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钧丨登金牛 览三江

远远地就看见那座高耸状如一只卧牛的山岭。牛头在南尾在北,静静地横卧在大海之滨。一只尖尖的牛角,斜刺苍穹。那牛头似乎是转过来窥望着大海的。一块赤褐色的岩石,嵌在一处山壁上,酷似牛的眼睛。从牛头舒缓低凹下去的岭段,是牛的脖子。再凸起向后延伸的,是牛的脊背。脊下便是岭的主体,即牛身牛肚了。随后低垂下去,直至岭脚的,则是牛的后尾部。正值日落时分,金色的晚霞,把这座山岭映照得金光灿烂,美不胜收。这就是海南闻名的风景胜地金牛岭。

金牛岭,古已有名。它坐落沙美海边,横跨琼海、万宁两市之境。乐会、万宁两县旧县志均有记载。乐会旧县志是这样记述的:“县东南十五里,其山峻耸插空,登之则东南诸山皆培塿矣。海中舟人望之以定方隅。今有僧普镜地建草庵于此。今废矣。邑八景金牛偃月即此。”“碧山东望是金牛,遥见朝来紫气浮,留取他年向函谷,月明骑出访丹邱。”这是明朝一位叫鲁彭的知县,以“金牛偃月”为题,留下的诗篇。金牛岭的风光曾令多少人为之沉迷而登临。我对它可谓心仪久矣。只因无车路可通,我一直与它失之交臂。这次市文联、市作协组织万泉河采风,我们乘船从万泉河直下,经乐城、过莲花堆,抵沙坡岛,又拐入沙美海,我终于如愿以偿,窥见到了金牛岭的姿容。

我们的游船在沙美海上“哗哗”破浪而进。沙美海是一个内海。它外接博鳌港外海的涌浪,内纳万泉河、九曲江、龙滚河的汇流,是个三江汇合而出海的地方。它平静得像个大湖,又像一个大水库。水不很深。看得见海中浮动着一丛丛、一簇簇的水草。有渔人在海中插竖着一行行排成各种方阵的用以挂网网鱼的枯树枝。在靠近海岸的浅海地带,有从水中长出,枝桠在水面上撑起一片绿云的水秧林。几只海鸥贴着水面振翅,在海面上闪出一点点的白。沙美海是够迷人的。而在海岸上巍然耸立被霞光染得金碧辉煌的金牛岭,在沙美海的映衬下,更显得壮美绝伦。

登金牛岭是我们这一游程的最后目标。船刚靠岸,我们便跳上海岸向金牛岭奔去。我们选择金牛岭向海的这面岭脚作为攀登的起点。这是登至顶峰路程最近的选择,也是登高最为艰辛的选择。因为向海这面山势陡削,站在岭脚仰头而望,那山势差不多是呈六七十度向天空高耸的。山上绝无现成路径,我们只能各自在丘壑错落、陂陀起伏的狭窄之处,寻找落脚的地方。我们一盘一旋地,像螺蛳转似地盘旋上山。还未登到半山腰,个个已气喘咻咻,汗流如注。只得坐地歇一阵气。金牛岭上,没有高大树林,而矮矮的树丛却满山都是。认得出的有桃金娘、野山梅、野石榴、野山楂、野牡丹、葫芦茶、雷公瓶、灯笼草等植物,还有攀援在小树枝上而又倒挂下来蒙络交翳的青藤。金牛岭上没有巨壁大石,但桌面大、蒌席般大的岩石却触目皆是。这些岩石,错错落落的,或随地赋形,或据险自悬,或纵横驰骋,其石皆瘦骨嶙峋,一片铁乌。登山,本是一种自找苦吃的剧烈运动。但苦中有乐,苦中有趣。每每为发现一块怪石、一棵奇树、一眼冷泉、一串青藤、一株珍草而感动不已。所以,尽管攀得很苦,很累,大家还是一个劲地向上向上。

终于登上了金牛岭的顶峰。我们个个都累得一屁股颓坐在地上张大着嘴巴喘气。然而,我们很快便蹦跳起来。为达到极顶而发出了欢呼:“我们到顶啦!”登高,确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旅游感受。这种感受是坐在办公大楼的办公桌边或在茶楼酒馆里感受不到的。这时,视野豁然开阔,四周景物尽收眼底。最令我激动不已的是我见到了三江入海的壮观场景。以前,我虽知道万泉河、九曲江、龙滚河在沙美海汇合而出海,却未曾见过这三江如何汇流的身姿。而今我站在金牛岭极顶,便见的一清二楚,三江汇流一目了然。九曲江真是名不虚传,它是那么弯弯曲曲的,像一条蛇似的在金牛岭北边岭下自西向东穿越北岸洋、沙美洋而窜入沙美海。万泉河在北岸洋、沙美洋北边崛起的那座绵延至沙美海滨的名叫横岭的背后,也是自西向东逶逶迤迤的流经沙美海的海嘴,一股水直奔博鳌港出海,一股水却汇入了沙美内海。而龙滚河则在金牛岭之南,自南向北直冲冲的穿越河头洋而入沙美海。从高空俯视这三条河流,九曲江、龙滚河在金牛岭下不远,均穿绕在青翠碧绿的田野之间,被落日余辉照成一条闪闪发亮的银色光带。而远在横岭背后的万泉河,却是缥缥渺渺,烟水空蒙的一条白光。再瞧沙美海,它象一个大葫芦瓢似的,镶嵌在南海之滨。它的颜色是蓝莹莹的,蓝得像一个巨大的蓝宝石。它的外沿,是一道好宽厚好悠长由绿色林带构成一堵屏障的沙梁。这道沙梁,呈弯弓形凸向外海又逐渐向内弯而伸延至博鳌港。沙梁之外,便是那无垠无际,水天一色的南海了

金牛岭顶上,除了簇生如发的灌木丛林,最为显目的就是那些石头坟墓了。因岭高坡陡,地形崎崛,峻岩遍布,大多坟墓都在狭窄的丘壑之间用石头堆垒而成。因而墓体均矮小而粗简。唯有一座叫吊灯坟的,却有好大规模。它是凿去岩壁,在陡岭上挖出墓场,用水泥筑就的一座后有依壁,左右有围墙拱卫的坟墓。墓中是两位从南洋迁葬的华桥,墓碑上刻有一副对联,上联为:“壮志南洋渡”,下联为:“英魂金牛归”,顶上有横批:“山明水秀”。瞧着这些触目皆是的石坟,我们这帮文人自然作种种幽意的退想。话题自然说到金牛岭的风水上来。民间有个传说,某省有个叫张逢三的风水明师。他夜观星斗,发现星象聚光直照海南某地,是个荫福吉穴。便日夜兼程,找到金牛岭。但连日登山,皆浓雾不散,难寻其穴。他遂跪而求天:“天呀天,求你放晴,让金牛开眼给我看一看呀!”说罢,果然雾失天睛,金牛开眼。结果他找到了生气凝聚的吉穴。他连忙砍来一杆竹子倒插穴中作为标志,打算赶回家去,把父亲尸骨迁此埋葬。这一发现,他乐不可支,夸下大口说:“有我张逢三,就没你金牛人。”当他千辛万苦,把父亲尸骨迁到金牛岭时,看到满岭尽是向下伸枝长叶的倒插竹子,再也找不到那个穴位了。结果,他只好另择穴位,把父亲尸骨迁到多异岭去安葬。这个玄乎的故事,古往今来,曾引来多少风水明师,堪舆学者,到岭上踏脉寻穴。据说,岭上的葬坟,不仅有本地的,还有万宁、文昌、琼山的。笔者对那些讲究阴阳五行、砂环水抱、山脉凝气、龙穴荫福之类的风水学,从未沾边,既不懂,也不相信真有那么一回事,瞧这金牛岭上,坟墓排列成阵,却从未听到有哪个墓穴荫出个名震琼岛乃至中华民族的人物来。笔者倒是相信“地灵人杰”、“钟灵毓秀”、“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的山水理念。这种理念,指的是一种山水构成的大气势,大环境。有这种大气势、大环境,就会出“人杰”,出“英才”。这金牛岭,横跨两市之境,坐三江环绕归海之局,这在琼岛大地实属罕见。它四周有海有河,鱼虾海产丰富,河岸稻菽丰隆,人民生活富庶,确是个孕育“人杰”、出现“英オ”的风水宝地。文友指着西北边那座绵延起伏的横岭告诉我,这座横岭就出了三个大人物:岭头干埇村出了个上将周士第;岭中北山村出了个海南早期革命领袖陈永芹;岭尾芳岭村出了个中将卢胜。还有金牛岭尾下的沙美村出了个抗日英雄少将参谋龚选登,金牛岭南文渊村出了个中将庄田。这些皆是战功赫赫,名震琼岛乃至中华大地的将领。那个有百多户人家的沙美村,还出了百余名大学生,有北大的、清华的、南开的,有一莫姓五兄弟均是大学生。说起金牛岭的风水之胜,一种江山如此多娇的壮美感,一种阅读自然、感受自然造化伟力的颖悟,使我获取和享受到一种无与伦比的情致与韵味。我不禁在金牛极顶上振臂高呼:“登金牛,览三江,不虚此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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