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纪实录29-03:揭秘鹤岗"1·28"案 四个亡命徒武装劫金案始末

大案纪实录29-03:揭秘鹤岗

鹤岗的枪声果然惊动了黑龙江省委、省政府、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和中共中央政法委员会,一道道要求迅速破案、缉捕原凶的指示,连续传到省公安厅和鹤岗市公安局。

应该说,鹤岗的案子不是孤立的,进入90年代来,全国发生的特重大案件不断呈上升趋势。而黑龙江省杀人案件发案绝对数一直排在全国第一、二位。有人把东北的犯罪分子称为“东北虎”,黑龙江的“东北虎”更是心恨手毒,作案残忍。自然,黑龙江的警察见过的阵势也多,独有一套路数。以至于本省的凶犯到外地作案,外省的公安局特邀黑省的刑警去协助捕获。有时,本省罪犯在外地被擒,只为押解回省一道程序,就有专门请黑省刑警辛苦一趟的。黑省于1991年发生贾文革杀人集团案,1992年发生韩利系列杀人案,1993年发生秦东明流窜杀人案、侯凯系列杀人案、1994年发生张四维、王成岩系列杀人案。这些案子,有的是一个集团杀人最多的、有的是一个犯罪分子杀人最多的,构成了当年全国杀人案件之最。这些案件均被破获,然而并没有阻止住犯罪潮头的推进,不能不使黑省警方感到为难。今天的警察,首先指刑事警察,早不是那么好当的了。

1995年刚刚伊始,就发生了鹤岗“1·28”特大杀人抢劫案件,到任20天的黑省公安厅厅长徐衍东立刻感到这个下马威来得实在凶猛。凭着对各地犯罪形势的大致了解,他不难估计到,黑龙江又要出现全国之“最”,此案将成为本年度一次杀人最多的一起,而且杀的都是保干和经警。家里刚刚坐下几位贺岁的客人,身兼省长助理的徐厅长顾不上多解释,就匆匆告辞离去。客人们望着他花白的鬓角和略显吃力的穿衣动作,都站起来尊敬地目送他出门。到公安厅长家拜访,任何时候都可能不合时宜。与此同时,公安厅副厅长张昕枫的专车也正疾速向省政府附近的省厅大楼驶去。

这座外表上看去异常坚固的水泥建筑坐落在中山路与和平路交界处,在环岛一侧与省府大楼遥遥相对,两座楼像两座城堡扼守着交通要道。它与省府大楼同时落成,楼顶上显著的“1956”字样使行人们牢牢记住它诞生的时间。还在那个年代,公安厅的造型和位置就象征了它在社会中的地位。

指挥中心设在省厅大楼顶层,再往上,平台上矗立着巨大的塔形天线,与省内外以至中央保持着24小时的通讯联系。塔顶的红灯在夜空中熠熠发光。“指挥中心”日夜有人值班,主要为及时应对省内各地突发的重要案件而设。这种机构建立于1984年,那一年也是元月份,鹤岗市发生了民警刘和被杀枪支被抢的恶性案件。这种案子当时在全国属罕见,因此省厅对鹤岗印象尤深。在指挥中心,公安厅长与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厅长紧急会晤,两人几乎不必交换意见就当即决定:此案非破不可,无论花费多大代价。接着便转为研究具体部署。两人脸上毫无笑容。这个决定只有局内

人才晓得它的份量。但凡杀人案件,没有不说一定要尽快破获的,而实际上谁敢说有绝对把握?受主客观条件的制约,有些案件过多少年后才破,有些案件要等待罪犯再次暴露才破,还有些案件成为永远 的秘密。换句话说,倘若全国发生的此类案件有一半迅速破获,那么社会治安状况便远不是目前的形势。

而鹤岗之案却在必破之列。1984年鹤岗刘和案件发生时,张昕枫副厅长曾初次提出了“暴力案件”的概念,以后这个名词通行全国。事隔整整11年,鹤岗的案件明显升级了,“1.28”完全是打了一仗,三四个荷枪实弹的团伙成员公开与设有重兵把守的保卫机构交火,为抢夺一笔钱财,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的战斗。此案不破,还要发展到什么地步?所谓必破,首先意味着动用大量人力、财力。由徐、张厅长口述,秘书记下了哈尔滨发出的第一道特急命令。命令鹤岗市毗邻地区及农垦、铁路系统公安机关也立即对主要交通要道和重点部位设卡堵截。并向全省公安机关发出紧急协查通报,要求做好查控工作。命令鹤岗市公安局严格保护现场,等候厅里派出的工作组到达后共同勘查。命令省厅刑侦处正处级协理员黄尉福、刑事技术处副处长王克立、刑侦处大案科科长郝滨成等组成省厅第一工作组,当即出发前往鹤岗。最后,两位厅长也给自己下了命令,即亲自坐镇指挥中心,随时了解破案进程、遥控指挥。这就可以看出公安部门和其它部门的区别。地方上一旦发生特大案件,省厅将直接派人介入。厅里一般集中有最优秀、最富于破案经验的刑侦和技侦等专门人材,也配备有最先进的技术检验设备。敢于做大案的犯罪分子,实际上是要直接面对全省最精锐的公安力量。

北京的反应也是强烈的,公安部副部长白景富挂来电话指示;请黑龙江公安机关务必加强指挥领导和破案力量,尽快破案。特别是不要让枪支流入海外。

省委书记岳歧峰批示:请组织强力,尽快抓到罪犯。

代省长田凤山表态说:要高度重视。持枪逃跑、威胁太大,又值春节,公安厅要投精兵强将,从速破案。并查清原因,吸取教训。

省委副书记、副省长马国良也发出指示:望组织警力,千方百计抓捕逃犯。

这种在省里和中央挂了号的案子,破案速度也是至关重要的。

1月28日夜22时50分,距发案仅3个多小时,两辆4500吉普车载着省厅工作组一行10人向400多公里外的鹤岗市驶去。徐厅长和张副厅长亲自送他们上车,嘱以重托,同时也深怀歉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句话在这里用说不好适当不适当。过一个多小时就是除夕,连夜把他们从一年中最温馨的生活氛围中拉扯出来,要他们冷瑟瑟地缩在一辆四轮车里到冰天雪地上去赶路,实是不忍。破了案还好说,破不了案,没人好意思提起这份辛苦。正处级协理员黄尉福50多岁了,近十年过了七个春节。

徐厅长安慰他:“老黄,先去吧。等几天让自忠换你。”

“没关系,我没问题。”黄协理边说边往车里钻。

现在他挂念的不是家里少了他这个长辈就少了大团圆的气氛,而是这次出马能不能凯旋而归。正是腊月里最冷的天气,零下30多度,一路上都是雪。车里人的哈气碰到窗玻璃上立刻结成厚厚的雾气,风档始终开着,一遍又一遍地刮着玻璃。车里的人说了一会话,都沉默下来,各想各的心思。大案科科长郝滨成43岁,属于“老三届”,下过乡,以后借调到公安系统的一个工程上做劳工。他长得虎背熊腰,典型东北人的身板,什么苦都能吃,就被留在公安,一干干了二十年。相比起其他知青,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也热爱这行。刑侦工作不枯燥,总有新的情况出现,从发案到破案,充满悬念,像猜谜一样,这使他感到满足。但干刑侦毕竟伤身体,生活无规律,平均寿命比一般人短,这些就顾不得子。作为大案科科长,每破一个大案就伙同部下狂饮一场,接着就是下一个大案,总有大案可破。

刑侦处副处长王克立属于知识分子类型--搞刑技的学历都比较高,他本人即本科毕业,47岁,也是个“老三届 ”,专业是痕检。这次他带来法医、照相、化验各一人--凡出现场,这几种人员缺一不可。他身材高大,但戴眼镜,眼镜后面的目光使人感到有些严厉,也带些急躁。实际上这是中年知识分子、特别是技术干部身上常见的焦灼--总想争取时间多干些事,又总恨时间过得太快的那类情绪。

这样一个汉子,内心很细腻,潜心钻研过缝纫痕迹,在《刑事技术》杂志上发表了“手工缝纫痕迹的研究”一文,观点极为新颖。他认为,不同的人所做的针线活特点不同,不仅能反映性格上的差异,也像指纹一样具有个体辨别的条件。当然这是在大量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得到的结论。这篇论文引起国内同行的重视,如本溪市公安局的警察看到后就拿了几件衣物来求教。本溪有个叫王艳丽的女子,被强奸后碎尸,一块包尸布上有个补丁。警方初步确定了几个犯罪嫌疑人,从各人处分别取了一两件带补丁的衣物来检验。王克立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个多小时,果然从中寻找到证据。那个男性罪犯使用双股线的习惯,进针的角度和扎结的方式使他与其他被怀疑人区别开来。从此,王克立受人尊重的程度更深。

干了二十年,立过六七次功,他在刑技同行中也算是幸运的了。1月29日早7时许,经过8个多小时的颠簸,省厅工作组终于抵达鹤岗。

筋疲力尽的10个人下了车,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没有饭吃。何文轩局长等指挥部成员下楼迎接,却也招待不上。南山矿经济窘迫,各路人马一到,只能端上白菜豆腐汤,而且早被分光。鹤岗市面上所有小卖店都关门停业,寻了一遭,几个人迫不得已又回到矿上,勉强塞了几口冷饭充饥。身上有点热气,便振起精神来投入了解情况和勘查。 进入北楼王克立就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大的现场。尸横遍地,弹痕累累,粗估物证至少有一两千件。他立刻意识到,此次勘查经历对他一生都将是重要的。东北警察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东北罪犯厉害,使警察经多见广。

鹤岗老百姓一觉醒来,发现这座煤城变成一座死城。除夕的白天,竟像世界的末日一样恐怖。街上所有的银行、储蓄所、商场和店铺,都紧紧地关闭大门,丝毫没有断续营业的迹象。也没有人上街购物。路上行人稀少,望不到几个儿童,倒是公安的岗哨和巡逻队四处可见,警察暂时控制了这座城市。上午十点多钟,才有人在狭窄的胡同和街巷里露面,交头接耳议论昨晚发生的惨案。说法极为混乱、有的说打死了3个人,有的讲打死了20多人,有的说歹徒是从佳木斯来的,被警察堵在了城里、有的讲这伙人都是转业兵,有一个班,见人就打。居然有个黑脸汉子不分皂白地发泄情绪:“抢得好!这年头没法活了,我也想抢银行!”便立刻遭到制止:“别他妈胡说八道!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那抢的都是老百姓的钱!”

在老百姓中,南山区住户最人心惶惶。南山矿有三十一个直属单位,职工总数一万八千余人,荣工退休人员七千多人,已经七个月没发工资,好容易熬到年底盼来一笔,分到每个人头上不过一二百块钱,还连夜被人抢了,怎么能不招恨呢?有人说钱没抢走,有人说钱抢走一半,更多的人大骂歹徒做得出来。

最悲痛的莫过于死难者家属。昨天夜里消息传开后,凡有亲人到矿上去未归的,家属便火急火燎地拥向机关大院,聚了五六十人,情形如同闻听井下冒顶一般。当时死伤姓名尚未弄清,公安人员和门卫将群众拦阻在门外,反复解释。以后有家里矿上打通了电话,得知亲人安全无恙的,就来人把家属喊回去。10点多钟,有在部门值班或到单位洗澡的职工经过询问后离开大院,门口又散去一些。家属剩下二三十人,当中已有哭出声来的。矿党委书记高峰奇带人到门外再三作工作,保证一有确切消息尽快告知家属,才把最后一批人劝回家去。

至凌晨一点钟,除保卫科值班室内11号尸体和出租车司机身份不明外,其他死难者的姓名均已确定,经指挥部同意,矿党委副书记李明浩和工会主席闫启行立刻带人分头驱车前去通知家属,每到一处,无可避免地在那里激起一片撕裂心肺的哭声,有的家属当场昏倒,有的全家哭得抱做一团,前往人员和围观者大都潸然落泪。南山矿去年刚刚发生一次重大的瓦斯爆炸,惨状也并未超过如今。这个大矿已有38年历史,只是近年来忽然转盛为衰、横祸不断。

张治国的妻子孟淑琴几近疯状,哭得滚在地上痉挛,四肢抽搐。妇联主任和同去的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扶坐在床上。以后矿党委书记和工会主席都赶到,大家守她到天明。时不时听她凄惨地叫道:“这全怨我呀-”附近的街坊邻居一夜未寝。

人们明白她的悔恨:小张雷本来是不情愿跟父亲到矿上洗澡的、张治国也没打算带他去,是她不肯改口,一定要赶在年前把这件事了却。谁想就那么巧,是亲手把父子俩一同送上绝路!桌上还摊放着张雷的语文课本、寒假作业,书包敞开着,这个小学四年级学生不能回到课堂上了。可是这些家属一个也没有到矿上去闹,市局副局长徐新民代表公安方面到各家去慰藉时,一个70多岁的老人涕泪纵横地跪在地上要求公安抓到凶手,为儿子报仇,徐新民脸上的肌肉也颤动着,不住地点头。“1.28”破案指挥部要求把全体死难家属对破案工作的支持和呼吁传达到每个民警,号召所有参与破案人员同仇敌忾,加快侦察进程。现场已经有两千余名民警投入了作战,可谓倾巢出动。

鹤岗与哈尔滨之间电文、电话不断。1月29日早8时19分,对现场的动态勘查工作正式进行。

王克立带领他的助手们连同鹤岗的同行在保卫科会议室门前开始操作。身材高大的王克立首先跪下,看门,用放大镜一寸一寸地观察。接着看地,一米一米地前进。查到脚印便用粉笔划出、以脸盆覆盖。弹壳拾在盘子里。整个过程由照相师详细摄下。

屋内气温达零下36度,寒冷彻骨。玻璃破了,救火时又灌进水来,迅速结冰,使这里成为一座冰窖。勘查人员伸手出来都很困难,指尖麻木得已无知觉。这是个十分细致的工作,不允许有丝毫误差,而几处现场里地上、墙上、天花板上到处是痕迹,除去验尸,粗估一下完成全部项目要几天几夜。现场是侦查工作的基础,尽管指挥部成员们心急如焚,也还是要耐心等待检验结果逐项报来。工作组的法医吴先勤和市局的法医伦江共同负责验尸,每具尸体上都放上编号后照相,方可以移动尸身。

到现在11号尸体的身份还没有查明,尸体毁坏的程度太大。所有在岗和不在岗的保卫科人员的下落都已证实,经警方面也是一样。那么,剩下的就是要在北楼全体工作人员以至全矿职工中查寻失踪者。不能排除任何人恰好在那个时间走进北楼的可能。同时,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即无名尸是犯罪团伙留下的,他们当中的一名在现场被击毙。因而指挥部十分重视对11号尸体身源的调查,何局长命令无论如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出基本结论。

停放在北楼楼前的北京212吉普车是另一处可能发现线索的现场。由于罪犯遗下车牌,市局交通科当晚便查明41--914091的车主姓房,叫房义贵,住兴山区二十八委。10点钟,公安人员敲响了房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她告诉他们,儿子上午8点多钟就开着自己的车干活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她也正在着急。公安人员安慰了她,表示说现在情况不明,大家都在努力。他们在墙上玻璃框里看见了房义贵的照片,小伙子29岁,看上去年龄还要大些。浓眉毛,蓄有胡子,穿一件黑皮夹克。母亲说,他没有结婚,也没有答应别人为他介绍对象。车是他自己挣钱买的。另外,他还有一个弟弟。 经过一上午的走访,侦察员们确定了房义贵最后失踪的时间。房的一位刘姓朋友举证说,从28日上午10点起房一直在帮他修车,地点是向阳区大亨修理部。中午他们一起吃了饭,车修到下午4点多还没有修好,于是找来拖车,打算把车送到庆丰桥修理部断续修理。刘姓朋友开着拖车在前面走,房义贵开着自己的车后面跟着。可是到了庆丰桥,始终没见房的车跟上来。就是说,房大约在28日下午4点30分左右失踪,暂时没有人能提供在晚于这个时间见到他的证明。

1号检材:黄底红黑条花绒车后座垫一个,其上可见片状暗红色 斑迹,范围30X15厘米,以白纱线提取。

2号检材:黑色暖风管一个,一端可见流淌状暗红色斑迹,范围8X3.5厘米,以白纱线提取。

3号检材:白纱线提取车右后门擦蹭血迹。

4号检材:白纱线提取左后座滴落状血迹。

法医们以抗人血色素环状沉淀法检验4种检材均为阳性。以联苯胺法检验4种检材也均为阳性。又以凹玻板热解离法检验,结果判定4种检材均为B型。于是确认吉普车上提取的斑迹都出自B型人血。

在仔细检查车厢内部时,技术人员注意到在副手座垫的靠背上有一根不易觉察的黑色丝状物,似乎是人的头发,它作为第5号检材也被送检。法医把丝状物放到光学显微镜下观测,没有看见均匀的毛髓质,用手顺向捻动,也没有看见毛小皮特征。又取来两支试管,当场剪下同事的一根头发,截取5厘米长一段,放在一支试管中,再将丝状物截取5厘米一段,放在另一支试管中,然后分别倒进比例为10%的NAOH溶液,放到酒精灯上煮沸10分钟。此时观察,人发已化为碎灰白色絮状物,而5号机检材却毫无改变。

这是一个意外的结论:由吉普车副手座垫的靠背上提取的黑色丝状物并非人的毛发。送检的侦察员顿时兴奋起来。因为反常往往意味着发现。事后也证明,这一发现是重要的。

司机房义贵的血型无档可查,但从车内血迹的位置和同一类型来看,大体可判定他已遇害,只是不知道匿尸的地点。以住发生的出租车驾驶员被杀事件,情况也大致是这样。指挥部即命令交警大队组织人力在全市可能藏尸的地方查找,例如废井口、马葫芦、旧房屋、小树林等处。命令治安部门对市内所有的出租车和公共场所进行布控,交任务、教方法,力求尽快找到被害司机尸体。全车发现的指纹很少,基本都在隐蔽处,这与冬季人们戴手套有关。但驾驶盘正中揿喇叭处的一枚指纹还是引起技术人员的注意。这地方经常被接触到,痕迹应该是新鲜的。接触这位置的一般是开车人,那么除了房义贵还可能有犯罪分子留下印记。指纹被小心翼翼地复制下来。

何局长、黄协理员和郝科长等人已几次到北楼现场考察,同时了解勘查进展,对于他们来说,目前的情况千头万绪,思路还很混乱,也就难以理出头绪。首先的目的是要达到对犯罪分子作案过程,手段和留下的线索有一个更清晰的了解,才能在此基础上抓住要点,作出准确的判断。而这一切都有赖子勘查工作的结果,原则上讲,有犯罪就有现场,有现场就会留下犯罪的痕迹。这样大的现场,留下的痕迹会更多。问题只在于,这些线索能否保证破案的充分条件。

郝科长的烟瘾很大,尽管周围气温寒冷,还是一支接一支地从兜里掏烟抽,烟火熄灭后把烟头放回衣袋里,他从保卫科会议室门外向里指着说:“会议室里面套着值班室,值班室里面又套着库房的一个门,这个门外人一般不会知道,可见作案人对保卫科的情况相当熟悉。”

何局长同意地点头,转脸问矿党委副书记高峰奇:“28日发工资,是什么时候宣布的?”

高峰奇答道:“工资是27日晚饭后从银行领出来的,领到手才通知第二天开支,总共有230万元。昨天发了一天,晚上把剩余的工资款和党费合在一起收进库房,准备的数字是930045.76元。”

“昨天不可能发完吗?”

“发得并不慢。因为通知得晚,有些人不知道。”

“就是说,剩多剩少事先估计不到?”黄协理插问道。

“是这样。”

几个人都没再问,但心里都有些想法。

王克立等人中午吃的还是白菜豆腐汤,加了一块酱豆腐。吃完了到指挥部作简单汇报,下午接着干。几个人都累得脸色发青,腰背疼痛。到晚上7点多钟,将现场的重点物证勘查过一遍,初步的报告如下:经警队长室内共有6具尸体,中16枪。门里侧张治国中2枪,左颈前1枪,右腹部1枪。东侧其子张雷右腋下中1枪。张治国尸体西侧120厘米处田利华中4枪,左腋下中1枪,后背部中3枪。西南侧办公桌下赵成远中3枪,左前胸1枪,左前臂1枪,右后腰皮带处中1枪,所带“五四式”手枪(枪号31058067)被抢走。赵左脚下虚压一张1月26日《参考消息》报,上有鞋印一枚,长24厘米,军沟鞋底花纹,两腿中间椅下有4枚12号猎枪弹壳,均为同一支猎枪发射。东南侧办公桌东侧的毛成才尸体中3枪,左眼中1枪,左上腹股沟1枪,左肩1枪。毛尸体上的杜文军尸体中3枪,左腋下1枪,后背部1枪。另外天棚上有1猎枪弹着点。共计击发17枪,均为一支猎枪射击,编号为一号猎枪。

前厅通往后院的门斗内宋师平尸体中2枪,右腹股沟1枪,左下颌1枪,也是1号猎枪击发。保卫科会议室门外张永华尸体中2枪,左后枕部1枪,右后肩1枪。尸体西侧地面提取3枚猎枪弹壳。2枚为1号猎枪发射,另一枚为另一支猎枪发射(编号为2号猎枪)。张所佩带“五四式”手枪“枪号30086949”被抢走。

保卫科值班室内靠东墙北侧床上于占立尸体左上腋部中1枪,所佩带“五四”手枪“枪号31082943”被抢走。靠西墙北侧床上于晓光尸体背部中2枪,头下棉被内放有“五四式”手枪一支(枪号31047949)。门里西侧有1枚没有击发的12号猎枪弹,弹内装有9粒0.8厘米的铅丸。门里侧90厘米处不知姓名的11号尸体中2枪,右侧面颊中1枪,左眼部中1枪,均为猎枪击中。对此尸的检查更细致些,测定身高1.73米,右侧第2颗食牙已脱落,第3颗门牙为树脂胶假牙。尸身下有少许燃尽的衣片,可表明尸主生前穿有烟色仿羊皮夹克和黄色秋裤。

值班室曾经被炸、燃烧。北墙上距东墙125厘米、距地92厘米处有一炸坑,长32厘米,高30厘米,深6厘米。北墙靠西侧通向钱库的铁皮门向南翻卷。值班室地面燃残物中共筛选出12号猎枪壳4枚,其中1号猎枪发射的1枚,2号猎枪发射的3枚。又有“五一”式弹壳2枚,均为于占立带有的“五四式”手枪发射的。在走廊地面及门厅地面由先期到达现场人员提取的6枚猎枪弹壳中,1号猎枪发射3枚,2号猎枪发射3枚。在值班室门外走廊地上提取的“五一”式弹壳2枚,1枚为张永华乐带“五四式”手枪发射的,另1枚为赵成远所带“五四式”手枪发射的。统计出罪犯用猎枪击发33枪,用“五四式”手枪击发4枪。

--现场由多人勘查,时间上也仓促,后来证明这些推断和结论中存在误差,譬如击发的猎枪不是两支而是三支。但这些基本的估计已经使指挥部对作案一方形成较稳定的印象。 1月29日下午14时,在南山矿总务科开始发放剩余的工资。由于救火时装钱的帆布袋被水打湿,许多人拿到手里的票子还是潮乎乎的。排队的人知道,为了保护这笔钱,保卫科和经警队有9人殉职和牺牲,其中一名是在与敌人对射中丧生的,另外还牵连进一个无辜的儿童。一位患有矽肺病,有着42年工龄的老矿工接过钱时眼睛潮润了,他用枯萎的手背擦拭眼角,转身时说了一句话:“这钱不是水湿的,是保安的血湿的……”排在前面的人都听见了他这句话。人们默默无言。曾有人提议自愿放弃工资,用于抚恤死难家属,但响应者不多。每个心里都很清楚,保安人员正是为了使大家都领到工资才牺牲的。这不是钱的问题,即使93万元都捐给一位保安,他就愿意为此送命么?从指挥部成员到普通的工人,人们都在思索着同一个问题:是什么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们是鹤岗人吗?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大案纪实录2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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