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姥姥

55年前的今天是母亲的难日。

那一天,一个瘦弱的男孩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一年是1963年,伟大祖国艰苦的日子已经结束,人民生活迎来了曙光。听母亲说,那一年,已不再吃糠咽菜,月子里母亲可以吃上鸡蛋,虽然很少,但已是满足。总之,生活有了不错的改善,我给家里也带来了欢声笑语。

在家里,姊妹五个中我是老小,哥哥姐姐们都把我捧在手里,当然,最开心的是姥姥。

记忆里姥姥满头白发,孱弱的身子,裹着的小小的脚,姥姥走路,步子很小,但很快。妈妈是独女,很小的时候姥爷就走了,我和哥哥给姥姥带来了希望,我们是男人,可以让姥姥挺直腰杆走路。姥姥爱我,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夏天,姥姥摇着蒲扇驱赶着蚊子给我们讲海螺姑娘,我们躺在葡萄架下的草席上数着天上的星星,直到入睡。冬天,我们挤在一条土炕上,合盖着一床被子,听姥姥讲人参宝宝的喜怒哀乐。有时候哥哥会淘气,姥姥会说:悄悄的,悄悄的,小孩快睡觉,南墙有个绿毛硬干,不要来抓我的小孩。哥哥很是害怕,但我却不以为然。我听话,妖精自然不会抓我,何况,即便是我淘气了,有哥哥姐姐爸爸妈妈,最主要的是我有姥姥啊,姥姥是我的山,是我的依靠,有姥姥在,妖精怎敢靠近!

姥姥是慈祥的,白发永远梳的溜光,挽一个发髻在脑后,衣服总是浆洗的板板整整,裤管用绑腿扎得紧紧的,黑布鞋不沾一点灰尘。记忆中,姥姥有讲不完的故事,做不完的针线活。姥姥总是笑眯眯的,从不对我们姊妹五个发脾气,可能姥姥从来就没有脾气。洗衣做饭,打理我们的日常就是姥姥生活的全部,姥姥一直活在我们成长的喜悦里。缝补衣服或者补袜子时我会帮姥姥引针,我总会问姥姥一句,姥姥,针眼这么大你真的看不见啊?姥姥总会笑笑,把针头在头发里划两下,开心的说,看不清也没关系啊,因为我有小一啊。小一是我的乳名,我也会开心的笑笑,我们祖孙两代都很满足。有时候,我们会趴在炕沿上看姥姥泡完脚后剪脚趾甲。那时候实在是弄不明白,姥姥的脚趾为什么长在脚底板下,指甲为什么嵌在肉里,实在心疼姥姥剪指甲痛苦的样子。我告诉姥姥,等我长大后我给姥姥买一把好的剪刀和一双穿起来舒服的鞋子,姥姥也会开心的说,还是我的小一好,我没有白疼你。

有一次雨后,有人告诉我们家老宅胡同里面的人家把排水沟挖到我家院墙外,雨水顺着我家老宅的地基流。姥姥扛起铁掀就走,我们都跟在姥姥后面。到了老宅后,那个人也站在胡同口,一副无赖的嘴脸,说雨水就该在我家老宅边流,不该在路中间流。交涉无果,我清楚的记得,姥姥脸上不再有笑容,毛毛细雨还在下着,雨水顺着姥姥的白发往下滴,我突然的发现姥姥的身板挺得笔直,街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姥姥抬头看看天,然后又环顾四周,开了口:苍天在上,老少爷们给我作证,我今天就把这排水沟给平了,我就不信这天会一直阴着!

一个满头白发的小脚老太太就在这雨中,在众人注视下,铁掀上下翻飞,很快,雨水就在路中间流了起来。

后来姥姥常告诉我,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做人要挺起腰杆,什么都可以舍弃,但一定要有骨气。不是你的,给都不要,是你的,一点都不能少!

喜欢穿姥姥浆洗的衣服,喜欢吃姥姥变着花样做的饭菜,喜欢姥姥用高粱秸秆做的玩具,喜欢受委屈后趴到姥姥怀里,原以为会一直扯着姥姥的衣襟走过人生四季,直到有一天姥姥停止了呼吸。

那一年我八岁。

妈妈把我最喜欢的手绢盖在了姥姥的脸上,大人们在外屋忙着,我躺在姥姥的身边依然能感觉到姥姥的体温,仿佛姥姥还在搂着我,给我说着那些古老的故事,我慢慢的,慢慢的睡去。

直到第三天,大姐从婆家赶来,大姐跪在院子中间哭喊着再也看不见我的姥姥了,我才感到事态的严重性,我撕扯着妈妈的衣襟,不让妈妈把姥姥放到棺材里,因为,我们连一张姥姥的照片都没有,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姥姥了。

多年前的那个炎热的夏天,五个孩子拦着大人不让把姥姥的棺材抬走的影像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无法移除。直到现在想起来,我依然泪流满面。

姥姥,感恩你对我的教诲,感恩你把我养大。面对高家和张家的列祖列宗,我可以大声的说,55年来虽然我没有惊天动地,但我无愧于先人,真正的按照姥姥的教诲做人,笑对生活,乐于助人。

在这温暖的阴历四月,在这母亲的难日,再一次的想起了我最亲爱的姥姥,我爱母亲,我爱我的姥姥,愿天堂里的姥姥永远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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