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途末路:連環殺手楊新海落網紀實《七》

冬天風雪中的一匹野狼一

2000年國慶節過後,天漸漸的冷了,楊新海的腳步漫無目的。自從在周口和阜陽連續欠下兩起血債後,他就像一隻驚弓之鳥。

在阜陽殺人後,他一連幾天睡不著覺,受害者的頭顱被鐵棍敲擊的聲響和他們在垂死之際沉悶的喘息聲,還有鮮血的腥味,像一張網似的罩住了他。

白天,楊新海怕被警察逮住,只能遠離城市,像一隻孤狼在荒郊野外轉。夜晚,他不敢閉上眼睛,否則就會被噩夢驚醒。這中間,楊新海也曾經撞上過警察搜捕他的大網,但由於他的偽裝,都僥倖脫逃。

一天早上,他在離開城市往農村轉移時,正遇上警察在路口設卡檢查。因為他騎自行車的速度比較快,當他發現設卡檢查的警察時,已經闖到了警察的跟前,待要繞開檢查已經晚了。楊新海的頭皮發緊,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下子完了,我要栽在這兒了!但他轉念一想,我此刻要逃跑肯定是跑不掉的,不如大著膽子迎上前去,反正我的頭上也沒貼著殺人犯的帖子,只要裝得像,警察未必就能認出我來。於是,他完全裝出一副局外人的模樣,主動下了自行車,走到警察跟前,大著膽子問:"同志,你們在幹啥哩?"

在這裡執勤的民警有兩個人,一個年紀較輕,戴著三級警司的警銜;另一個年紀稍大,戴著一級警司的警銜,他們從凌晨5點鐘就奉命在這裡設卡,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他們認為,這種應景式的設卡沒有多大的作用,殺人兇手哪會那麼傻,誰會硬著頭皮往網裡鑽?要不是頭兒們坐著警車一會兒過來查一次崗,他們真想找個避風的地方去喝一碗熱熱的胡辣湯。就在兩位值勤的警察一肚子牢騷的時候,見一個蹩腳的小個子男人來到面前管閒事,那個年紀較輕的三級警司被他問得心煩,一下子把他推出老遠,沒好氣地向他吼道:"滾開!我們幹啥,關你屁事!"

楊新海笑嘻嘻地說:"對不起,對不起!"說著,假裝灰溜溜地騎上自行車就要走。還沒等他蹬車,那個年紀稍大的警察喊住了他:"站住!"楊新海被這聲吼嚇得心裡發顫,他想蹬起自行車沒命地逃走,但轉念一想:自行車的速度肯定比不過警車的速度,硬逃是逃不脫的,如果逃不脫被警察抓了回來,就等於向警察承認自己是殺人犯。於是,楊新海連滾帶爬地下了自行車,嬉皮笑臉地問:"同志,有什麼事嗎?"

那個年紀稍大的警察說:"把你的身份證拿出來看一下。"

楊新海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慢慢地把手伸向衣兜兒,假裝磨磨蹭蹭地摸了一陣子,才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那個年紀稍大的警察接過身份證,一邊看一邊小聲念著:"正陽縣汝南埠鎮張夾行政村楊陶莊村民組,楊新海。"唸到這裡,他抬起頭來看了看楊新海,接著問,"你是幹什麼的?"

楊新海指了指自行車上飄著的氣球,說:"家裡窮,是出來做小生意的。"

那個年紀較輕的三級警司此刻也走過來,動手翻了翻楊新海自行車兜子裡裝著的氣球、指甲剪之類的小商品,不耐煩地向楊新海擺了擺手說:"滾蛋吧,滾蛋吧!"

楊新海知道他們沒有發現可疑的東西,是不會將他留置下來的,便也不急於離開,故意望了望那個年紀稍大的警察,意思是說:還有你呢,讓我走嗎?這位一級警司此刻也認為沒有理由扣留他,便也向他擺了擺手說:"滾吧!"

楊新海推起自行車,身子一歪一斜地走出十幾步遠,才慢慢地騎上自行車,慢悠悠地向城外騎去。那一刻,從表面上看,楊新海很平靜,其實他的心裡正在翻江倒海,他知道他已經欠下了多條人命,這下子要是真被抓住,就沒有命了。所以,那一段路每走出一步,都好像是在萬丈懸崖上面走鋼絲,稍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跌入深淵,萬劫不復。他覺得,十幾步遠的路,每一步都是在表演自己的生命,但是,他還得耐著性子地表演,而且必須把自己表演得像個沒事人一樣,才能夠逃脫天羅地網。任何一步的慌張,如果讓警察看出了破綻,他都有可能立即被抓回來,而一旦被抓住,他就會被送入地獄之門。

當楊新海騎上自行車的時候,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氣,他想,這下子又逃過了一個鬼門關。在遠離警察的視線以後,楊新海急急如漏網之魚,惶惶如喪家之犬,飛快地蹬起自行車逃走了。確認脫離危險之後,他既有點後怕,心中又充滿著慶幸,他奇怪自己竟有那樣的膽量和勇氣,面對警察的盤查竟能夠那樣地鎮定自若,從容不迫。但在以後相當長的日子裡,他只要一想起那被盤查的一幕就膽戰心驚。從此以後,楊新海有好長一段時間蟄伏在農村,他認為,農村人多且雜,人們的警惕性也不高,躲在這裡要安全得多,他再也不敢輕易進城。

冬天風雪中的一匹野狼二

楊新海自從躲過警察的盤查以後,那段時間,他的膽量似乎特別小,即使是在農村,他也裝得像個縮頭烏龜似的。白天,他流竄在各個村莊之間,偶爾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用偷得的錢來維持生活;夜晚,他有時睡在野外廢棄的機井房裡,有時棲身在田間地頭農民們臨時搭建的看莊稼的庵棚裡,有時蜷縮在村頭高粱秸搭的庵子裡。需要洗衣服的時候,他才到鎮上的小旅館裡住上一兩個晚上,等衣服幹了以後就趕緊離開。楊新海的吃飯更是簡單潦草,手裡有錢的時候,他就到鄉村集鎮上去買些鹹鴨蛋、羊肉串、黃瓜等他認為具有高營養的東西吃,有時也到小飯館裡或街頭小吃攤上買些飯吃;手裡一時沒錢的時候,他就到地裡去偷農民們種的玉米棒、紅薯或瓜果梨棗之類的水果充飢。

更難熬的還在後頭。農村秋收以後,到處場光地淨,曠野一望無際,既不好行竊,也沒有藏身的地方。加之楊新海餘驚未消,不敢輕易下手偷竊,時常囊中空空,肚子裡也空空,餓得頭昏眼花。他不敢到村子裡去討口飯吃,害怕被人發現蛛絲馬跡走不掉。每到這個時候,他非常想念他的父母,非常懷念小時候的一些歲月。小的時候,雖然家庭成分高,家庭經濟狀況不好,但生活是穩定的,不用東躲西藏,不用整天擔驚受怕。他記得上初中的時候,從家中帶的乾糧往往不夠吃,一週的乾糧4天就吃完了,每到週末就要餓肚子。但那時心氣兒很高,一心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改變窮困的生活面貌,雖然餓點兒,心裡是高興的。有一個星期天,他回家拿乾糧,一路上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只覺得肚皮貼在了後脊樑上,當他一路小跑回到家裡時,母親已為他下好了一鍋豆雜麵麵條,他連臉也顧不上洗,端起碗來,一口氣吃下4碗。他想,此時要是再能回到家中,依偎在母親懷裡,吃上一頓母親親手擀的豆雜麵麵條該有多好啊!但是,由於他一步走錯,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身上背了多條人命,他此時已經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他不敢回家了,也不敢去見那年邁的父母了,他怕連累了他們,更怕自己被抓住,他怕一旦回了家就永遠回不來了。他有時也想,人一旦到了這個地步,真是生不如死啊,他也想到過死,但他又不願去自殺,他覺得自殺一定很痛苦。要是能找到一個既不痛苦又能永遠脫離人世苦海的方法,他一定會去試一試,但在沒找到這個方法以前,他還要在人世間掙扎,暫時苟延殘喘吧。

人要活著就要吃飯,即使是苟延殘喘吧,也要填飽肚子。可用什麼東西來填飽肚子呢?由於沒有飯吃,楊新海只能到田野裡去找點兒東西充飢。他像一隻狗一樣,在農民種過紅薯的地裡,一會兒扒扒這裡,一會兒翻翻那裡,翻半天好不容易翻出點兒農民收穫時漏掉的薯塊,用袖子擦擦泥,便往嘴裡塞著吃。

楊新海對作案時以及作案後的這些經歷,曾經寫過日記。他有寫日記的習慣,作案後常常會記上一段,但又怕被人發現抓住線索,常常在寫好後又把它燒掉。

2000年的第一場雪來得特別早。楊新海在疲於奔命中沒有注意季節的變化,寒流突然而至,成了對他的又一次沉重打擊。每到日暮的時候,他一個人抖抖瑟瑟地站立在寒風中,就特別感到孤獨、無助和無奈。兜裡無錢、肚裡無食、身上又沒有禦寒棉衣的楊新海,像一條風雪中的野狼一樣,可憐地龜縮著腦袋,雙手抱著膀子,凍得抖抖瑟瑟,兩隻曾經兇殘的眼睛露出絕望的目光。

這年冬天,他去許昌縣西部的一個地方盜竊,在野地裡匆匆行走時,因為天黑雪深,掉進一眼口小肚子大的井裡,井壁光滑,井水冰涼,將他的衣服溼透了。溼透了的衣服越發沉重,他一離開水面,溼衣服就直往下墜,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能爬上來。楊新海當時想這是我罪孽深重,老天要絕我啊!他在漆黑的井底呆了一會兒,還是不甘心就此滅亡。停了一會兒,楊新海脫光了衣服,將脫下來的衣服用腰帶繫住拴在腰間,然後用作案的刀子在井壁上掏洞,一邊用刀子挖,一邊用手指摳,不知不覺中,手指都摳出了血,但身臨絕境的楊新海此時什麼也不顧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挖。每掏出一個洞,他就用腳蹬進去,用手攀著井壁,一點一點地往上爬。前後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楊新海才從井裡爬出來,好歹保住了性命。出了井口,陣陣寒風襲來,剛才往上爬時急出的一身冷汗立馬就幹了,溼透的衣服上很快結了冰,他站在寒風中直打冷戰。為了活命,他在野地裡像個瘋子一樣跑步取暖,跑得身上的溫度上來後,他急忙跑向附近的一個村子,潛入村民家中偷了幾件棉衣換上。

這時,楊新海覺得自己的罪惡真的是要遭天譴了,內心深處不由得生出一陣陣的悲涼。他認為自己這是走到絕路上來了,不敢回家,也不敢在一個地方長時間地住,怕被公安機關循蹤追跡抓住。那段日子,他覺得自己精神快要崩潰了,身體也快要垮掉了,長時間這樣下去,不被餓死也得給凍死。

冬天風雪中的一匹野狼三

那個冬天裡,楊新海像個野狼一樣,整日狼奔豕突,沒有一個固定的窩,他一方面要躲避公安機關的抓捕,一方面要躲避風霜雪雨的侵襲,每天吃了上頓飯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兒吃、吃什麼。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也是楊新海感到最淒涼的時候,遠遠近近那一片黑乎乎的村落,那裡沒有一處是屬於他自己的落腳點;看著那一望無際的原野,更是不知道何處是他的歸宿,時時刻刻有一種走到了人生盡頭的感覺。一天傍晚,楊新海在奔波尋找落腳地點的時候,偶爾在野地裡發現了一條死去的蛇,那種瀕臨滅亡的感覺就更加強烈起來。那天,他站在死蛇的面前躊躇良久,沉思良久。楊新海小的時候最怕蛇,甚至連死蛇也不敢看一眼,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敢殺人了,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自己怎麼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狂。現在,在他殺了多人以後再看到這一條死蛇,他不但一點兒也不害怕,甚至對死蛇生出一點憐憫的心來,他覺得死蛇對他來說是一種徵兆,預示著他今後的日子將多災多難。因此,從不發善心的楊新海特意挖了個小坑,將死蛇埋葬了,像是在埋葬自己的罪惡一樣。埋完之後,他獨自坐在死蛇的墳墓前嘆息:感到自己還不如一條死去的蛇,死去的蛇尚且有個安身之地,何處才是他的存身之所呢?

那一夜,楊新海沒去偷盜,也沒再去尋找住宿的地方,凜冽的寒風,把他的性衝動也凍僵了。他像一個乞丐那樣,在野外胡亂找了幾塊乾癟的薯片塞進嘴裡,便就近在野外的一個墳場裡睡下。臨睡前他想,今夜算是對我命運的一個測試吧,要是今夜被凍死了,那是我命該如此,這墳場就是我的安身之地了;要是凍不死,那就明天再說吧。總之,他要在奔波中尋找新的犯罪目標,在犯罪中尋求新的生路。他覺得自己已經坐上了一輛無法自控的下滑車,遲早有一天要墜入深淵,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但只要不被抓住,他就只能靠犯罪的手段生存,直到最後落網為止。

第二天,太陽出來了,幾乎凍僵了的楊新海又重新在陽光的溫暖下甦醒過來。就像寓言裡被農夫用胸懷暖醒的那條毒蛇一樣,楊新海在大自然博大的胸懷裡又復甦了。

天氣越來越冷,楊新海決定逃離北方,到南方去過冬。他扒火車經湖北省襄樊市到了武漢,輾轉來到江西省南昌市附近的一個小鎮--向塘鎮。他發現這裡氣候溫暖,很適宜流浪漢過冬。向塘鎮有個火車中轉站,正好,在中轉站的旁邊有所廢棄的小房子,他就在車站邊的這所小房子裡住了下來。此後的4年裡,除了2003年的春節是在河南襄城縣野外雪地裡度過的外,他就像一隻候鳥一樣,每年都來此過冬。

有人說,苦難是一個催化器,它可以讓一個堅強的人更堅強,也可以讓一個冷漠的人更冷漠。楊新海就像一頭放歸曠野的狼,經過一個冬天的痛苦磨鍊,野性一下子就被激發出來了。他"要生活",就必定去偷、去搶。他曾經在黑市上買了一支土槍,但只用過一次,便覺得槍的目標太大,太容易讓人發現,不如隨時更換武器,偷著鐵棍用鐵棍,買到鐵錘用鐵錘,用完一次就扔掉。他完全用一個征服者的冷眼去觀察、去體味所有的被侵害對象,他認為他可以使用一切殘忍的手段去佔有他想佔有的一切,殺人、弓雖.女幹、搶劫已經很自然地成了他實現某種犯罪目的的一種手段。此時的楊新海,漸漸嬗變成為一個毫無人性的冷麵殺手。

2001年的春天到來的時候,楊新海也漸漸度過了心理的寒冬季節,又開始活動了。先是在臨潁縣的一家農戶偷了輛破自行車,又利用夜色掩護多次入戶,盜竊了一些錢財,然後繼續走村串鄉賣些小百貨,以此作掩護,繼續尋找新的犯罪目標。

未完待續,下集在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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