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珠江容桂“红星”客轮船难

1975年珠江容桂“红星”客轮船难

1975年珠江容桂“红星”客轮船难

珠江风景(图文无关)

彭建基

“我儿子当年虽然只有三岁,可是这次船难对他造成的惊吓真是刻骨铭心,他不但第二天下午狂躁大哭不愿意再乘船回家,甚至以后好多年一听见亲友要去乘船,都哭喊着要人家‘不要坐船’!”现已七十岁的海难幸存者蒙玉英这样告诉笔者。

蒙玉英所说的“船难”,是指1975年8月4日凌晨发生在珠江容桂水道蛇头湾河段两艘“红星”客轮相撞沉船的大事故。这次造成432人罹难的大船难,被史学界称为“新中国内河航运中最大的沉船事故”,距今已经整整四十周年了!由于那个特殊年代传媒落后和有意无意封锁消息等等原因,这场灾难当年除了死难者集中所在的广州和肇庆两地和珠江沿岸外,并不广为人知。而随着时光流逝和幸存者的逐步老去,今天也越来越不为人所记起,即使是五十岁以下的肇庆本地人,也大都不记得“八四沉船”是怎么回事了。

珠江凶猛

一 深夜相撞

1975年8月4日凌晨,珠江容桂水道蛇头湾附近的江面上,两艘同属珠江航运公司的“红星”客轮相向而行,顺水而下的“红星245号”钢壳客轮,猛然撞向逆水上行的“红星240号”钢筋水泥壳客轮……短短几分钟内,两艘客轮上的800多名乘客就随着船身沉入江中。事后虽经多方抢救,仍有432人罹难,死者中的绝大多数(380人)是广州乘客。

那个年代,肇庆来往广州还没有火车,长途公路客车车况差,砂土公路路况也差,还要在北江马房渡口等候过渡,所以110公里的路程要在路上颠簸四五个小时,于是很多人都宁愿坐船来往。

笔者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曾在“红星”客轮上当过大半年的实习水手,所以对此印象深刻:因为客船是开夜航的,长期固定是18点30分和19点30分这两班船两地对开,在船上睡一觉,快天亮时就能到广州或肇庆,既舒服又不浪费白天办事的时间;如果遇上洪水季节,客船从珠江三角洲的水网河道抄近路顺水走,往往能够在半夜零点之前就到广州,有亲戚朋友投宿的,上岸还来得及坐晚班公共汽车呢。因此广州来往肇庆的客船长期都是客满状态。每艘红星客轮虽然有300多个铺位(三等舱200多个,四等舱和五等舱加起来有100多个),遇上周末或节假日,那就要加放帆布床和竹席散铺了。

那天晚上,两艘客轮连加铺的票都全部售完了,两船一共载了旅客800多人。其中的红星245号是钢质船壳,红星240号则是钢筋水泥船壳,这是当年为了节省钢材而设计制造的一种内河客轮,想不到竟然成为事故中快速沉船的致命原因之一。两艘客轮在江面相遇时,按照正常避让的航行规定鸣笛对答后,循着各自的航道即将对驶而过,可是突然间,顺水而行的245号客轮突然急速向左打舵,径直撞向左前方逆水而上的240号客轮(据肇事的红星245号驾驶员后来在法庭供述时称,他当时看到一艘没有挂灯的小船突然在正前方横过江面,为了避免撞上而紧急打满舵避让,才造成了直冲对方客轮的恶果。但是这个说法只是他个人的供述,事后已经无法核实)。

二 一错再错

由于事发突然,240号见245号从左前方直接撞来,也急忙打满舵避让,但由于两船相距太近,已经避让不及,结果240号的左舷被245号的船头拦腰撞上……船上一名乘客被当场撞死,240号的燃油箱也被撞破,大量黑色的柴油喷涌而出,肇事的245号船头插入240号的船壳,两船几乎成“丁”字状横卧江面。

两艘船相撞时的冲击力非常大,两艘船上的乘客绝大部分都被震醒,一些酣睡中的旅客甚至从双层架床上被震跌下来,摔得头破血流。但此时两艘船仍然平稳地停在江面上,两船的船员紧急磋商后,决定由245号向前推顶240号,好使两艘船驶至浅水区,以便让乘客安全撤离并等待救援船只救助。于是,两艘船上的工作人员以及团体旅客的领队纷纷劝告乘客回到原铺位,听候安排,只有少数人留在船外观望。

钢制外壳的245号开始向前推顶,推顶了一会后,驾驶员见船好像不怎么向前,竟然鬼遣神差地扳动倒挡,突然倒船!正是这个致命的错误闯下了弥天大祸:由于船突然往后倒,受伤的240号被撞创口突然增大,江水一涌而进,灌入船舱,船体迅速倾斜,只在眨眼间,红星240号客轮就迅速沉没!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由于沉没后的240水泥船壳的钢筋网卡住了245号的船首,使它不能拔出,导致245号也被一并拖沉!不到6分钟的时间,两艘客轮就带着800多名乘客全部没入水里,被撞的240号水泥船整艘没入水中,245号则绝大部分船体沉没,只剩下船尾的旗杆还有一小截露出在水面上。

突如其来的沉船事故使睡梦中刚刚惊醒的乘客乱作一团,纷纷争相逃命。站在船舱外看热闹和离梯口较近的乘客由于迅速跳江逃生,大多能够活命,而当时听话回到舱里的乘客,却绝大多数都逃生不及。当时出于航行“安全”考虑,245号客轮的两侧舷窗都被两行钢管钉牢焊死,240号客轮的窗户虽然没有被钢管所封,但是在黑暗的江水中,也只有很少人能够跳窗侥幸逃生。客舱内不到两米宽的通道,在众多面临灭顶之灾而近乎疯狂的溺水乘客面前,此刻显得是那么的狭窄和拥挤。在黑暗的江水中,大部分人都只能盲目乱抓乱扒,拼命求生。

三 自渡渡人

事故发生后,当地江岸上的村民很快发现了异常,敲响了铜锣报警,许多村民和民兵都赶到江边划着舢板出江救人。乡村里的“赤脚医生”也赶来,在河滩上对打捞上来的人做人工呼吸,紧急抢救落水者。一艘途经出事地点的客轮也立刻停下,打开船上的探照灯协助搜救。一位幸存者事后回忆,在自己逃生后也马上回头加入了救援行列,他连续救起了七八个人,他说,当时自己从露出水面的那艘船船尾伸手下水,下面就有无数只手摆动着求救,一个串着一个。最后终于自己也拖到身疲手软而支持不住……

当年笔者的同厂工友、事故幸存者之一的石庆东,一再庆幸自己的运气好。他告诉笔者,当时他是和同学伊建基一起去广州玩,回程坐上了这艘船。

“那天半夜,船的猛烈撞击把大家都惊醒了。我和伊建基对视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船体突然倾斜,江水已经从窗口涌了进来。我正在犹豫,只见伊建基已经果断地拉下船窗,迅速地钻出窗外,我见状也马上跟着从船窗钻了出去,这时江水已经涌进船舱了,我用双手抓住船窗,费了好大力气才拼命钻出了水面,耳边听到的是各种凄惨的尖叫声、呼喊声、水流声……当时船一直在往下沉,周围的水压很大,为了不让水流把我卷到水底,我双手拼命往前划,双脚猛力地蹬水,很久才钻出水面深深地大吸了一口气。”

石庆东回忆,这时水面忽然平静下来,耳边的呼叫声也听不见了,船完全沉入了水中,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游,也不知道伊建基游到哪里了?“这时我身边漂过来一只船上的救生圈,我一手就抓住了它。但是这时我突然发现,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有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也在拼命地向前划水。我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但是我自信自己水性好,曾经多次参加横渡西江,也许这个救生圈对他更有用,或许就能留住他的性命,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把救生圈推给了他……”

四 生离死别

石庆东继续往前游,并且探头大声呼喊着伊建基的名字,竟然很快就在不远的地方得到了回应。他马上往那个方向靠拢过去,大难后成功逃生,那种心情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随后,两人一起选择离岸较近的地方奋力向前游去……

游了几十米之后,两人终于爬上岸边,再定神细看,才发现这里是黑麻麻的一片甘蔗地,“岸上站了很多刚刚逃生出来的人,他们不停地大声呼喊着亲友的名字,震耳的哭喊声简直令人心碎。”

幸存者纷纷自行爬上河滩后,石庆东告诉笔者,八月的夜晚虽然正值盛夏,但是由于大家全身都湿透了,河风吹到身上还是很冷的,加上大难不死惊魂未定,人人都冻得直打哆嗦。还好,附近来救援的村民很多都跑了出来,他们想得很周到,带来了柴火,在岸边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给浑身湿透的人烤火取暖。

上岸三四个小时后,当地人把幸存者带到一个礼堂里面集中休息。石庆东走进礼堂时,还有一个人叫他,原来是同一个工厂的冯技术员。在这种环境下遇到熟人,内心的滋味真是无法表达,老冯含着泪花对他说:“阿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老婆、孩子、外母都在这条船上,他们都没能逃出来……”石庆东说,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只是后怕,毕竟那一年他才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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