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直的東坡赤壁:危岩過後凌萬頃茫然

每天讀幅經典(4)


武元直的東坡赤壁:危巖過後凌萬頃茫然

赤壁圖 細部 武元直 縱51.9釐米 橫697.7釐米



宋神宗元豐五年即公元1082年,被貶黃州(今湖北黃岡)的蘇軾,兩度與友泛舟赤壁。第一次是這年初秋時節,第二次是農曆十月十五日夜,他分別為這兩次遊覽所感而寫了前、後《赤壁賦》。蘇軾所遊覽的赤壁,其實為黃州赤鼻磯,並非三國時期赤壁之戰的舊址,蘇軾對此心知肚明,反而將錯就錯,借景抒情,將抑鬱已久的情緒以及對世界的看法汪洋恣肆地傾訴出來,成就了文學史上最壯麗的篇章。

尤其在這段時間做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一詞中,他更是直接點出:“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而在他對赤壁的文學性描寫之後,赤壁就不再僅是周郎的,而更是蘇軾的了。

自公元1082年以後,無論是文學還是繪畫,打上蘇東坡標籤的赤壁,都成為大家爭相表現的題材,對此進行著不斷的詮釋和演繹。在繪畫史上,各個之後朝代的藝術家們,都不斷創作出以赤壁為題材的美術作品,這些作品與蘇軾的文學名著一起,流芳千古。


武元直的東坡赤壁:危巖過後凌萬頃茫然

赤壁圖 局部


此畫作者武元直,生卒年不詳,有記載他是金章宗完顏璟明昌(1190—1195)時中進士。武元直字善夫,與趙秉文交往密切。這幅《赤壁圖》拖尾,就有趙秉文大字行書和蘇軾《赤壁賦》原韻一闋。趙秉文是金代著名學者,他的生平歷史記錄較為翔實,生卒時間為1159——1232年,比蘇軾(1037—1101年)幾乎晚一個世紀。秉文字周臣,號閒閒居士,晚號閒閒老人。金世宗大定二十五年進士,曾拜禮部尚書,在金哀宗即位後,改任翰林學士。由此推論,畫作者武元直大致比蘇東坡晚一個世紀。

隔了一百年後,武元直憑藉自己想像,將蘇軾泛舟赤壁的場景用水墨凝聚於紙面,這一場景以“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為母題,將蘇軾的小舟置於畫面下部中心,處於江水拐彎處,而畫者採用俯視的角度,可以將大江與群山、絕壁一覽無遺,充分表現了蘇軾所描繪的:“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的萬千景象及恢弘氣勢。


武元直的東坡赤壁:危巖過後凌萬頃茫然

赤壁圖 細部



若是按照手卷展開的習慣,我們的視線可能是由右向左移動,但實際上武元直所處理的這段江水,卻似從左至右,從船尾梢翁的動作來看,蘇軾所乘坐的小船,正從懸崖圍繞、礁石猙獰的亂流中駛過,面對兩岸氣勢奪人的危巖峭壁,蘇軾和他的朋友們圍坐船上,談笑風生、氣定神閒。似乎,他們也知道,只要拐過這道彎折的水面,前邊就是一派海闊天空,可以任他們“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

因為武元直為金人,他的技法與風格受到五代、北宋以來北方地區李成、郭熙的影響,與南方畫家相比,有一定的地域特色。比如在對山石描繪所採用的斧劈皴法,這種皴法似持利斧斫出山壁凹凸,下筆如下斧,斧起斧落,一斧一痕,清晰利落,並且充滿韻律和力量感。因蘇軾兩次遊覽皆為夜遊,作者在對景物的描繪時,在淡墨勾皴的山石上,再塑造重墨勾勒的樹木及苔點,有的地方先用淡墨大片皴出山體結構,然後再用重墨稍作勾勒,如此呈現出濃淡墨色的彼此滲化,使景象稍趨朦朧,以烘托出“月白風清”時的景趣。


武元直的東坡赤壁:危巖過後凌萬頃茫然

赤壁圖 細部


武元直的東坡赤壁:危巖過後凌萬頃茫然

赤壁圖 細部


此圖無款,前隔水有明代大收藏家項元汴題簽:“北宋朱銳畫赤壁圖。趙閒閒追和坡仙詞真跡。槜李天籟閣珍秘。”雖然這畫一度被項氏鑑定為北宋朱銳的作品,但據元好問《遺山先生集》中題趙秉文書赤壁圖之末句雲“赤壁圖武元直所畫,門生元某謹書”,由此證明,此圖作者實為武元直。這也是金代畫家武元直幾乎唯一的存世作品,如今這幅《赤壁圖卷》被收藏在臺北故宮博物院。

(以下請橫屏欣賞)


武元直的東坡赤壁:危巖過後凌萬頃茫然


武元直的東坡赤壁:危巖過後凌萬頃茫然



附錄1:

赤壁賦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於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於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鬱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於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糜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託遺響於悲風。”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而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餚核既盡,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附錄2:

後赤壁賦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將歸於臨皋。二客從予過黃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脫, 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已而嘆曰:“有客無酒,有酒無餚,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舉網得魚,巨口細鱗,狀如松江之鱸。顧安所得酒乎?”歸而謀諸婦。婦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於是攜酒與魚,復遊於赤壁之下。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 識矣。予乃攝衣而上,履巉巖,披蒙茸,踞虎豹,登虯龍,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 宮。蓋二客不能從焉。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風起水湧。予亦悄然而悲,肅然而 恐,凜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時夜將半,四顧寂寥。適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

須臾客去,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蹁躚,過臨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遊樂乎?”問其姓名,俯而不答。“嗚呼!噫嘻!我知之矣。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 邪?”道士顧笑,予亦驚寤。開戶視之,不見其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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