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与90后,文学的传承与变革



乔洪涛是蒙阴一中的老师,也是80后作家;90后作家崔君曾在这里就读,文学起步于此。一个小城,一种文学观念的延续,展现出文字的生命力。他们在小说中的不断探索,是不同代际作家成长的缩影。
80后与90后,文学的传承与变革

▲乔洪涛,1980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张炜工作室学员,山东省签约作家,现供职于蒙阴一中。




乔洪涛的文学江湖

□吴永强

涛哥向我走来。

他越来越像我当年的班主任了,一个作家,一个高中老师,每见到他我就想起那所高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学生特有的)惧怕感。可惜我不是他的学生,2000年,我读高一,涛哥来到这所高中任教,我们擦肩而过在同一座教学楼里。

所以,最初认识的几年叫他“乔老师”,后来感觉太生分,遂喊涛哥。

那已经是8年后的事了,我第一次以相识的身份走进他的办公室。此后,谈论文学成了我们交往最大的话题。比如此刻,涛哥向我走来,在汶河边的柏油路上,我回到老家,他来迎接。挺有意思,他从梁山上下来,到了我老家;我却逃走了,去了别人的老家。

一个梁山人,放着及时雨的宝座不坐,不远百里来到沂蒙山区,教书育人的同时孜孜不倦于文学,是什么精神?一些年,“蒙阴有个乔洪涛”成为许多作家第一次见我后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一个小城,因有了这样一个梁山好汉,文学气象焕然一新。当然,他自始至终都是超越小城的,对小说的不断摸索,对自我的不断剖析,对文本的不断打磨,把他从封闭的山区拔出来,投向文学的高地。

有几年我们陷于对过去中文系时光的追忆,在他的鼓励下,我写了一个长篇小说,他也写了一些短篇和中篇。高一阁——底层知识分子,不安又无奈,有骚气,无动力,是他一段时间里对小说形象的贡献。当文字不能抵达设定的高地,我们愤懑,酒徒萧索,共同热爱的一些作家也不能拯救我们。

我试图用虚拟的地理老师的眼睛来审视眼前这个语文老师,代表地理元素的梁山、沂蒙山、黄河,构成了一个不规则三角形:梁山是欲罢还休的野性或匪性,是生养他的故乡,小说中不时会跳跃而出的壮丽篇章;沂蒙山是寄居地,是幻想中的桃花源,却又满目疮痍,是他笔下的现实或更接近散文的部分;只有黄河,才是他最柔软的居所,童年和芦苇荡,因一条河而彻夜难眠。

三重身份的涛哥,和几个作家跨过汶河,开了一片“作家菜园”。他们用锄头做的笔,写下一畦畦文章。或许是对黄河畔童年记忆的深切怀念,或许是菜园激发了农耕想象,节气在他的菜园里复活,近20万字的长篇散文《大地笔记》结结实实摆在了他的案头。

《大地笔记》带来意想不到的赞誉,他开始转战下一个战场——到湖边去,不是瓦尔登湖,是云蒙湖。也不能说是真实的云蒙湖,现实存在的湖带来灵感,文学的湖脱颖而出。他将自己对文学的思索放诸湖边,将生活的愤懑和激越放诸湖边,将梭罗和陶渊明放诸湖边,更将自己单纯的身体,不掺杂任何因素的情绪放逐到水草深处。

插一个题外话,近20年来,能在乔老师麾下就读,是热爱文学的高中生的幸事。他将自己的文学经验倾囊授出,带领学生走进文学的海洋,与最真实的李杜、鲁郭茅对话。已有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走上了文学道路——我为学弟学妹们庆幸。

小说家做了湖边隐士,但还是要回来的。回归的意义是什么?是对小说新的认识,对自我的重新约束,所以近一段时间涛哥深陷灵感的“风暴眼”,一篇又一篇短小而又精悍的小说流泻而出。我读之,颇快慰,新的改变和提升显而易见,关键是我又发现了那股蓬勃的生气。

比如《在山上捉鸡是一件危险的事》,两个心怀鬼胎的男人,大雪后上山捉野鸡。一个风雪交加又诡异莫测的故事,“我”和张朗捉的不是鸡,故事背后有另一个故事。“我”把张朗的妹妹杀害藏尸冰柜,对方此行是要谋杀“我”,却自己身死,“我”的抑郁症也好了……叙事紧凑,不着痕迹,生猛而又有艺术的节制。我不仅看到了一个脱胎换骨的小说,也看到了小说背后那个脱胎换骨的作者。

骚动、悲悯、欢快赴死——我用这几个词汇来形容所喜欢的优秀小说,也形容涛哥最近的短篇小说探索。一般的说法,小说首先是故事,现在某些程度也可以这么说,但小说也应该是一种艺术,或者首先是艺术,是艺术化的故事。

然而,他或者他的小说,依然还是那个敏锐的知识分子,是大地上生长出来的一枚叶子。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那个对天地满怀悲悯的自语者,那个消除了虚构和非虚构界限的写作者,所呈现的所有文字都是真实的,出走和自我解剖灌注在他或者作品中,构成了一个现代版的文学地图。

他依然是“在文字里持刀远行”的梁山好汉,用文字开拓疆域、替天行道。



80后与90后,文学的传承与变革

▲崔君1992年生,出版小说《金刚》,获第五届“人民文学·紫金之星”中篇佳作奖,现供职于鲁迅文学院。



世界上最坚硬的石头

□乔洪涛

在鲁南大地起伏的丘陵中,有一个据传是亚洲最大的金伯利岩矿,称作701矿。此矿盛产金伯利岩,这种岩石坚硬无比,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坚硬的石头,俗名“钻石”。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一块从地下挖掘出来的金伯利岩,金光闪闪,经过打磨,成为六面体,每一面都散发着诱人的光芒,折射出喧嚣世界里的“繁华”人生与海啸般呼啸而来的“生之欲望”。时光流逝,物转星移,如今的701矿日渐萧条,颓败后的701矿工人大多已经下岗,当年的繁华已经一去不返。只留下一个貌似天眼的“天坑”,像这个时代的警世恒言,用它无底的深邃,看着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

这一切的存在,一切的变化,都被一个出生在距离此地不足5公里的一个小村庄里的姑娘看在眼里,她生于90年代,彼时此矿已经衰败。然后,她听着别人的讲述成长,在金刚石驳杂的故事里慢慢长大,她用一双敏锐的眼睛、一颗善感的心灵感受着701矿挖掘出来的欲望与道德交织的混沌世界。

她叫崔君,20年后,成长为一个以笔为刀的作家。

我有幸成为她高中的认字老师,但我更愿意称她为同道。在文学这条道路上,本来就没有早晚,只有优劣。那时候,我通过她倔强的眼睛,感受到了她内心蕴藏的“金刚石般”坚硬的品质,她超越同龄人的敏锐的感受力和超拔的语言表达力,让她在同学中脱颖而出。她看上去是外表柔弱、谦和低调的姑娘,其实内心充满了桀骜、激情和对世界发现、言说的一切特质。后来的事实证明,她果然正确地选择了文学的道路,当然,也许是文学固执地选择了她。考研时她报考了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创作方向的硕士,并且有机会师从李敬泽、张清华、苏童等名师学习,这对快速激活她体内的文学细胞、扩大其文学视野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我一直以为,文学的学习,只能是技巧层面的传授,而真正的能量,来自于心底,来自于基因、童年、性格和脾性,说到底阅读和学习只是一种激活,更深沉的东西,来自于体内。她的文学种子在出生的时候,已经无可逃避地种下,那就是鲁南大地,就是701矿的金伯利岩,就是鱼水村,就是那个堂皇陆离的时代……

在这种背景下,崔君写出了《金刚》。这是一部中篇小说,拥有金刚石般坚硬的品质。它充分展示了崔君在文学写作上的才华,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的结构,刚柔相济、熠熠生辉的语言,俯身大地、仰望苍穹的情怀……在这部小说里,崔君调动了二十年的生命积淀,挥舞起语言的魔棒,像一个神灵附体的钻矿工人,一把一把地把岁月的沧桑、时代的斑驳、生命的感喟从大地深处挖掘出来,呈现在我们面前。虽然体量上是个中篇,发表在《西湖》杂志,但是读过的人都认为它甚至比一部长篇容量还要大,比一个成熟老作家的书写还要有力量,它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彰显了一个文学新人一脚踏上文学山路的坚毅,预示着朝阳初升灿烂明天的降临。

《金刚》是崔君的第一部中篇小说,也是她开始写作不久的一部小说,今天以单行本的形式出版面世,这足以说明这部小说的价值。它就像一块金伯利岩,虽然还略显粗糙,但质地坚硬,扎根牢固,散发着深沉的光芒,像鲁南山间吹来的一阵劲风,像半夜行路喷发的一道强光,昭示着无限可能。她的第二部中篇小说也即《金刚》的姊妹篇《炽风》已经写出,并发表在《人民文学》上,此作延续了《金刚》的坚硬文风,并且在思想的劲道和技术的运用上更趋成熟。我为她祝福,并且和所有读者一样,期待着更加迷人的第三部中篇小说问世。

因为,我知道,那文字一定像一块又一块金伯利岩的石头般坚硬,而那小说,也可期待像打磨而成的钻石一般熠熠生辉。

80后与90后,文学的传承与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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