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事情能讓一個堅強如鐵的中年婦女在一個晚上崩潰數次？
1
有什麼事情能讓一個堅強如鐵的中年婦女在一個晚上崩潰數次？
不是包太貴，不是兒子把你的限量化妝品打碎，也不是老闆禮拜天晚上發微信通知你明天早上九點準時到辦公室開會。
生活真正讓人疲憊的是：兒子死活不肯睡，老師說的他都不會，最後丈夫輕描淡寫來一句，這一切全是你教的不對。
2
昨天晚上我和兒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四十分鐘。
我心裡想：你到底什麼時候能睡著啊？
小孩嘴巴里說出來的是：媽媽，我現在就是睡不著，你聽懂了嗎？？
我聽不懂！
我沉住氣，對他說：寶寶，已經很晚了，快點閉好眼睛睡覺了，明天要去幼兒園。
小孩恍然大悟，在黑暗裡滾過來摟住我的脖子親親熱熱地說：媽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睡覺了哦！
“媽媽，明天我就要離開你上幼兒園了，我現在就開始擔心了。”
“媽媽，明天幼兒園會教什麼呢？是教手工還是教畫圖呢？老師會不會想我呢？明天吃飯我會不會又是最後一名呢？”
“媽媽，你會送我去幼兒園的吧？媽媽，我明天上幼兒園不會哭了。媽媽，你跟我說說我以前上幼兒園哭的故事吧。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媽媽現在只想掌自己的嘴，為什麼要提幼兒園啦！
3
小孩求我：媽媽，我可以聽三個故事嗎？聽完三個故事我就能睡著了。
好好好，只要肯睡覺，天地任你鬧。
扭開故事機之前，我再三和他確認：就聽三個故事對不對？
對。
拉勾嗎？
拉勾。
故事裡的巧虎說過，小朋友要說到做到哦。
小孩歪著頭問：巧虎是誰啊？我現在只認識巴克船長。
……
一個故事大概4分鐘，那麼再過十二分鐘，我可愛懂事的兒子就會閉上眼睛，閉上嘴巴，安靜如雞，奄奄一息。我是抱著這種不切實際的美好幻想閉上眼睛的。
故事放到三分之二就快要結束的時候，小孩突然一咕嚕坐起來，對著我講：媽媽，不對頭。
什麼不對頭？我也跟著擔心起來了。
小孩說：這個故事不是我要聽的，所以不能算第一個故事哦。
我躺在床上仰視著小孩不懷疑好意的微笑和狡猾的眼角眉梢。
我想起來第一次和這個小孩的爸爸約會的時候，他也是用這種天真無邪的表情和我說：我這個人呢，是從來不玩電腦遊戲的。
我胸悶氣短，爬到床頭扭開臺燈，瞪著小孩說：你搞什麼啊！哪有人聽完故事再說不好聽的，這就像你買了東西可以不付錢啦？
小孩晃著手裡的玩具說：那不是可以退貨的嘛？
……
我忽然覺得腹部一陣隱痛，晚上吃多了，要去上廁所。我哆哆嗦嗦捂著肚子站起來跟小孩說：你躺在床上，媽媽要去一下洗手間。
小孩立刻跳起來，媽媽，我陪你一起去！
謝謝你，但願我八十歲的時候，在醫院掛鹽水的每一個夜裡，你也能說出這麼動聽的情話。
我一手按住自己的肚子，一手按住兒子的肚子，跟他說：你睡在床上，我很快就回來的。
你是去上廁所嗎？
是的。
那你是大便還是小便呢？
……
一分鐘後，我坐在馬桶上，兒子站在門邊看我坐在馬桶上。
他笑嘻嘻地探出腦袋問我：媽媽，你好了嗎？媽媽，你還有幾分鐘呢？媽媽，你準備擦屁股了嗎？
我準備打你了！
4
老田在這個讓人窒息的夜晚接近尾聲的時候終於出現了。咦，之前他都在哪裡呢？
一個爸爸，當他在晚上九點，把小孩和小孩他媽送進臥室，說了晚安，用帶著鬍渣的下巴漫不經心吻別了這對母子之後，就等於把一個狗屁倒灶的世界關在了門外。
他以為這是一天的終結，卻不知道，媽媽帶小孩的世界根本沒有終點。
老田瞪著兒子問：你怎麼還在外面，你怎麼不去睡覺？
小孩叫起來：我現在睡不著呀！
老田說：那你把英文書拿出來，我們複習一下今天上午的英文課。
空氣安靜下來，小孩跳來跳去的大腿和我準備拿草紙的手同時僵在半空中。
兒子撓頭看著老子，一臉懵懂地說：今天上英文課了嗎？我怎麼都想不起來呢？
然後他探出毛茸茸的腦袋叫我：媽媽，你好了嗎？我現在想睡覺了。
5
我們重新躺回到床上。
小孩說：媽媽，我腳有點痛，你能用手電筒幫我照一下嗎？
他又說：媽媽，我的娃娃找不到了，你能幫我找找嗎？
他再說：媽媽，明天我們早飯吃什麼呢？
最後他說：媽媽，你不要側著睡，你壓住袖子管了；媽媽，你不要朝天睡，我夠不到你的袖子管；媽媽，你也不要背對著我睡，我要你轉過來看著我睡。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手機在耳邊嗡嗡震動：
一個擁有鋼鐵意志的中年婦女，在看到消息的這一刻，只覺得孤獨。
而此刻她的孤獨，沒有人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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