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一层层,河水涟涟的。
细密的阳光落在漾漾的波上,碎碎的仿若散了一片金,看起来鱼光闪闪的。
然而,闪闪发光的,不光是河里的波光,天上的阳光,还有河滩上的石头。石头会发光,这是真的。
那些镶嵌在大面积裸露出来的河床上的大大小小的卵石沙砾,在日光的炙晒下能迸射出无比耀眼的白光,村里头那些童齿豁、皱纹如雕的老人见过的。
他们说以前哩,碧簟滩上的石头可多啦,凸凸凹凹地堆着,铺了一地,像猪猡,像枯骨,像刺猬,像啥儿啥的,一塌刮子,妖形怪状。冒着气,泛着光,可映人形,跟宝物似的。还秀气,踩不得,一踩就哭,汩汩地流血。说你若在上面走,踩着它们了,它们疼得大汪大喊,像踩着一个孩子似的。
村里崽子们听老人这么说,都很好奇。问大人:
石头哪来的?会不会蹦出孙猴子?
大人说,知不道。
又问:我哪来的?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回答是:你个小狗日的就是石头屙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河滩上到处是离离荒草,压根儿见不着像老人们谝小孩时所说的那种古老、神奇的石头了。
石头或许是被汉河滩人捡回家,用作造房子的地基和浣纱捶布的浦头了。附近村里谁家若想建新厦屋或砌猪坢栏、院子山墙什么的,就会邀一些骨健筋强的汉子从河床上摽劲地搬或者攒劲地筛上几天石头,然后用架子车“嘎嘎嘎嘎——”或者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突——”地送往家里应急。
对他们来说,这是唾手可得、得天独厚的好材料。
但是村里拖着鼻涕的小崽子们是好奇的动物。他们想见神奇的石头,没见着,脑子里整天充溢着一团好奇的模糊,跟翻滚的糨子样。翻着翻着,翻出了几句歌谣:
“石头多是多,
只是听人说。
说也只是说,
真相谁见过?”
如今河滩上的石头少是少了,但少不等于无。鸢子和峒子就找到了一块。
那块石头白白实实地卧在荒草墩里,一动不动,像一头趴在猪圈里昏昏大睡的母猪。母猪困觉打鼾,石头困觉说话。兄弟俩就是感应到它的声音,循声而来发现了它。
它算是河滩上唯一的吉光片羽的石头了。
孩子们给它取了个名儿,叫“石头猪”,应该是一个钓矶吧。石面上不光泐着深邃曲密的腠理,竟还刻有两首字迹模糊、匝麻若蚁的古诗。
往石头上屙一泡尿,可以看清字迹。
一首是《石头自记》,曰:
肥瘦方圆不相同,
黑白斑斓没草丛。
莫道生来无大用,
女娲炼石补天功。
另一首是题作《汉河暮钓》的诗:
栖鹭鹐牛日已昏,
汉河汀滢水微痕。
尘心已逐流澜远,
独坐滩矶钓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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