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吴恭亨在《对联话》中云:“山川祠庙,非借文人之题咏,即名胜亦黯然失色”。所谓人杰则地灵,地灵则人杰。究竟是地以人名,还是人以地名,往往很难说清楚。但是,名胜与名联相得益彰,是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
记得小时候看电视,其中介绍到一副关于济南大明湖的对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电视内容不记得了,而对联则深深印在了脑海中。以至于若干年过去,大明湖在我头脑中的印象还是这副对联。
大明湖
因为胜迹联大都是悬挂雕刻在名胜的亭、台、楼、阁或祠、庙、殿、馆之上,能够得到较好地保存与传播,所以千百年来,产生不少名联。
佚名题江苏镇江焦山庙联:
江声犹带蜀;山色欲吞吴。
一个带字,一个吞字,明显的唐人风致。
清著名学者俞樾(俞平伯的曾祖父)题杭州西湖花港观鱼联:
选胜到里湖,过苏堤第二桥,距花港不数武;
维舟登小榭,有奇峰四五朵,又老树两三行。
西湖
郑烨题西湖湖心亭联:
亭立湖心,俨西子载扁舟,雅称雨奇晴好;
席开水面,恍东坡游赤壁,偏宜月白风清。
董其昌题西湖冷泉亭联:
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
冷泉亭
弘一法师题附件晋江草庵联:
草积不除,时觉眼前生意满;
庵门常掩,但觉世上苦人多。
充满出家人的慈悲精神。
名胜联中,点化诗文的方法是一个重要且常见的套路。
清诗人张尔荩题扬州史可法祠联:
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
史可法祠
佚名题长沙天心阁联:
望不断七二峰衡岳,流不尽八百里洞庭,明月当头,如此江山赢我醉;
是谁赋屈大夫离骚,问谁虚贾太傅前席,幽情无限,满城风雨自西来。
在湖南,几乎都是围绕屈原、贾谊做文章。像本联这样,上联写景,下联融典。
曾国藩题四川新都桂湖则用了大笔勾勒的手法:
五千里秦树蜀山,我原过客;
一万顷荷花秋水,中有诗人。
桂湖公园一角
十几二十字的中长联,以其较大的容量,能写景,能状物,能抒情,能借他人酒杯浇自家块垒,能充分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具有较强的文学魅力。所以这类对联一般最广为人知。
云南昆明西山华亭寺联:
一水抱城西,烟霭有无,拄杖僧归苍茫外;
群峰朝阁下,雨晴浓淡,倚栏人在图画中。
黄建管题南京鸡鸣寺:
遥对清凉山,近临北极阁,更看台城遗址,塔影横江,妙景入樽前,一幅画图传胜迹;
昔年凭墅处,今日豁蒙楼,却喜玄武名湖,荷花满沼,好风来座右,数声钟磐答莲歌。
江南四大名楼,都有无数文人墨客题诗作对,为之生色不少。
三楚一楼
宋鐄题武汉晴川阁联:
栋宇逼层霄,忆几番仙人解佩、词客题襟,风日最佳时,坐倒金樽,却喜青山排闼至;
川原揽全省,看不尽鄂渚烟光、汉阳树色,楼台如画里,卧吹玉笛,还随明月过江来。
清李联芳题黄鹤楼联:
数千年胜迹,旷世传来。看凤凰孤岫、鹦鹉芳洲、黄鹄渔矶、晴川杰阁,好个春花秋月,只落得剩水残山!极目古今愁,是何时崔颢题诗,青莲搁笔?
一万里长江,几人淘尽?望汉口斜阳、洞庭远涨、潇湘夜雨、云梦朝霞,许多酒兴风情,尽留下苍烟晚照!放怀天地窄,都付与低声缥缈,鹤影翩跹。
李联芳是个翰林,没做过方面大员,本联显得文辞典雅,颇有书卷气。
张之洞做过湖广总督,武汉曾是其大本营。题黄鹤楼则踌躇满志:
江汉美中兴,愿诸君努力匡时,莫但赏楼头风月;
輶轩访文献,记早岁放怀游览,曾饱看春暮烟花。
黄鹤楼
另一位中兴名臣彭玉麟希望有个升平美景:
我从千里而来,看江上梅花,直开到红羊劫后;
谁云一去不返?听楼中玉笛,又唤回黄鹤飞高。
红羊劫是古代的谶纬之说,代指国难。
陕甘总督左宗棠南征北战,题联中浮出缕缕乡音:
千载此楼,芳草晴川,曾见仙人骑鹤去;
卅年作客,黄沙远塞,又吟乡曲落梅中。
著名文学家曹禺亲笔书写的搁笔亭联颇有趣味:
楼未起时原有鹤;笔从搁后更无诗!
搁笔亭
如今黄鹤楼联的对联怕有上百副,他们还为此专门出版了一本书。不能说再多,因为岳阳楼已表示不服:
窦垿岳阳楼长联: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
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崖疆。渚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作者窦垿,是大观楼长联作者孙髯翁的老乡,都是云南曲靖人。上联用典(杜甫、范仲淹、滕子京、吕洞宾),下联写景。又化用了若干诗文,成为岳阳楼的当家对联。
清巴陵邑宰陈大纲撰联:
四面湖山归眼底;
万家忧乐到心头。
当代刘大年撰联:
鲁肃兵轻,范公文远,万般气象观今日;
滕王歌歇,黄鹤踪杳,十面湖山上此楼。
主动把滕王阁和黄鹤楼做陪衬,需要勇气。
岳阳楼
滕王阁表示,作为江南四大明楼,若再不说它的,也将受到一万点伤害。
刘坤一题滕王阁联:
兴废总关情,看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幸此地湖山无恙;
古今才一瞬,问江上才人,阁中帝子,比当年风景如何?
刘坤一是湘军名将,做过两江总督,南洋通商大臣,滕王阁是他的治下。当慈禧向八国联军宣战之际,他和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李鸿章、铁路大臣盛宣怀等即商议如何保存东南各省的稳定,搞了个赫赫有名的东南互保,啪啪啪把西太后的脸打得鼻青脸肿。据徐梵澄在“蓬屋说诗”第十六则中记载:“有云:‘臣罪侍东南,不敢奉诏。’南皮(张之洞)奋然掷烟枪而起曰:‘这老寡妇(指慈禧太后)要骇她一下!改:臣坐拥东南,死不奉诏!——则其时大臣私对慈禧有此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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