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一公:西湖大學不逼教師發論文

10月20日, 5名諾貝爾獎得主、70餘名國內外頂尖大學校長、近百位捐贈人,在西湖在大興安嶺聚集一堂。

從2015年3月,施一公等7名教授聯名提出建設西湖大學的建議,到如今大學落地生根,從最初建立教育基金會尋找捐贈人,到通過8次全球招聘從5000餘申請者中選聘68名博導,施一公傾注畢生心力,才讓這所學校初見規模。

20日當天,自稱“人生只為一件大事來”的施一公,向記者講述了3年來的不易。“道阻且長,迎難而上。”施一公的話裡,透露著堅韌和勇氣。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武威 實習生楊桂芳 通訊員李凱娜

視頻剪輯/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陳詩藍

西湖大學成立大會這天,身為東道主的施一公,日程安排地滿滿當當。上午9點半開始成立大會,他謙遜有禮地和來賓們打招呼,然後上臺做了足足4000字的校長演講,之後,又和楊振寧、韓啟德等5人為西湖大學揭牌。

現場的第一排,坐的主要是5位諾獎得主,西湖大學董事會主席錢穎一、中國科學院院士韓啟德等。馬化騰等人作為捐贈者坐在會場的第二排;作為施一公的圈內好友,潘建偉、饒毅、陳十一等也在第二排落座。

身為西湖大學校董事會榮譽主席,楊振寧對西湖大學的成立非常重視,他錄製了一段視頻,恭賀西湖大學成立。楊振寧說:“假如我年輕的話,我一定會參加他們的隊伍,但現在我年紀大了,我想我只能祝賀他們大大的成功,為中國高等教育事業和科技研究事業做出好的貢獻。”

轉眼到了中午,匆匆吃上幾口飯,施一公又來到媒體發佈會的現場和記者們談了半小時。下午1點半,他趕緊跑進另一個會場——西湖高等教育論壇。會場裡,施一公居中主持,數十名校長列坐其次,校長們的發言或幽默、或實在,或看好西湖大學之前景。施一公幽默作答,贏得了滿堂彩,也完美銜接了每位校長的話。


施一公:西湖大學不逼教師發論文

施一公

偶遇施一公:一年往返京杭40趟

下午4時10分,長達2個多小時的校長會議終於告一段落。校長們親切握手,寒暄致意離場,在酒店的角落裡,只見施一公身姿矯健,寬肩膀細腰身,戴著一副銀絲眼鏡,留著一個精神的板寸頭,雙眼微微有些發紅,身高足有1米8,像個30多歲的年輕人。

施一公說,他目前的生活就是京杭兩地跑,除了籌備西湖大學耗費大量精力,他仍然在堅持科研、帶博士生,“我今年在西湖大學一共招了3個學生,另外我在清華還有學生。我2015年來回跑了19趟,2016年來回40多趟。我107歲的爺爺聽說我在籌備西湖大學,非常支持,我爺爺是1936年浙江大學的畢業生,在杭州拿的學位。我現在在杭州的日子要多過北京。”

記者正想追問幾句,施一公已經大踏步走向另一個會場,記者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在高中期間,施一公就練習長跑,項目從800米、1500米、到3000米。進入清華後,由於長跑隊只招收專業運動員,施一公便轉練競走,從5000米走到1萬米。他還在校運動會上創下全校競走項目的紀錄。一直到1994年大學畢業五年後,這個紀錄才被打破。而今年9月,一段施一公在西湖邊跑步的視頻,也曾在網絡爆紅。

施一公說,在他的帶動下,跑步健身慢慢成了西湖大學的一種文化,“跑步健身不僅讓我精力充沛,也是一種向上的正能量,會影響一個部門,乃至一個學校。我的同事像仇旻副校長,以前也跑過,現在他的成績突飛猛進。我前幾天看他每公里的步速,比半年前提高了快一分鐘了,簡直不可思議。”

話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這位曾經的清華競走冠軍已經健步踏入會場,參加西湖大學第一屆董事會第二次會議。這位東道主當天的繁忙,可見一斑。


施一公:西湖大學不逼教師發論文

施一公在西湖高等教育論壇上。

待補的“裡子”:募資目標是300億

施一公對於學校的現狀認識充分,當天演講時,施一公的最後發言是:“西湖已至,未來可期;道阻且長,我們迎難而上!”

一句“道阻且長”,說明西湖大學還有很長的道路需要前行,也足見施一公的謙遜與自知,他向記者表示:“這篇發言稿,我自己都改了三四遍,為什麼最後要說一句‘道阻且長’,就是因為西湖大學是一所新型大學,是新興事物,它自然會有很多困難,就像一個新生兒一樣,從出生到走路,要跌很多跟頭,有很多東西要學,這個學習過程,本身就是困難。”

作為好友,南方科技大學校長陳十一在下午的西湖高等教育論壇上,也用“嬰兒”來形容他和施一公的學校,說得臺前的施一公暗暗點頭。

西湖大學的辦學資金全部由社會力量捐贈,談到辦學基金,施一公的答案是仍然不夠:“到目前為止,我們有36位創始捐贈人,只有捐贈金額比較大,才能進入創始捐贈人的行列。我們還有400多位其它的捐贈人,捐贈協議金額在不久前已經超過35億人民幣。其實我們受到一些經濟走勢的影響,但是我相信今後的捐贈會隨著西湖大學的成立,大學的各項工作步入正軌,隨著社會對大學的更深理解,進一步打開局面。我相信捐贈將在幾年之內達到總金額在200億人民幣以上,如果有200億到300億的基金會的本金,用它的利息和投資收益來支撐西湖大學的運行和引進頂尖人才是完全可以的。”

“我們把世界上最頂尖的科學家招聘到西湖大學,是希望他們可以心無旁騖地做科學研究,培養拔尖創新人才。因此,年薪福利、住房、醫療保險,都應該是最有競爭力的。正是因為有西湖教育基金會,和社會捐贈的支持,我們才能做到這一步。”施一公說。

第二個待補的“裡子”是人才。據施一公介紹,西湖大學在師資方面,先後引進了仇旻、許田等講席教授全職加入西湖大學,通過8次全球人才招聘,從5000餘名申請者中,選聘了68名PI(獨立實驗室負責人、博士生導師);在人才培養方面,採取與復旦大學、浙江大學聯合培養的模式,共錄取西湖一期、西湖二期博士研究生139人,2019年博士生招生工作也在有序進行中。

而施一公想要的博導人數是300名,“我們希望每一位招聘的年輕的教師就是獨立博士生導師,都應該在他的小領域達到世界領先的水平。所以儘管人少,現在我們只有300位師資,但我希望這300位就是各自領域頂尖的科學家。”

施一公對於未來,依然滿懷憧憬:“希望十年、二十年之後,西湖大學將作為一所世界矚目的新型研究型大學,全力以赴去實現我們這一代人的科教興國夢想,用自己的方式為世界文明和人類進步做出重要貢獻。”


對話施一公:我前40年只做了一件小事

廣州日報:你當時提出創辦西湖大學的初衷是什麼?

施一公:這個初衷其實不是我一個人的初衷。我跟我的母親,甚至我107高壽的爺爺談這件事情,他們都特別支持。我的爺爺代表的是很年長的這一輩,我的父母代表的是我的長輩,向我們學校捐贈的孩子、中學生是我們下面的一輩,所以西湖大學的創立,代表了四五輩中國人的初衷。每次遇到困難的時候,只要想到初衷,會獲取很多力量。

我這輩子,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齡,前40年做了一件事,就是成家立業,又用了十年做了第二件事情,就是幫助我鍾愛的母校清華大學,迅速地發展生物學科,參與創建了兩個學院,擴大了一個學院。似乎這兩件事情,都是為了這第三件事情,也是這輩子最大一件事情——創立西湖大學做準備。


施一公:西湖大學不逼教師發論文

施一公在新聞發佈會上。

每一個捐贈者都能拍一部電影

廣州日報:西湖大學今天終於成立,這三年來,您收穫了哪些感動?

施一公:作為一所非營利性質的新型大學,西湖大學的創辦和發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社會捐贈。

兩個月之前有一位公務員,順著西湖教育基金會的地址找到辦公室,問清情況後,拿出他的借記卡刷卡捐了10萬元。我估計這幾乎是這張卡的全部。我們基金會的工作人員眼含熱淚,不知道說什麼好,勸都勸不住。

今年7月,山東濟微中學年僅12歲的張子昊給我寫信,將他和兩歲弟弟攢下來的所有壓歲錢捐贈給西湖大學,希望能為大學創建出一份力。十幾天前,雷凱博士帶來了一張當地華人夫婦阮英鋼和李瓊丁的美元支票,他們的留言讓我感動。子昊年紀雖小,阮先生和李女士雖然和我從未謀面,他們卻和其他許許多多的捐贈人一樣,是西湖大學的同行者,也是最早看到西湖大學未來的一批人。

這樣的故事是講不完的,現在儘管只有400多位捐贈人,但我覺得每一位捐贈人的故事都可以拍一部電影,寫一篇小說,大家都是為一個共同的目標來做這件事情。所以雖然“道阻且長”,但我說難其實真的不難,有國家重點支持,有全社會的理解、鼓勵和支持,我們那點小難處都不值得在這兒說。


施一公:西湖大學不逼教師發論文

楊振寧、施一公等人為西湖大學揭牌。

學校發展要得到法律保障

廣州日報:西湖大學作為一所全新的民辦大學,在制度設計方面如何給學校提供保障?

施一公:這個問題對我們特別關鍵。我們很幸運,原因之一是國家在新時期、新時代特別看重民辦教育。2016年底,國家通過了《民辦教育促進法》的修訂版,在2017年9月正式執行。西湖大學的發展,得到了方方面面的法律保障。在大學創立的過程中,我們每走一步,都會徵詢社會意見,徵求政府的意見。

此外,西湖大學的新和它的獨特,反映在它的辦學模式。我相信這在世界上絕無僅有。它是一所非營利性的大學,不會分紅、不會盈利,由西湖大學黨委來保證辦學方向,同時也是校董會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我們的教職工全都參與到其中,每一位老師、每一位職工,都是大學的擁有者,西湖大學的校董會成員要經過基金會的理事會提名,基金會承擔極大的作用,要面向社會為西湖大學募資,也要推薦校董會成員。

毋庸置疑,西湖大學是一所民社會力量舉辦國家重點支持的新型研究型大學,它時時刻刻都與社會發生聯繫。

考核教師不看發文章

廣州日報:西湖大學會有怎樣的全新教育評價模式?

施一公:指標體系是一個指揮棒,會引導一個國家的學術評價,乃至引導國家的科技發展。中國改革開放40年,科技發展進步非常快。

正因西湖大學小,所以我們比較容易做。我們不僅向捐贈人承諾,也向社會承諾,一定不會把一些指標作為做學術判斷的主要指標。我們希望以國際化的方式運作,比如有國際學術顧問、學術委員會。我們會看學者的研究首先是否在國際前沿,這是最主要的,而不是看發表多少文章。實際上,一個學者發表的文章數和他的研究是不是在國際最前沿,不是完全一樣。

此外我們要考察如果是國際前沿研究,是否已經開始有實質性的進展和突破。只要他在努力,而且方向是對的,我們會有足夠的耐心。我們寧願他花五年、十年,去孕育一個對人類社會有影響的研究成果,而不希望他花一兩年時間出一系列的文章。這是導向性的東西。

因為我們小,我們不可能去比有多少校友進入企業,做企業界的精英,做大科學家,我們會以對人類對世界的科學重大發現有多少貢獻來衡量。希望十年、二十年之後,我們能做出一些非常重大的、把人類知識前沿往前推動一些的科技創新。它的成果最後將轉化為推動社會進步,創新的企業和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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