促的低下頭,烏亮的頭髮遮住了她半張臉,夜色裡越是瞧不真切,越是讓人想要看清。

陸子鳴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抬手,指尖拂過她的長髮,果然不出所料,柔柔滑滑的,彷彿上好的緞子,一整片的被撥亂了,又紛紛揚揚重新棲落肩頭。

她大驚失色,踉蹌著往後退:“先生……”

泠泠的月光下,他的眼閃爍不定,唇際似有笑意:“我就這麼可怕?”

女子愣了半晌,顯是把他當作輕浮之人,微惱道:“對不起先生,我還有要事,沒空陪你在這玩。”

她說完,轉身跑進聽瀾裡。

陸子鳴倚著車身,沉默著,過了片刻方揚起笑,重新滑進車內。這個時段聽瀾的門口早已沒有空車位,陸子鳴卻是一腳踩到底,將車子穩穩的橫在正門口。

看車位的招待正要上來阻攔,旁邊一個眼色好的卻攔住了他,眯著眼打量了下車牌,忙堆著笑三步並兩步到車門外候著,待車門打開,不禁微微“嗬”了一聲,隨即恢復常態,彎腰道:“陸少您可是稀客啊,快請快請。”臉上的笑愈發諂媚了。

陸子鳴也微微怔了一怔。他常年在國外,沒想到聽瀾的一個小小招待,卻能認出他來。

隨即將車鑰匙丟進那人手中:“你們這兒生意可好啊,連個停車位都找不到。”

“哪裡,陸少的車位,肯定有的。”雙手接過鑰匙,又跟著走了一段,才在背後道:“陸少,今晚玩得開心點啊。”

行至聽瀾內,光線陡然昏暗了起來,炸響的音樂和火熱的氣氛讓他不由自主的把手伸到領子處鬆了鬆,

有侍應迎上來:“先生,一個人還是和朋友?”

“找朋友。包廂,姓葉。”

簡短的幾個字,那侍應卻驟然明瞭,躬身在前面引路:“這邊,請。”

侍應一直將他領至私人電梯前,穿過重重走廊,這邊已經明顯安靜了許多,厚重的地毯,踩上去幾乎沒有腳步聲。

私人電梯有兩部,等候的廳內裝潢得如同中世紀歐洲皇庭,他嗤笑了一聲,韓沐辰的品位還是這麼俗。

侍應將手掌闔在感應屏上,片刻,電梯門便叮的打開,侍應又朝他鞠了一躬,一直到電梯門在他視線裡緩緩合上。

無需按下樓層,他知道,這電梯,只會到達四樓。

入室電梯一停下,包廂內的音樂就在他耳邊哄響起來,眾人的目光齊齊朝他瞧來,有人高聲道:“咱們今晚的主角可是姍姍來遲啊,你們說,該不該罰?”

一疊聲的狼嚎跟著應著,他還沒開口,倒好的滿滿一大杯酒已經送至面前。

他笑:“合著你們一早就等著算計我呢?”

這麼說著,卻是毫不猶豫的一口悶了,底下人應聲叫好,另一杯又端了上來。

忍不住敲那“積極分子”的頭:“一整晚呢,這麼急就想把我放倒?”

端過酒,朝包廂最內側的長排沙發望去,葉紹謙站起來,遙遙向他舉杯,兩人俱是會心一笑,乾淨利落的幹了。

陸子鳴朝他走過去,剛要坐下,葉紹謙臉上掛著一臉壞笑,隨手捻起一顆爆米花扔在陸子鳴的袖子上,還誇張的模擬那聲音:“鏘——”

陸子鳴一臉莫名,聽他說:“嘖嘖,原來不是金的啊。”

忍不住一拳回敬過去:“連你也這麼埋汰我。”

葉紹謙鬆鬆的接住了他這一拳,本就沒什麼力道,陸子鳴順勢化拳為掌,與他在空中響亮的擊掌。

“八年,你可算捨得回來了!”

葉紹謙仍是忿忿:“我真當美國遍地是金子呢。”

陸子鳴抿了口酒,煞是認真的回想了下:“沒有金子,不過遍地都是比基尼美女。”

發小重逢,自是喝不完的酒,說不完的樂子。

大約又是三杯下肚,陸子鳴才有機會放下酒杯,掃了一眼今晚來的人。不少都是小時候的玩伴,也有些不太熟的朋友的朋友,還有些帶了女伴來。

他的目光頓住了。

不遠處的角落裡,白色衣裙的女子獨自一人,安靜的蜷縮在沙發上。

她的面前,放置著紅酒果盤和小吃,可是並不見她動,只是緊張而小心的環視著周圍。

不經意與他的目光相觸,四目相對,她驚恐的張開嘴,大約想說什麼,極度的慌亂裡卻是一扭頭,躲過了他的視線。

想來他一進門她就看到他了,也認出他就是在聽瀾門口差點撞到她的人。

陸子鳴微微揚唇,目光長久的落在她身上。

連葉紹謙也注意到了,出聲道:“她是一個人來的。叫喬佩,她爸是XXX。”

他這短短的一句話,卻是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陸子鳴隨即想起近期鬧得很厲害的某個案子,許多人都被牽涉其中,上頭格外重視,還專門成立了專案調查組。這個喬佩,恐怕是沒有辦法,只好到京裡頭求人來了。

陸子鳴的笑紋更深,眸中露出一種志在必得的光芒來。

葉紹謙見此,索性叫了那喬佩過來:“佩佩,過來坐啊,一個人多沒意思。”說著,指了指陸子鳴身邊的位置。

喬佩聽得人叫她,不得不站起來。這裡面的人,非富則貴,在上面多少有點人脈。她也是聽人說起今晚有這樣一個聚會,才求盡了關係混進來,父親的事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毫無辦法,只要有一點點希望,她都會不惜一切代價。

她慢慢的把眼抬起來。這位葉少,在今晚這些人裡更屬於翹楚,聽人說他家裡的背景非常深厚,足以影響政壇。而此刻,她已經知道他為什麼會點名叫到自己。

坐在他身邊的那一男子,在聽瀾門口差一點撞到自己,隨後又舉止輕浮的人,身份恐怕也不低於這葉少。

柔軟的長毛地毯吸進了她的腳步聲,也吸掉了她狂亂的心跳。她不知,此刻他叫她過去,是為了報復在聽瀾門口時她拂開他的那一幕,還是覺得有趣,對她起了興趣。

無論如何,這是個機會。

她慢步走過去,輕巧的在他身邊坐下。

他端起一杯酒給她,輕聲問:“喬佩?”

她點頭:“喬木的喬,佩服的佩。”

包廂內有點吵,他傾身聽著,忽而低聲念道:“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她面上一紅,因而想到了這首詩篇的意思,愈發窘迫,卻不好否認,只能點頭道:“恩,是同一個字。”

他笑了笑,卻不再多問,轉身又與葉紹謙聊起來,各玩各的,並沒有因她在身邊而有什麼改變。

喬佩不禁有些失望,要攀上這些公子哥果然不是這麼容易的。隨即又感到釋然,彷彿鬆了口氣,總覺得害怕面對他,心會跳得很快,思緒也變得遲鈍起來。

酒至酣時,電梯門再次打開,又一人進來。

有人和他打招呼:“呦,雷二!”

他笑了笑,拍開那人的手,徑直朝他們這裡走來。

葉紹謙已經自發的騰開了位置,揚了揚唇:“你可比今晚的主角還大牌得多!”

雷允澤也不多說,掠過他手裡的酒杯,仰脖就吞下去,直到滿滿一杯見底了,才放下杯子:“我來晚了,先自罰三杯。”

正要再倒酒,卻被陸子鳴伸手捂住了杯口:“這麼急做什麼,別以為你自罰了我們就會放過你。三杯哪夠?今晚不醉不歸。”

說著,已經拿來冰桶,為他加了兩塊冰,看來,是要持久戰了。

雷允澤微微一笑,坐下,卻對葉紹謙說:“你這陣子沒捅什麼漏子吧?爸昨天還向我問你。”

葉紹謙一聽就頭大:“嗨,老頭那是沒事找事。”

陸子鳴只在一邊眯著眼睛微笑聽著,好似這樣的情景已經屢見不鮮。他調整了下姿勢,靠著真皮沙發向後仰去,手臂順其自然的從她身後繞過,停在了她的肩頭。

喬佩只覺身體一僵,好在並沒有表現出來,緩緩垂了頭。他身上有淡淡的菸草芳香與薄荷水的味道,離得這樣近,男人的味道好似無孔不入。

雷允澤微微蹙了眉,那邊葉紹謙還在聒噪著,他卻把目光停留在陸子鳴搭在喬佩肩頭的那隻手上,目光深邃。

陸子鳴瞧見了,忽而抿唇笑道:“還沒給你介紹。喬佩,這位是雷二公子。”

此時見到他的風度,再想起“雷”這個姓氏,喬佩心中已經略有底了,搓了搓手心站起來,舉著酒杯道:“雷公子。”

陸子鳴笑著說:“公子公子的,好像舊社會的地主。我們都叫他雷二,你隨著叫好了。”

雷允澤倒是十分有禮貌,也站了起來,接過敬酒,想了想,問:“喬小姐,不知令尊在何處高就?”

這問題問得十分直接,也十分唐突。

喬佩的臉色唰的就白了。

雷允澤許是已經聯想到什麼,才會這樣問。

她手心攥得發抖,本就蒼白沒什麼血色的唇被一遍一遍的上下咬著,很快現出鮮紅的齒痕。

一直不回答,氣氛也就僵了下來。

葉紹謙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只不作聲,靜觀其變。本來他對這喬佩也不甚瞭解,看到子鳴感興趣,才把她叫了過來。縱使有什麼好戲,他只樂得在一旁看著,雖然她這副樣子算得上楚楚可憐。

過了片刻,喬佩還這麼站著,坐得近的,不乏有人看過來,更多的,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他們,都想看她出醜。

看一個女孩子丟臉,他們就高興了嗎?

一張張臉孔,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卻沒有一分同情。包括那叫她過來的葉少,還有這當面給她難堪的雷二公子。

站的越高,骨子裡的血液也就越冷。今日,她終是明白了這個道理。下意識的,側目看向身邊的男人。這個從剛才開始,就不發一言的陸少。

他也在看著她,迎上她泛著淚的眼神,竟是一派坦然,似乎,也不打算伸手了。

閉了閉眼,正打算如實說來,腰上忽然一緊,她被拉入一個懷抱,男人的手臂緊緊的箍在她腰際,輕笑開口:“佩佩的父親在地方上工作,這次上調,就順道帶她一塊來了。”

她睜大了眼睛。明明是涉嫌調查,怎能被他說成是上調京官?

這樣的謊言,顯然是輕易就戳破的,可從他嘴裡說出來,竟沒有一個人質疑。

隔了片刻,就有人笑著敬酒:“原來是升官啊,恭喜恭喜。”

她接過酒杯,入口冰涼艱澀,滿滿的,都是說不出的苦。

轉眼之間,那些冷眼旁觀的人就變成了虛迎奉承,其實她明白,這變化,不過因為他放在她腰間的這隻手。

是以,她現在不能掙開他。只能沉默的保持著現狀。

她想,這陸少的背景恐怕比她想象得還要大一些,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這些子弟中間就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如果是他,也許父親能……

她以為青梅竹馬門當戶對,一張醫院的DNA證明將她徹底打入了煉獄

他的掌心灼熱,緊緊的貼著她的腰,他這麼做,是否代表他對自己有意思?又或者,只是為了給她一個臺階下,才逢場作戲?

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仍舊是談笑自若。他們這一票的人氣質都不俗,身邊之人更是,五官生得是妖孽級別,一派芝蘭玉樹的翩翩公子模樣,走出去不知要吸引多少女生前仆後繼。

上天怎的這樣不公平?給了他無與倫比的家庭背景,還有一張好皮囊!

想到這,下意識的向後與他拉開距離,他明明在與別人說話,可後腦勺也長了眼睛似的,大掌帶著警告意味得收緊,將她緊緊桎梏在身邊。

喬佩不滿的盯著他,陸子鳴突然回頭,低垂的下頜一瞬間擦過她的臉頰,那極近的距離,略帶酒香的男子氣息便放肆的噴在她的唇邊,刻意製造出一種曖昧的氣氛。

“你再逞強,我可不保證待回會發生什麼。”

她睜大了眼睛,心跳如擂鼓。

而他已轉身,彷彿剛才的一幕不曾發生,除了箍在她腰間的手不曾鬆開。

到散場時,已經是凌晨四點鐘。

一眾人歪歪倒倒的離開,聽瀾門口一字排開停了好些車,雷允澤扶著不醒人事的葉紹謙,早有司機遠遠的就幫他打開車門。

他回過頭對陸子鳴說:“我先送邵謙回去,你呢?”目光閃爍間,掠過他身後的喬佩。

陸子鳴笑著說:“甭管我,你們先走吧。”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陸子鳴倏地鬆開手,掏出車鑰匙。

之前因為他一直固執的保持著摟著她的動作,讓她一度以為兩人是個連體兒。可一旦失去了他掌心的溫度,又有些突兀的涼意。

後來喬佩回想當時的情景,只能認命的承認,於這個男人,早在第一眼,她已經受到蠱惑,所以即使被他輕薄,佔了便宜,仍舊可以坦然接受,甚至在她的眼裡,他的冷漠,他的輕浮,他似笑非笑的樣子,都一直震撼著她的心。

陸子鳴取出車子,轉身拉開駕駛位的門,衝她招手。

她擔心的問:“你喝了這麼多酒,還能開車嗎?”

他一抬手,車鑰匙在半空中劃了道弧,穩穩的落在她手裡:“那你來開。”

喬佩打量了下他的那輛德國小跑,簇新的白色,估摸著自己的技術,訕訕的搖了搖手。

陸子鳴拉開副駕駛位,衝她招了招手:“上車。”

看他的樣子還很清醒,開車應該不成問題。喬佩坐進去,伸手去夠安全帶,陸子鳴忽而勾唇,故意掛了倒檔,然後狠狠的踩了一下油門。

車子猛得朝後倒去,喬佩嚇得尖叫出來,要不是她剛繫好安全帶,這一下有可能就飛到車前窗上去了。

身旁的始作俑者終於嗤的笑出來,喬佩轉過臉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陸少,這種小孩子的把戲很好玩麼?”

拐著彎說他幼稚了。

陸子鳴哼了聲,不負責任的走下車:“我喝醉了,你來開。”

她也真怕他再弄幾齣剛才的情形,乖乖的爬到駕駛位上,待他從另一側上車,掛了檔就要開出去。

“喂!”他又來叫她。

“又幹嗎?”喬佩惱火的轉身。

只見他一臉奇怪的指著手剎:“手剎還沒放呢。”

她簡直囧到家了。尷尬的咳了聲:“我也喝多了。”都是被他鬧的,連手剎也忘了放,本來她開車就不熟練,又在他面前糗大了。

陸子鳴不在意的笑笑,問:“你到底行不行?”

小看她?

“你敢乘,我還不敢開?”

他依舊笑著:“可以啊,只要你敢開,我就敢乘!”

喬佩把車開上高架,沿著三環開了一段路,才想起他還沒說要去哪裡,撇過臉想問,卻發現他靠在椅背上睡了。

狹長漂亮的眼睛眯著,額髮整潔零落的散在一側,臉孔沉靜得像個孩子。

“陸少。”試探性的叫了他一聲,沒有回應,他還真睡著了。

想起方才在聽瀾他一杯接著一杯幾乎沒停過,想必是真喝多了。

也不再叫他,索性把車開下高架,沿著車河一路慢慢開著。將車子停在河邊,他還沒有醒。有點不忍心叫他,在車裡坐了會,打開窗子透氣,凌晨的風帶著點蕭索,透進肺腔裡,絲絲的涼。

父親被帶到京裡頭隔離調查,案件一直不明朗,他就一直得在裡頭吃苦。她曉得那裡頭的情況,就算沒有罪,反覆的提審和長期處於隔離恐慌狀態,也會使人崩潰。而父親的腦淤血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時刻會要了他的命!

看著身側的男人,糊糊塗塗的想著,要是能救父親,什麼她也願意做。

這時,擱在車儲箱裡的手機突兀的震起來,她想叫他起來接,又怕吵醒他,斟酌著,拿起他的手機,她知道是不該看的,可心裡好像有魔魘在作祟,那屏幕上的來電人名字,只有兩個字:囡囡。

她輕手輕腳的下車,按下接聽鍵,電話接通了,對方說:“……子鳴?”是年輕的女聲。

她咳了下,故意問:“你說他叫什麼?這位先生叫什麼?”

電話那頭徹底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再次有人說話:“叫你身邊的先生聽電話。”

看來是他的朋友,或者,女朋友。畢竟,那樣親暱的稱呼,囡囡。

“他睡了。”她說。

對方又是好一陣沉默,然後笑了笑說:“那算了,我不打擾你們了。”

大抵是誤會了什麼,喬佩趕緊叫住她:“你是他朋友吧?我們現在在城南104號公路口,東側。他喝醉了,沒法自己開車回去。”

“……好,我馬上到。”那邊沒有猶豫多久就答應了,大約是他的女朋友吧,才會聽到他喝醉,就這樣著急。

喬佩收了線,將他的手機重新塞回車儲箱裡,後座上擱著他的西裝外套,俯身取了來,替他解開安全帶,蓋上衣服,手正要離開,倏地被他攥住,那一雙深邃迷人的眼睛,睡著的時候,看似安全無害,此刻卻如夜間的繁星,湛亮湛亮的,攝人心魄。

她又驚又怕,囁嚅著話也說不出,他慢慢的抬起她的臉,指腹摩擦過她的唇,臉孔貼近了,氣息拂在她的臉上,細細的打量著。

“陸少……”

她方一開口,他卻猝然吻上來,她只覺得呼吸一窒,唇上柔軟的觸感似乎能奪去一切思維,只剩下驚恐的空白。

她掙扎起來,他卻誓不罷休,無論她躲到哪裡,他總是如影隨形,準確的捕捉到她的唇,這樣的吻,帶著幾分霸道,不容抗拒。可他的唇卻是冰涼的,並沒有因為酒精而火熱,那一隻環在她腰上的手,如同鐵箍一般,隔著衣料摩挲著她的皮膚。

她慢慢放棄了掙扎,微睜著眼睛,逡巡這熟悉又陌生的輪廓,試圖去溫暖他冰冷的唇線,也去品嚐他的味道。

她的回應讓他微微怔住,吻變得輕巧溫柔起來,她看見他睜著的眼睛正微微笑著,兩人鼻尖貼著鼻尖,他唇上的味道就像是瑞士的

酒心巧克力,帶來香醇的酒氣,甜,卻也能醉人。

她呼吸難定:“你女朋友打電話來,我叫她來接你了。”

他蹙起眉頭愣了愣:“什麼女朋友?”

“就是那個……”她想說“囡囡”,可這稱呼並不屬於她。

正糾結著,他已經重新吻住她的嘴角,將她更摟近自己的身體:“管他呢。”

*

雷允晴掛了電話,還有些出神。

她只是翻來覆去睡不著,才會在這樣的凌晨時分,翻出手機裡他的號碼。

他出國這麼多年,她以為他一定是換過很多個號碼了,沒想到居然能接通。

可是她更沒有想到的是,接聽電話的是一個女人,在他的身邊,告訴她:子鳴睡了。

她記不起自己當時有多慌亂,只是下意識的想要掐斷電話。凌晨四五點鐘,她因為得知他歸國的消息而徹夜難眠,而他,在另一女子身邊好夢正酣。天際才剛開始泛白,她的心也隨著這一片慘白而更加晦澀。

是了,自己算什麼呢?有什麼立場去生氣去掛電話呢?

用手指掐了掐嘴角,對自己說:笑,要笑。

然後,便真的笑著與對方說:“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正要掛斷,卻被對方叫住,電話裡的女子告訴她,子鳴喝醉了,他們現在在馬路邊,請她過來接他。

她深吸了口氣,答應。

聽到他們在車裡的時候,竟然會覺得慶幸。

披上外衣,找著車鑰匙,下樓的時候,正碰上一向早起的李嬸。

李嬸彷彿不敢置信:“大小姐,你這麼早出去?”

“恩。”她含糊的應了聲,不想解釋,匆匆去車庫取了車。

直到開上路,才突然有點恨自己,為什麼一聽到他喝醉就匆匆的趕出來了呢?這個時候過去,恐怕正看到他和那車上的女子吧……

為什麼她這個時候還在他車上?

他們在做什麼?

一個恍神,險些從紅燈下面衝過去,她急急的踩了剎車,車子戛一聲壓在雙黃線上。因為慣性,她被猛的彈回椅背上,長久長久,才吁了口氣,擦掉額上的汗。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只要多想那麼一點點,她的心都好像被人戳了一刀似的。

她以為青梅竹馬門當戶對,一張醫院的DNA證明將她徹底打入了煉獄

雷允晴最終也沒能看到陸子鳴。

她把車子開到電話中那女人所說的地方,只看見空蕩蕩的馬路,清晨時分,連往來車輛都少得可憐,偶爾一兩架貨運車輛,如狂獸般呼嘯而過。

她把車窗放下了,沿著河邊慢慢的開,邊四處張望,找了一圈仍不見子鳴的車,再打他的電話,卻已經是關機。

將車子熄火,靠在車門上,從河面上吹來的風夾著一絲冷冽,水面上升起薄薄的霧,將遠處的高樓也籠罩在這一片涼煙下。

她笑了笑,回身在車廂裡翻找,最終,只找到一包空了的香菸盒。

她忘了父親嚴禁她抽菸,也只在車裡藏了這麼一小包,原來很久以前就空了。

上一次抽菸是什麼時候,都記不清了。

唯獨記得小時候,大概是三年級吧,那天放學,她和子鳴躲在院子裡的榕樹下面,子鳴從書包裡拿出一樣東西,她認得那盒子,父親看書時總愛夾一根菸,那樣的煙盒長年擺在他書案上。

子鳴用火柴燃著了一根,先放在嘴裡吸了一口,皺著眉,表情神秘。

她好奇的問:“什麼味道?”

理所應當的以為“香菸”應該是“香”的。

子鳴不說話,只從嘴裡拿出煙,遞給她:“要試試不?”

她也沒多想,接過來往嘴裡狠狠吸了一口。

結果她嗆得半死,將那剛燃著的煙扔在地上:“呸,臭死了!”惹得子鳴坐在她旁邊哈哈大笑。

在車裡一直坐到七點鐘,鬆了鬆筋骨,慢慢把車子發動起來。這時候車輛已經多起來,再過一個小時,就是堵車的高峰期。

她趕在那之前回家洗漱了一番,母親和弟弟都還在睡覺,父親站在院子裡那株紫藤下面練太極,雙眼閉著,聚氣凝神,她從他身邊走過去,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換好衣服出門,父親正迎面進來,問她:“怎麼不吃早飯了?”

“再晚一點趕上高峰期,上班要來不及了。”

“那就起早點。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晚睡晚起,允澤更離譜,天都快亮了才回來。”父親不悅的皺著眉,訓完了卻說,“叫李嬸幫你把豆漿熱了送到車上。”

父親待他們一向嚴格,她也明白,愛之深責之切,點了點頭,說:“那我帶到公司吃。”

到了公司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分鐘,她打了卡,剛走到工作間門口,就聽見同事們在裡面說話。

“這條裙子夠SEXY吧?我豁出去了,下個禮拜休年假,到時要用這件戰衣一舉拿下我男朋友!”

“真羨慕你,還能休年假跟未來準老公去度蜜月,咱們哦,這輩子別想了。”

“唉,誰叫你們那一隊是直接跟的雷經理呢,那個女人啊,我懷疑她是情場失意,才在職場上這麼拼命!”

“咳咳……”

走在雷允晴身後的秘書張可拼命的咳嗽提醒,可那一幫女人說得太火熱,完全沒有聽到。

雷允晴笑了笑,當先走到那秀裙子的女同事身後,客觀的點評道:“裙子很好看,嫩黃色很襯你的膚色。”

辦公間裡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轉過臉來,瞠目結舌。

下一秒,卻見她轉過身對張可說:“Judy在辦公間討論與工作無關的私事,給她記一筆。還有Karon,如果我沒看錯,你在上班時間補妝?你只要走兩步,到洗手間去化妝,我就算看到了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她也記上。不要試圖挑戰公司的規章制度,尤其Judy,你們這一組都是我帶出來的精英,我不希望在你們身上發生什麼低級錯誤。”

“雷經理……”Judy尷尬的低下了頭。

雷允晴已經揮一揮手:“張可,咖啡。”徑自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五分鐘後,秘書張可敲開她的門:“雷經理,你的咖啡。”

她正低頭看文件,“唔”了聲,張可習慣的將咖啡放在她案頭就要離開,忽然被叫住:“等等。”

“雷經理,還有什麼事嗎?”

雷允晴收起鋼筆,抬起頭問她:“你也覺得我過分嚴肅了嗎?”

張可想也沒想,很乾脆的回答:“沒有,雷經理你只是對待工作的態度比任何人都認真。”彷彿這答案早已在她心中再明瞭不過。

她笑了笑,抬手:“好了,你出去吧。”

張可帶上門的時候忽而又說:“不過畢竟都是女同事,換一種交流方法也不錯。”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雷允晴有片刻的愕然。

其實公司裡私下議論她的也不少,這樣當眾批評手下,還是女孩子,她也是第一次。

目光落到桌頭的花瓶裡,張可早已幫她買好了鳶尾插在裡面。

低下頭繼續做事,卻怎麼也沒法集中精神,無奈的抬起頭,入目的還是那一把鳶尾,心中頓生煩躁,驀的一把把它們全拔出來,扔進紙簍,怔怔的望著落地玻璃外出神。

在這座城市的CBD中心,每天都有無數精彩上演,成功失敗,悲歡離合,她以為坐在這樣高的位置,可以看得清一切,卻原來最茫然的還是她自己。

從轉椅上回身,又看到那躺在紙簍裡的鳶尾,忽然有些心疼的把它們重拿出來,可是嬌嫩的花莖早已被折了,再插回花瓶也找不回原樣了。

嘆了口氣,起身拿了鑰匙出門。張可驚訝的站起來:“雷經理,要我陪您出去嗎?”

“不用,我出去買花。”

*

工作的大廈樓下就有一家花店,雷允晴是常客。

店主正在收銀臺前忙碌,看見她,忙笑著說:“雷小姐,歡迎光臨。”

她點點頭,收銀臺前,一名男子正在付款。這位先生買的亦是鳶尾,深藍色的嬌小花朵,包裹在亮晶晶的縐紋紙裡,那樣美麗,彷彿還綴著露珠,楚楚動人。

收到這束花的女士,一定會非常的高興吧。

她有點好奇,是什麼樣的人,會和她一樣對鳶尾情有獨鍾。

男人身材高挑,微微偏瘦,背對著她,穿一件米色的針織衫,袖口處隨意挽著,露出裡面淺藍色的襯衫,銀色的袖釦隨著他抬手的動作折射出熠熠的光,淺灰色手工剪裁的西褲包裹在筆直的長腿外面,做工不凡,一看就是對生活十分挑剔的人。

她出神的打量著,男人恰好轉過身來,瘦削的臉,熟悉的輪廓,眉目分明是她日夜思念的樣子,她狐疑的想,莫不是今天起得太早還沒睡醒?

陸子鳴收回找零,取下領子上的墨鏡正要戴上,眼角掃到正站在花店門口的人兒,整個人頓時僵在了那兒。

太陽照到隔壁大廈的玻璃上,再反光下來,有點明晃晃的刺眼,他重新摘掉墨鏡,足足愣了好一會,才不確定的叫她:“囡囡……?”

雷允晴彷彿是入了定,直到這一聲,她才突然從茫然中驚醒,這樣熟悉的稱呼,不會是別人,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這樣叫她……

她站在那兒,心頭泛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卻來不及多想,已經習慣性的扯起了笑容:“這麼巧,你也來買花?”

“哦……”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的花束,問她:“你在這附近上班?”

她指了指對面那座高聳如雲的大樓:“就在上面,有空過去坐。”

這算什麼呢?客氣而又無關緊要的寒暄。她以為自己該有更重要的話要和他說的,關於這八年,關於他的一點一滴,關於今天凌晨那通電話……從得知他歸國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亂了,準備了那樣多那樣多的話,卻一句也記不起了。

身後的店員突然想起來:“雷小姐是要買鳶尾吧?真對不起,今天的最後一束鳶尾已經叫這位先生買走了。”

陸子鳴詫異的抬頭看她,玻璃的反光讓他有點捉摸不清面前女子的神情,只聽見她說:“沒關係,我去別家買吧。”

從花店出來,他的車子就停在外面,拉開車門將花束放進後座上。

雷允晴站在他身後,依舊是一臉笑意盈盈,叫他:“子鳴哥,我媽叫你有空上家裡來吃飯。早就聽說你回來了,竟然一點消息也沒有。”

熟悉的稱呼,略帶嗔怪的語氣,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就晃了神,彷彿回到當年的那個大院,她梳著一對小辮子,總是跟前跟後的追著他,一聲聲“子鳴哥”的叫著。

本來在花店裡突兀的重逢,讓他覺得她和過去很不同了,又說不上來,這一句“子鳴哥”叫得那麼順口,他卻覺得恍如隔世,原本早已冰冷的心,又因為那憶起的一點點閃爍,漸漸溫暖起來。

她笑著同他道別,一溜煙就消失在人海中。

她以為青梅竹馬門當戶對,一張醫院的DNA證明將她徹底打入了煉獄

她笑著同他告別,一溜煙就消失在人海中。

一直跑到氣喘吁吁,回過頭,只看見人海茫茫,再也沒有他的影子,胸腔裡怦然的跳動依舊令她心有餘悸。

他不會知道,她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將那一束花放進車裡,看著他那麼近又那麼遠的背影時,嘴角的笑有多苦澀。

彷彿被人捏著鼻子生生灌了一把黃連水,可她什麼苦都不能說,還得笑著同他告別。

她又開始發狂的想,會是誰收到那束花呢?電話裡的那名女子嗎?

地鐵站的出口剛好湧出一波人流,她邊走邊想,冷不防被撞了好幾下,又被踩了幾腳,可是什麼感覺也沒有,渾渾噩噩。

這種狀態是沒法回去上班了。

抬起頭,正是公司樓下的星巴克,她想了想,推門進去。

*

女大十八變,陸子鳴搖了搖頭,笑著坐進車裡。邊發動車子邊拿出手機,撥通喬佩的號碼。

電話響了一陣子才被接起來,喬佩的聲音沙沙的,還有點啞。

笑著問:“在酒店睡覺?”

“唔……”

“我現在過來。”

“哦……”迷迷糊糊的,只怕還沒睡醒。

簡單兩句,也不再吵她,收了線,腳下一踩到底,白色的跑車嗖一聲在道路中跑了個沒影。

門鈴響的時候,喬佩還捂在被窩裡,只覺得吵,嘟囔著坐起來,頭重腳輕去開門。

門縫打開,空氣中飄來一陣清幽幽的香氣。她“呀”了一聲,驚訝於眼前的一大捧藍色鳶尾。楚楚動人的花瓣被玻璃縐紋紙一圈一圈的圍繞著,有種眾星拱月的嬌貴。

花束移開,露出陸子鳴的臉:“喜歡嗎?”

她正要說話,卻冷不防打了個噴嚏,趕忙移過臉。

他一下子閃身進來,問:“怎麼病了?”

喬佩吸著鼻子,臉色怏怏的,說話都帶著濃濃的鼻音:“不知道,早上吹風受涼了吧……也許,是花粉過敏。”

她說著,又遺憾的看了眼那束花。

他真的是個出色的男人,有優秀的出身,又懂得浪漫,只可惜,她無福消受。

陸子鳴扔下花束,突然走近,她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他攔腰抱了起來。

她邊是掙扎邊嚷:“別鬧了,小心把感冒傳染給你。”

他理也不理,將她抱到床上牢牢按住,問:“看過醫生沒?”

她慌忙搖頭:“一點小感冒,哪用看醫生,我待會吃點藥就好。”

他皺眉:“藥也沒吃?”

她的聲音小下去,吐了吐舌:“一回來就睡下了,剛醒。”

他俯下身為她掖好被子:“那你今天就好好躺著休息,我下去給你買藥。”

勞煩陸少親自為她買藥,可是要折煞了她,本想拒絕,可是看到他皺著眉頭緊張的樣子,又覺得好笑,不自覺就彎起了唇。

他眉頭擰得更深:“你笑什麼?”

“沒什麼。”她把臉掩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雙狡黠的眸子,眸光一閃一閃的,因為病態,眼睛裡都是水濛濛的霧氣,自有一股嬌媚。

他忍不住低下頭,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然後催促她:“趕緊睡吧。”

喬佩閉著眼假裝睡著,可是全身的感覺卻好像都集中到了額頭上,心裡好像漫起了氣泡,那種暖暖的感覺爭先恐後的都往上湧。

陸子鳴見她睡著,起身拿了車鑰匙去買藥,看到擱在門口的鳶尾花束,想起喬佩剛才說她花粉過敏,於是一併將花帶了出去。

隨手將花扔在後座上,在附近的藥店買了藥,又回到酒店,不想吵醒她,只吩咐服務生晚飯前將藥送上去。

從酒店出來,陸子鳴百無聊賴的開著車,在路上閒逛,不知不覺又開回西單,抬眼,正好是雷允晴說她公司所在的那棟大廈。

緩緩將車靠在邊上,時間還早,他本意是約了喬佩一道去城郊的馬場跑兩圈,這個季節,剛過了初秋,正是涼快,剛剛好適合運動。沒想到早上的一番折騰,卻是讓她病倒了。

一邊東張西望著,一邊思索著怎麼將這時間打發了,眼角一斜,就瞥到路邊的咖啡店裡,那正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的身影。

沒來得及多想,已經推了車門下車來,走近了,就停在落地玻璃窗前,望著玻璃後輕輕攪動咖啡杯里長勺的女子。

她似乎在出神,杯子裡的泡沫已經被攪出一圈圈漣漪,杯沿卻沒有任何喝過的印記。挽起的長髮散下來一兩撮,陽光下面碎碎絨絨的,停在頸子上,彷彿有光圈跳躍。

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見她安靜微笑,揚起的唇角邊上,梨渦淺顯,那一瞬的光華,像是久候的曇花驀然綻放,他的眼中似是閃過亮光,彷彿晴空裡一道閃電。印象裡她一直是安靜的眉眼,如新生的明月,大家閨秀的教養,行止舉措都是那般細膩雅緻。卻沒想,她也有這般令人乍然心動的時候。

真的是,長大了啊。

他這般隔著一層玻璃打量著裡面的人,在外面行走的路人看來,也是一件十分怪異的事。

他也不在乎,她在裡頭怔怔的發呆,他就在外頭出神的看著她,片刻後,才終於抬手,沉穩,卻有力的叩了叩玻璃。

雷允晴被他嚇了一跳,一下子從悵惘中驚醒,轉過臉來,吃驚的抬頭看他。

他沒有一絲愧疚,

滿意的笑了笑,繞過前門向她走來,大大方方在她對面落座。

“我還以為認錯人……大白天的光明正大在這偷懶,我要跟你們老闆打小報告。”他同她打趣,笑的時候眼尾微微上挑。陸家人都生了雙凌厲漂亮的眼睛,眼前這人更是,瞳仁子格外的明亮,眼中一派桃花色,興許就是書中常說的桃花眼。那一笑一眯,很是勾魂攝魄,自然而然便帶出了風流的韻致。

她知道他在逗她玩呢,只笑著說:“子鳴哥不也是佳人有約,怎的還有空來喝咖啡?”

小妮子好精的眼光。他暗暗喟嘆,又瞧見她一副奄奄的模樣,沒有半點精神,心頭一動,拉著她就站起來:“走,帶你去個好地方。”

她一驚,被他拽著往咖啡店外面走,隨口說:“我還上班呢。”

他頭也不回:“你別跟我說你這個樣子是在上班。”末了又添了句:“行了,我待會叫人打電話給你們老闆。”

他的車就停在外面,這樣的中心街區,虧得他敢把車撂這兒,交警早被吸引來了,不遠不近的看著,猶豫著要不要過來開罰單。

雷允晴在心裡嘀咕,陸叔叔的車牌就是被他拿來這樣用的。

他拉開車門,一彎腰將她往車裡塞,她知道是拗不過,老老實實坐了,拉過安全帶繫上。一扭頭正好看到後座上的鳶尾,不由微微驚訝。

陸子鳴也看到了,問她:“你後來沒買到花?”

她搖搖頭,是根本沒心情再去買了。

他俯身過去將花拿起來,遞到她懷中:“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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